但他还没拿到,季云深用力一挥,把房卡扔了出去,地上铺着一层薄地毯,磁卡落地,毫无声响。 季云深的呼吸开始变长变重,像极力克制怒气,又像强忍饥饿等待进攻的猛兽。 肖誉忽而想起当初在环树办公室,季云深逼迫他签合同的样子,面对愤怒的季云深,他毫无胜算。 一旦心里开始害怕,过去季云深对他的暴行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上演,在办公室的,在半岛蓝湾的,在床上的…… 身上冷汗落了又起,他见听季云深说:“为了早回来陪你,你知道我这半个月忙成什么样了吗?肖誉,我对你不好吗。”
第57章 “回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肖誉,我对你不好吗。”季云深问。 这么问太狡猾了。 季云深对他好吗? 好。 不仅是“好”,而且是“无可挑剔”的好,可并不全是他想要的。 肖誉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万金油一般的答案:“我想自己静——” “你想自己静静!”季云深却突然暴起,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带离床垫,“这么烂的理由你也说得出来?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他被晃得头晕眼花,很想说点什么让季云深冷静下来,可他嘴笨至极,砸向他的问题一个也答不上来。 “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季云深压着嗓子又问一遍。 或许不叫“问”,而是已知答案的平静叙述。 声音冷到把屋里积攒一天的冷气都吸收掉,然后从嘴里吐出来,冻得他想把外套的拉链系得严严实实。 “好,你又不说话。” 季云深耐心告罄,将他扛到肩上的同时,也毫不犹豫扯下那张戴了许久的温柔面具,声音阴沉而冰冷:“回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你干什么!” 身体陡然升高,肚子毫无防备磕在季云深肩膀上,他头朝下瞬间呈倒挂姿势,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让他不断干呕。 “……我想吐,放我下来!” “吐。” 季云深脚步不见缓,拉开房间门就往外走。平时衣服上沾了浮土都要及时掸掉的人,却对呕吐物置若罔闻。 冷静到极致就是“疯”,疯人没有理智,更没有道德。肖誉脑补出边听古典乐边杀人分尸的电影场景,霎时间警铃大作。 走廊灯还没有修好,他被困在浓稠的墨里,唯一能抓到的只有季云深,指尖所触,皆是冰冷。他挣动半天,用拳头砸季云深的背,用脚踢季云深的腿,可自己腰上那只手分毫未松。 “别动。” 季云深警告道,脚步和气息很稳,扛着他似乎比扛一个沙袋还要轻松。 大厅里有两位前台和保安,虽然灯是黑的,可哪怕只1%的概率,他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么难堪的场面。他扭着身子去掰腰间的手,迫切地想摆脱季云深的钳制。 啪! 闷中带脆的声音响彻走廊,肖誉霎时愣住,在大脑分析出剧痛源于臀部时,羞耻心即刻窜上顶峰。 ——他是个正常的,成年男性,这一巴掌和打在脸上有什么区别? “季云深,你这个——” “站住!什么人!” 酒店保安像刚觉醒的NPC,举着应急手电拦住他们,一前一后两道白色灯柱晃在季云深和他的脸上。 也不知是太刺眼还是太窘迫,他鸵鸟似的把脸埋在季云深背上装死,恨不得钻进季云深的身体里,或者当即消失在世界上。 “108退房。” 身体相触,他能感觉到季云深说话时的胸腔震动,声音通过空气和骨头传递过来,他听到季云深说:“押金不用退。” 如爱情电影般的桥段令人摸不着头脑,两位保安面面相觑,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目送他们走出大门,谁也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押金多少啊?”其中一个问。 “五百。”另一个答。 “嘶……就不要了?”保安关掉手电筒,“真有钱呐!” ——这就放行了? 下次再也不住便宜酒店了,肖誉想。 出了大门,肖誉两手撑在季云深肩上支起上半身,同时主动往地上坠。 他体重上不占优势,但毕竟是一米八的男人,两条长腿蹬来蹬去,不一会儿就泥鳅一般从季云深怀里滑了下来。 可他不知道,季云深是有意放松了手臂的力度,不然他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 两脚落地,他拔腿就跑。 北方城市昼夜温差大,晚上只有不到十度,脸颊被风吹得像刀割一样疼。 好在,他连两百米都没跑出去就被季云深抓住了后颈,随后被从后向前的一股冲力扑向地面。两只手快要触地时,季云深弯起小臂捞住了他的腰,将他拉回来。 轻便得犹如臂弯里挂着的一件风衣。 季云深捏紧他的后颈,拎着他往回走:“窝里横的本事倒是不小,刚才怎么不和保安求助。” 后颈让人捏得生疼,他被推着踉跄往前,像被逮捕的犯人。 高中之前,他是被养在父母手心的“宝”,哪受过这种对待。 在见到季云深之前,他心里已经攒了些煤炭,季云深这一连串的行为无异于在煤炭上点了一把火,火势冲天,将他最后的理智也烧成灰烬。 “季云深,你为什么总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从前是,现在也是,你永远不肯听听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季云深的声音混着冷空气从斜后方传来,“我不同意。” 