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誉“嗤”了一声:“你说的这些,我都无所谓。” “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季云深倾身向前,胸口抵住桌子,“你剩一个肾得终身服药,关键是你这颗肾,在你肚子里能工作几十年,换到人家身上也许只能用十年,值吗?” 肖誉身子晃了一下,季云深心中一喜,立马乘胜追击。 “短期来看,你缺一个肾当然不致命,但你以后想走职业进乐团,那才是有心无力。高强度排练你行吗,跟着熬大夜你行吗,巡演连轴转你行吗?” 肖誉低下头,呼吸节奏有些紊乱,无意识地去捏汤勺柄。他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眼睛,但季云深侧个角度一看,那小嘴儿都快撇到下巴了。 季云深不仅会顺杆儿爬,更会戳人痛处:“肖誉,你记得上次药物过敏吗,如果你只有一个肾,你可能根本撑不到我从那儿路过。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你甘心吗。” 咣当! 汤勺从碗里掉出来,带出来的淡黄色鸡汤溅在桌垫上,在射灯下冒着油光。肖誉抖着手抽出餐巾纸擦净桌垫,眼神空洞地团成一团,错把季云深的汤碗当成垃圾桶扔了进去。 季云深输出完一套“组合拳”,重新靠回沙发背,对肖誉的一举一动十分满意。只要能让肖誉回心转意,别说把汤碗当垃圾桶,就是把桌子掀了,把饭全毁了,他也一个字都不怪。 肖誉声音细如蚊蚋:“……其实我没配上。” 季云深没听清,下意识以为他又在反驳:“你怎么这么犟,非得给你关起来才——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配上。”肖誉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端起碗喝了口汤,“配型单你不是拿走了吗,看不懂?” 季云深噎了一下,他又不是医生,哪看得懂那些奇怪的数据。如果是五线谱,再像鬼画符他也能读出来。 “真的?”他狐疑地盯着肖誉,看见一双澄澈的眼睛后,心脏才重重落回原位,“万一你配上了,就真送人家一颗肾?” 肖誉后背弯了一些,坐姿也不如之前板正。他似乎很疲惫,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其实他没想那么多,他知道一旦查过资料就没有做配型的勇气了。季云深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不禁无限后怕。 娱乐情爱他都无所谓,唯有影响前途不能接受。季云深说他进乐团有心无力,分毫不差地戳在了他心上。 在他制定的规划中,考进希音乐团是一个终点。这些年的勤学苦练、考音乐学院、出国比赛、考研,都是为进乐团而准备。 如果因为身体原因错失良机,他无法想象该怎样面对失意的人生。 午饭后回环树的路上,季云深跷着脚在后排坐得像个地主家的少爷,拉过肖誉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拔萝卜一样,捏着人家手指尖往上拔。 他细细瞧着肖誉的手指,细长又细腻,出生起就没干过重活儿似的,掌心纹路清晰深刻,指甲下透着健康的肉粉色,大拇指和食指上还有两道月牙。 “小李,放首歌。” 说话的语调都在上扬,肖誉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高兴,保住的是他的肾,又不是季云深的肾。 两个人在一楼大厅分开,一个走楼梯下到负一层,一个乘电梯上五楼。 季云深回去给小盆栽浇水,周允诚不知从哪听说了上午的事,试探道:“Eason,你应该不会把谢承塞进我们乐团吧?” 季云深讥讽一笑:“我疯了?那小子的水平来环树还嫌不够格呢。” 他突然想起谢景仁的异样,“谢晏”二字在口中辗转数次,等周允诚走后打了个内线电话:“查查谢景仁。” 肖誉后背的伤才刚结痂,季云深让他去半岛蓝湾兼职的消息就传到了手机上。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郑医生来不只是医疗作用,还带着监视的意味。这边他刚恢复好,那边季云深就得到了消息。 该说不说,季云深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比百年古树的年轮还要复杂。 到半岛蓝湾时才刚晚上六点半,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季云深今天回来得早,已经坐在餐桌准备开饭了。 然而肖誉的琴盒没开,提琴没架,本人就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早一分钟都不干活儿。 “先过来吃饭。”季云深冲他招招手,“上班不积极,以后可遇不上我这么好的老板了。” “好老板直接放假。”肖誉调侃道,“一顿饭就想收买人心,您上哪儿找这么多便宜员工。” “我发现你是越来越能说了,现在也不跟我装了是吧。” 肖誉翘了点嘴角,但是没说话。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季云深就喊他一块儿吃饭,还给他单独准备了一套餐具,筷子和勺子最上面缀着两只帕恰狗。 他一开始不愿意用这种小孩的东西,但季云深往他琴盒上一指,说:“这俩小白狗长得一样,挂琴盒上不幼稚,挂筷子上就幼稚?” 