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球台没人用,但顶上的无影灯是亮着的。 盛千陵和潘登正坐在1号台旁边的沙发上聊天。江里走过去时,正好听到潘登在说:“这可是清华北大。” 盛千陵穿着件长袖衬衫,双腿微微张开,两条手臂一左一右搁在大腿上,视线虚落到地上,慢慢答:“总得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江里听得云里雾里,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话。 考定力的那天晚上,潘登曾对盛千陵说「也还没确定走这条路」,又联想到考试结束时盛千陵问他那句「你对你想要的东西,都会这么执着不休吗」。 他不知道「这条路」是什么路,也不知道盛千陵「想要的东西」具体是什么。 只不过看盛千陵和潘登都一脸凝重,猜测不是什么顺心事儿,于是走过去问:“潘总,发生什么事了?” 盛千陵先抬头看了江里一眼。两人视线相接,盛千陵冲他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潘登刚想说什么,盛千陵却打断道:“舅舅,你先去忙吧。” 潘登只好欲言又止,拍拍外甥的肩膀,起身嚼着槟榔走了。 江里莫名发慌,下意识去抓盛千陵的手腕,“师父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和盛千陵相识这么久,江里发现自己对他所知甚少。 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与年龄,知道他球打得好,其余的一概不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用上学,不知道他为什么千里迢迢从北京来武汉待着,不知道他每天练球时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此刻拧着眉的原因。 江里感觉气氛有点怪,又补上一句话:“你不会是……未成年嫖\\娼被抓了吧?” 盛千陵听了一怔,很快笑起来,说:“哪有人这样说师父的?” 江里:“……” 江里直接蹲到盛千陵面前,还抓着他的手,追着说:“师父,你要是有什么烦恼,就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盛千陵目光落在两人贴合在一起的手上,不着痕迹把手往回抽一点儿,又顺势站起来,转移话题:“走,去练球。今天开始训练,但要先给你讲规矩。” 盛千陵不肯讲自己的事,江里没法刨根问底,只好随手从公杆筒里抽了一支球杆,又叫前台收银员开了一张球桌。 两人来到角落那张他们常用的球台边,盛千陵在沙发边坐下,江里倒是老老实实摆出徒弟样儿,扶着球杆站在盛千陵面前,垂着目光看着他。 盛千陵身上总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沉静,好像一汪静谧的湖水,又像一弯清冷的月光。 虽然外表清贵如玉,容貌也无可挑剔,却给人一种踏实安心的成熟感。 江里被这成熟吸引,总是不自觉就收敛了自身的锐利与锋芒。 盛千陵抬起脸,缓慢地开口说:“我对你,有几条要求,你得牢记。” 江里摆出虔诚姿态,答:“好,师父你说。” “第一条就是不要叫我师父。” “那叫什么?” 盛千陵淡淡蹙眉,眼角隐有笑意。他说:“叫我师父,显得我好老啊,你再想个称呼。” 他毕竟也才不到十八岁,放松姿态这么说话,倒是又露出些青葱少年气来。 江里想了想,弱弱地说:“那还是盛老师?” 盛千陵摇头。 江里脑子一转,头顶的小灯泡一亮,就又有了新点子。 “千陵?” “?” “小陵?” “??” “陵陵?” “??” 盛千陵忍着心里的不解去盯江里的眼睛,发现江里又笑得狡黠欢脱,发现他果然是正经不过三秒。 盛千陵顿时黑脸,佯装起身要走,江里一秒服软,赶紧奔过去挡住他,哓哓不休道:“错了错了,师父——我错了错了,不应该开你玩笑,别生气陵哥。” 盛千陵听到最后两个字,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他坐回去,微微点头:“好。” 江里没反应过来,重复一句:“陵哥?” “嗯。” “陵哥?” “我在。” 江里忽然毫无缘由地开心起来,恨不得扑上去抱着盛千陵的手转圈圈。他也说不上来,只为什么只是简单的「陵哥」二字,能叫他如此发自内心的欢喜。 仿佛借由这两个字,他与盛千陵之间的距离愈发拉近,近到可以越过某条看不见的线,从此进入盛千陵的世界里。 江里又问:“那别的规矩呢?” 盛千陵认真补充:“虽然不必叫我师父,但在训练和打球方面,全部都要听我的话。不能我让你练低杆,你非要打平杆。而且,不管我在不在,都不许赌球。” 江里把头点得像机器人接电不良抽风似的,一刻不停地说:“那肯定的,我一定乖乖听话。” 江里这十七年从头到尾混不吝,可以说跟「乖乖听话」四个字毫无关系,但此刻却心甘情愿,拍着胸脯如此保证。 盛千陵没有反驳他,追问道:“你有没有打过比赛?” 江里没明白过来,说:“什么比赛?” 盛千陵讲:“对于一个球手来说,准度、杆法、心态,三项缺一不可。你的准度我见识过了,杆法虽然一塌糊涂但好歹能用准度稍稍补救,就是心态我不太了解,所以问问你,有没有参加过球房内部的那种会员赛?” 许多台球俱乐部为了扩大人气吸引会员,会举办一些有奖金的小比赛,吸引台球爱好者们来参加。