肖誉刚一张口,冷风倒灌,他被呛得咳了几下,错过了反驳的时机。 “除了跟我回家,你没有别的选择。” 他从没听过季云深用这样的语气讲话,冰冷,无机质,像没有感情的智能机器人。 季云深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的露天停车场,解锁开门,他被毫不留情地塞进副驾驶。 季云深站在门外,弯腰探进半个身子,垂着眼给他系安全带。黑暗的车厢里,那张俊脸冷硬得过分,眼底流淌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但看不懂,不代表感知不到。 季云深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他不禁联想到某种变异的巨型蜘蛛,纤细修长的步足在他身上动作,系的不是安全带,而是把他绑在座椅上的铁锁链。 扣好后,季云深站直身体,低头看进车里,车顶挡住了那张忧郁不悦的脸,他便盯住肖誉的腿——肖誉十指紧扣放在腿上,怎么看都不是放松的状态。 早在上个月,肖誉因为吵架进医院时他就开始怀疑了,他怀疑肖誉是出于无奈和无法反抗的弱势才和他在一起的。但出国前看到肖誉哭得那么伤心,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今天,他才猛然回神,为从前的自己感到悲哀。 他大概可以猜到肖誉和他分手的动机,无非是对发布会和网络暴力耿耿于怀。 可他那么做是为了谁? 弄巧成拙的结果谁都不想看见,他后来已经弥补了,网上再也找不到一句关于肖誉的闲话,还要他怎样? 路过的老人可怜用竹竿钓鱼的男人,把自己的高级渔具送给男人,没想到男人被钓上来的鱼狠咬一口,难道男人要去怪罪老人? 没有人会蠢到用这种悖论当做分手理由,这太扯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肖誉不爱他。 想到这里,季云深目光一凛。 很早以前他让丁颂去学校盯着肖誉,丁颂汇报说,肖誉和那个方知夏有说有笑的,心情很好。所以肖誉性格里的闷和冷,只对着他一人。 肖誉没问过他的生日,很少给他发微信打电话,很少对他笑,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不在生活中或床上取悦他,就连拥抱亲吻这种情侣间习以为常的亲昵都是他在主动。 肖誉从未爱过他。 夜晚温度骤降,风里带着干冷的空气直往衣领里钻,他本就没穿几件衣服,在没空调的破宾馆坐了一下午一晚上,又在冷风里站了这么久,从头到脚已经冻僵了。 被层层保护的那颗心脏受了凉,结了一层冰,好冷,好疼,快要跳不动了。 手指无意识抽动一下,他听到冰层碎裂的声音,很幽微,也很清晰。 他空洞地望了一会儿,声音极低地吐出一句话,想让肖誉听见,又怕肖誉听见似的。 他说:“我再问最后一遍,肖誉,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一般说出“最后再问一遍”这种话时,其实是期待对方的回心转意,或者是给对方最后一次改变主意的机会。 可肖誉没读懂潜台词,刚才缴在一起的两只手分开,放松地搭在大腿上。 像拧巴半天的绳结忽然解开,松垮地落下来一样,他也在这几秒间解开了心结。 分手这一决定他纠结了很久,迟迟没有说出口,他很清楚说不出口的理由是,他还喜欢季云深。 即便心存芥蒂,即便曾经伤害过他,即便是间接造成他禁赛的人,他也心软得放不下。 季云深的话却像某种心理暗示,逼着他将那两个字明明白白说出来。 人是复杂的生物,假如他喜欢季云深,却每天被追着问“你喜欢我吗”,或者问“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那么他就会陷入怀疑,再次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对方质问的背后,是对他感情的不确信,不坚定。久而久之,他会接受这层心理暗示,认为季云深不信任他,他也不喜欢季云深。 就如现在一样,他质问自己,将全部的爱献给季云深,值得吗。 “别装哑巴。” 季云深适时提醒,话语中的不耐烦化作蜘蛛丝,紧紧裹住他,一道又一道,像季云深给予他的“爱”一样令人窒息。 既然季云深那么想听,那他就满足他。 “是。”他笃定道。
第58章 “没人受得了你的控制欲。” 起风了。 冷风灌进车厢,棉服和卫衣显然抵御不了这样的低温。肖誉两手抱在胸前温暖着自己,很想先关上车门,有什么事先上车开了暖风再聊。 说不清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他下意识用余光看了季云深一眼。季云深站在路灯下,朦胧的光影将他无限延长。 及膝的羊绒大衣穿在他身上比模特还要好看,花孔雀就算到了冬天,也绝不扣好大衣,风扬起衣摆,露出里面的成套西装,光线太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款式和颜色。 像一出独角戏,美艳又孤独。 肖誉看得胸口发闷,正犹豫着该关好车门,还是该下车回酒店。 “砰”的一声,季云深撞上了他这侧的车门,低沉的声音在最后一秒从缝隙中飘进来:“我知道了。” 早就过了晚高峰时间,主干道通畅无比。但市里面信号灯密集,车子停停走走间,季云深如一位称职的司机,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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