他那会儿不吭声,一双细长的手握着卡通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不过现在也习惯了。 梅姨过来问:“肖先生,今天还要辣酱吗?” “要,谢谢。” 梅姨是季云深家的营养师兼厨师,四十来岁的年纪,笑起来苹果肌饱满,看上去非常和蔼。听说她在季云深家做了五年,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两个人吃饭时都不怎么说话,一顿饭吃得也快,等梅姨端上来一盘甜点时,肖誉多看了两眼。 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大红袍茶冻,橘红色鲜软弹滑,上面还沁着霜,很是诱人。 “季先生,真是抱歉,我今天去夕野那边,就剩一个了……” 季云深用勺子挖出一口:“没事,明天再买就是了。” 听这意思,季云深好像很喜欢吃,还每天都要买?季云深一手托着装茶冻的陶瓷盘,一手捏着玫瑰金的甜品勺,在茶冻上轻敲两下,茶冻晃了几晃,闪着晶莹剔透的光亮。 肖誉却联想到一些带颜色的画面,嘴角垂了下去。 转天下午,肖誉在奶茶店门口发传单,熟悉的宾利车停在店门口,丁颂提着几个纸盒直愣愣进了店:“你好,我找肖誉。” 柳宛白往门口一指:“那儿呢。” 丁颂转身一看,好家伙!快四十度的天还穿这种厚绒玩偶服,也真不怕中暑。 肖誉摘下巨大的“猫头”,热得小脸通红,汗水顺着脖子直往T恤里流,刘海都粘在额头上了。 “丁助理,你找我?” “季总让我给你送点东西。” 丁颂瞧着他那一脸狼狈样,还真别说,好看的人再狼狈再邋遢也是好看的。这一身汗配上白净的皮肤,再加上那双下垂的眼角,他一个大直男见了都我见犹怜。 怪不得给季云深迷得神魂颠倒呢。 谢过丁颂,肖誉打开盒子,竟是五份大红袍茶冻,高温天气里送到手上还滋滋冒着凉气儿。 ……季云深又发什么疯? “这不是夕野家的爆款嘛!”柳宛白才是最兴奋的那个,看见茶冻两眼放光,“听说特别好吃,又贵又难买。” 这肖誉倒是没想到,不过能把季云深那么挑剔的胃抓住,这个茶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拆开一份尝了尝,软糯有嚼劲,刚入口时微苦,而后有些清甜,最后是浓郁的茶香。不过他对甜品不感兴趣,剩下的都留给了柳宛白。看柳宛白露出了和季云深相似的“幸福”表情,他更难以理解。 太夸张了吧,要不是他吃过,真以为有多好吃呢。过后他想起来,大概是那天因为好奇多看了几眼,季云深就误以为他感兴趣? 季云深的观察力很厉害,当初在琴行一眼就看出了他大提琴的问题,只见过三次面就察觉到他左耳的耳洞,还有他挂在琴盒上不及手掌大的帕恰狗…… 不知该觉得熨帖,还是该觉得胆寒。
第32章 “哦,原来是吓的。” 八月末,到了暑假的尾巴,肖誉帮柳叔打理好店里的一切,收拾行李搬回了学校宿舍。 两个月没住人的房间落满灰尘,卫生间还冒出了小蘑菇,薄薄的菌盖,通体米白,顺着墙角的缝隙长成一排。 把空调开到除湿模式,他戴上口罩开始清理。 下楼扔垃圾时顺路去超市买了一斤氯化钙,装在小袋子里,在宿舍各个角落撒上一把,不到两天,宿舍的湿度就降下来不少。 趁着晴天,他把自己和方知夏的被子抱到楼下,搭在高低杠上晾晒。临近开学的日子里,楼下几个健身器材比图书馆的座位还抢手,也幸亏他回来得早,不然被子都没地方晾。 转天早上,他拎着前一天买好的水果和零食,乘地铁去了市三院住院部。医院这个地方不管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人流量都很大,住院楼相对僻静,但电梯上下一趟也是满员,很难挤进去。 肖梦冉今天调休,正坐在病床前和沫沫一人一根雪糕,共看一本童话书,阳光洒在洁白的瓷砖地,只看母女俩的倒影,肖誉都觉得心脏软了几分。 旁边的5号病床空着,他没有问,默默祈祷上次那位吐血的病人已经痊愈出院,或是转到了其他病房。 “哥哥!”沫沫扬起一张小脸,把书和雪糕往肖梦冉手里一塞,坐起来要肖誉抱,“你是来看我的吗?妈妈说你很忙,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肖誉难得露出笑脸,弯腰抱抱她,然后抽出一张湿巾揩去女孩嘴角的巧克力,“最近怎么样?” 女孩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掰着手指和他汇报最近的事:“最近要打很多针,比原来还要疼,我不开心。但是哥哥来看我了,我就特别开心!” 肖誉边哄边看向肖梦冉,母子间的默契只需一个眼神,肖梦冉摇了摇头,从小冰箱拿出新的雪糕递给他。 沫沫缠着他给念故事,他放柔声调,轻声念着在他看来幼稚到极点的童话,兄妹俩靠在一起,地上映着三道紧密相连的三道身影。 故事念到一半,肖誉收到一条号码为“100”开头的短信,本以为是垃圾短信,但在锁屏预览中看见了“楚可”二字。 崇拜多年的作家名字摆在那里,他很难控制住好奇心。 短信内容很简单,写着楚可签售会的时间地点,然后是一张宣传海报,和一条链接。 脑子里敲了一下警铃,他想起学校老师上课时提到的诈骗手段,忍住没点进链接,却也没舍得删除短信。 “怎么了哥哥?”沫沫有些急,“后来公主怎么样啦,快讲啊。” 肖誉放下手机,接着刚才的念。 他平时说话语气平淡,自以为今天念得挺有感情,但肖梦冉听得都睡着了。他看了看瞪着眼睛,满脸期待的沫沫,还有些感激——童话念成讲经,也只有沫沫捧场了。 下午临走前,沫沫神秘兮兮地从床底抽出一本书,说:“哥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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