这种小比赛,参加的人一般不多,对技术要求不高,相对应的,奖金也少,即使是一等奖,可能也只有一千多块钱。 江里听了,摇摇头说:“我没有参加过。一来我在潘总这边玩儿,从来没去过别的店子。二来我没有满十八岁,没有参赛资格的。” 盛千陵并不意外,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其实已经慢慢了解了江里这个人。 除了口嗨路子野,别的倒挑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毛病来。 盛千陵说:“潘总说周二晚上在彭刘杨路名仕台球店有个小比赛,钱挺多,第一名奖金一千五。你去参加这次比赛,让我看看你的心态。参赛资格不用担心,我替你解决。” 江里敏锐地听到了「一千五」这个数字。 他还欠陈树木二百零七块钱,正愁不知道如何还上这笔巨款,竟然得了这么个从天而降的赚钱机会。 可一想到盛千陵刚才说的不许赌球,一时有些举棋不定地问:“陵哥,那这算不算赌球?” 盛千陵摇头,直视他的眼睛,答:“只要是我同意的,就不算赌球。” 江里又乐得跳起来,再次想要往盛千陵怀里冲。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多有这样的冲动,只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他又叫盛千陵:“陵哥。” “嗯。” 江里竟一本正经说:“我发现人还是得不要脸。” 盛千陵惊讶:“??” 江里自顾自地说:“不然我怎么勾搭得上你?” 盛千陵:“……” “所以,我给你磕个头吧,”江里说,“不然我真的太过意不去了。” 江里一边作势屈膝,一边从兜里摸出一支甜橙味棒棒糖,撕了糖纸捏在手上。 下一秒,盛千陵果然伸手拽了他一把,将他身体扶正,俊美的脸上满是错愕。 盛千陵说:“江里,你——” 江里凑近一点儿,嬉皮笑脸道:“既然陵哥不让我跪,那就吃一颗糖吧,就当我的拜师礼。” 说完就把那颗颜色鲜艳的糖果往盛千陵唇边塞。 盛千陵被迫含了一颗糖,皱着眉头无意识轻舔一口。 他从不吃糖,也不能接受过分甜腻的味道。 此时却莫名觉得,这糖的味道还挺不错的。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因为我是全文存稿的,在发布前已经精修过两三次(包括错别字也检查过)。 所以在连载期,我应该不会随便修文的,一来有点强迫症希望发布时间保持一致,二来感觉该修的我都修过了。 但是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要修文,所以请大家每晚七点,新章一发布就赶紧看好吗。 多的不能再说了。
第14章 “我对女生没——” 名仕台球会员赛的日期定在4月1日晚上七点。 特意选在愚人节,跟闹着玩儿似的。 江里六点才能放学,学校离彭刘杨路虽然不算太远,先过汉江再过长江就能到,但这个点是下班放学高峰期,平常总会堵车,公交也不那么准点,所以还没下课江里就犯了愁。 英语老师「梅超风」在讲台上讲得激情飞扬,用夸张的神态与表情讲着英语语法,希望以高亢的嗓音和大幅的动作来吸引学生们的注意。 可江里一个词也没听进去,一个词也没听懂。只感觉有个洋人在耳边叽里呱啦说着鸟语。 六点整,二十九中准时响起放学铃声。 江里猛地站起来,书包一拿,椅子划过地面,制造出刺啦一声尖锐的响动。他心虚地抬起头,果然对上梅老师那双圆睁的怒目。 梅老师扯着嗓子发飙:“江里,我还没讲完,你给我坐好了!” 江里一秒钟都没有犹豫,马上捂住肚子,嗯嗯啊啊好几声,演技十足道:“老师老师,人有三急,我先出去解决一下,免得尿在裤子里污染教室空气叫大家笑话!” 学生们顿时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 梅老师没有办法,愤愤地咬着牙宣布下课。 江里飞快往外跑,边跑边掏出破手机给盛千陵发消息。 但是盛千陵的消息先过来:“江里,下课了就走出来,我在你们学校巷子口。” 二十九中在一条居民巷子里,走出巷子口是利济北路。 盛千陵此时就站在巷口一家美容医院门口,手上提着一些吃食。 他个子高,头发剪得清爽利落,脸上戴着一只浅色的海绵口罩。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款衬衫,衣摆是不规则的弧形,就像大海的波浪。下搭宽松的黑色长裤,配一双崭新的白色板鞋,在一众重重人影与喧嚣车声里,人高腿长的他显得格外出众吸睛。 2014年,武汉市还没有进入日常戴口罩时代。 大街上若是有人戴着口罩,多半会被以为是哪个明星或者不方便露面的名人。 尤其盛千陵衣品极正,脊背笔直,气质卓绝,天生就攫人眼球。 正是放学的点,从学校里走出的学生们纷纷被这个戴着口罩的高个帅哥吸引,投来一波一波打量和羞赧的目光。 江里冲盛千陵挥手,飞快跑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喘气道:“陵哥,你怎么来了?在球房等我就行啊。” 盛千陵把手上那几只白色塑料袋递给江里,嗓音平静:“时间有点紧张,你来不及吃晚饭,就在车上随便吃点凑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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