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还真是三楼。 队员说:“您……您上我们材料部有事?” “有。”辛青说,“入土在不在。” 入土是材料部其中一个部门的部长。 正好这部员就是入土手底下的,就说:“在啊,部长刚还组人要去蹲野外呢,想给尹子哥打那个绝世材料……哦,您是找部长叙旧来的?” 入土跟辛青以前认识的事,在战队里人尽皆知。 “嗯。”辛青应了声,说,“找他叙个旧。” 入土坐在电脑跟前,正吆喝着人上号组队。 材料部的门开了。入土想当然的以为是去楼下买咖啡的部员,一边往门那边看一边说:“回来了啊,回来就快点上号……哟,野哥,什么风啊把您都吹来了?” 入土朝他乐,辛青笑不出来。 辛青表情没动,问他:“你晚上有事吗?” “没啊。”入土说,“咋了?找我有事?” 辛青说:“没事的话,晚上你出来陪我吃顿饭。” “行啊。” 辛青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关上了门。 刚跟他一块儿上来的部员怂怂地捧着咖啡,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说:“怎么队长突然要找你吃饭啊,好吓人。” “吓人什么,他就是脸臭看着凶而已,脾气好得很。”入土说,“估计是因为又没拿到冠军吧。别看他那样,其实可玻璃心了,以前还让人打哭过呢。” 部员愕然:“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他可脆弱了。”入土笑着说,“他可需要人哄了。别说了,你赶紧上号,该干活了。” “哦哦,马上来。” 辛青站在门外,没动。 他把对话从头听到尾,一声没吭。 他转身往楼上走,一队的训练室在五楼。 他心里乱糟糟的,为了冷静,开始一步一步数着台阶走。 数到第16的时候,有个人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辛青抬起头,是霍柏衣。 两个人隔着几层台阶又互相看了一会儿,霍柏衣开口问他:“你没事吗?” “不知道。”辛青说。 这是个很令人摸不到头脑的回答,霍柏衣却难得地没挑他刺,只是点了点头。 “没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他说,“教练找我,你有事给我发消息,我不静音。” 霍柏衣的关心来得太快,辛青有点不适应,说:“我没事,你用不着……” “没事也可以发,谁说有事才能发了。” 辛青无言以对了,又硬着头皮说:“我真没事,你别担心,这事儿你就交给我,我能解决,你放心就好了。” “放心不下。”霍柏衣说。 辛青说不出话来。 两人身边走过去了一两个俱乐部的人。 “对不起。” 霍柏衣突然说。 辛青愣了愣。 “录音的事,还有其他,当年的事……”霍柏衣顿了顿,“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道歉来得猝不及防,辛青有些不知所措:“啊?不是,没有,呃……也没那么严重,我,你——” 他太慌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霍柏衣似乎是觉得好笑,不禁扬了扬嘴角。 他道:“冤枉你了,本来就该跟你道歉。一冤枉还冤枉了这么多年,你现在给我一巴掌也行。要在这儿来吗?还是先欠着?还是说去训练室里当着人的面打?” “?” 辛青表情扭曲,他不懂怎么突然他就欠自己师父一耳光了。 “不是你有病啊,你好好说话,怎么突然让别人打你啊?你还情景设置!?你抖m吗!” “毕竟确实很对不起你。” 辛青确实觉得他非常对不起自己,那录音根本不是他的。 可对着真诚道歉的霍柏衣,对着他这曾经高高在上的师父这么卑微的道歉,再加上一想到录音是入土恶意编排后给他的,辛青又忍不住觉得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他嘴唇哆嗦半天,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吭哧半天,辛青摆摆手:“哎算了算了,我不打你,以后好好跟我打奶刺吧。” 霍柏衣点头:“好。” 不再跟他说,霍柏衣放下一句“那我先走了”,转身想走进四楼走廊里。 辛青突然想起了什么,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老师。” 霍柏衣浑身一抖,停在原地。片刻后他回过头,一脸不快,还有些强撑着的平静,好像很不舒服。 他表情不对,辛青才想起来他刚在便利店门口也这样。 辛青终于意识到这称呼是在真正意义上攻击他的精神和心理了,就说:“不能这么叫吗?” “不可以。”霍柏衣说,“队长,只有这个不行。” 辛青登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么多天了,霍柏衣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叫他一声队长。 辛青举手:“我可以说你这个我也不行吗?” “改天再商量,我要走了。” 霍柏衣不再停留,转身走了。 他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走得有些一瘸一拐的。 辛青见状,心里一惊,跟着跑了几步上了楼,在他身后问:“你腿怎么啦?” “摔了。”霍柏衣说。 “多大人了,怎么还摔啊。” 辛青嘟囔着埋怨了句。 霍柏衣没听见,没理他,自顾自离开了。 看他背影瘸成这样,辛青感觉摔得不轻,就拿出手机来给翟尹发了条vx,问他有没有云南白药,有的话去给霍柏衣送一瓶半瓶的,别把他们尊贵的奶爹摔个好歹的。 发完消息,辛青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往前走了两步,才一拍脑门。 草,忘了问他到底什么病了。 “怎么这都能忘,我草。” 辛青自言自语地骂了自己两句,在vx上又给霍柏衣发消息,问他晚点要不要出来吃个夜宵。 入土的事,他八九点大概就能处理完,到时候还能再见一次霍柏衣。 霍柏衣秒回了他,说可以。 辛青把手机塞回裤兜里,拍了拍,走了。 * 走进四楼,又绕了半圈,霍柏衣走到另一个楼梯口里,上了五楼。 五楼,陈荔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进。” 霍柏衣推开门进去了。 战队经理牧凡森和战队的心理医生袁茹也在,他俩和陈荔站在一块儿,不知道这仨人刚刚都在说什么。 霍柏衣一进来,陈荔就把窗边的百叶窗拉了下来,房间里暗了不少。 牧凡森朝他一笑,笑得非常爽朗,好像对他有病这事儿一无所知一样。 “柏衣啊,”牧凡森说,“来,快进来。” 霍柏衣把门关上,没往里走,在门口把兜一插,问道:“想问什么?” “别站着说话,先坐吧。” 牧凡森指指房间里的沙发,说,“坐。” “不坐了,腿疼。”霍柏衣说,“而且,说这种事的时候,我还是习惯站得离人远一点。” 牧凡森和陈荔都表情变了变,互相看了一眼,没敢吭声。 袁茹倒是没反应,只是看着霍柏衣。 霍柏衣一眼就看出来他俩在想什么了,道:“不是会失控,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再说,真到那个地步的话,我连进联盟的审查都过不了。” “说的也是。”牧凡森说,“那你为什么要离得那么远啊?” “说这事儿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太近。” 霍柏衣说到这儿顿了顿,沉默片刻后深皱起眉,扫了一眼他仨,道,“如果你们能保证不告诉辛青,我可以全交代。” 闻言,牧凡森再次和陈荔看了一眼,无言地交换了一下意见后,牧凡森回过头来说:“这恐怕不太行啊,不管怎么说,青哥他是队长,不告诉他……” “那就告诉一半。”霍柏衣说,“有件事不能告诉他。他受不起,我比你们了解他。” 陈荔“嚯”了一声——他早看出来这俩人关系绝对不止固玩这么简单,霍柏衣这句话倒也不出他意料。 “行吧,能瞒住的话。”陈荔往后一仰,“我能保证帮你瞒,但他会不会发现,我就不保证了。如果你真比我了解他,你也该知道,他要是想知道什么事儿,能掘地三尺到挖穿地球,石油都能给你挖出来。” “我知道。”霍柏衣说。 “知道就好。”陈荔说,“那你说吧。” 陈荔给牧凡森和袁茹打了个眼色。 牧凡森走到他旁边,坐下了。 袁茹没动,仍旧站着。 见陈荔还看她,她就笑笑说:“我也腿疼,我也站会儿,不用管我。” 陈荔道了句“行吧”,又朝霍柏衣往里撇撇头:“你也别站在门口说,往里走走,门口容易让人听见。” 霍柏衣也挺听话,往里挪进来两步。 他沉默地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说:“我有点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讲,要不你们先问?” 陈荔:“没错。但我不会问,所以你来,袁老师。” 袁茹也不避讳,开口就很直白地问霍柏衣:“方便说是什么病吗?” 霍柏衣说:“PTSD,创伤性应激障碍。” 袁茹:“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霍柏衣:“十五岁的时候有过一段不太好的日子,心理阴影,就PTSD了。” 袁茹:“方便说是因为什么吗?” 霍柏衣很直接:“因为我性取向异于常人。” 听了这个答案,其他三个人都很平静。霍柏衣早料想到了会这样,也没有多惊讶。 他继续说:“我有一个发小,四年前,他在游戏里把我黑了,闹得我被一群人追着骂,还又把这事儿闹到线下,让他母亲给我母亲打电话,撒谎说我向他告白,让我母亲好好教育教育我。” “我就被教育了。” “不过也不算是我母亲教育的。我母亲性格比较软弱,所以是我继父教育了我。其实也就那么点儿方式,不给饭吃,整日整宿地罚站,连骂带打,让我认错。不算大事,毕竟做母亲的都心软,还是会给点饭吃的。” “后来他们觉得我这个是病,带我去了精神病院看。医生说不算病,他们都不信,非要让我留院观察,结果被医生骂了一顿,又把我领回家了。” “再后来,我母亲又找了什么偏方来,喂了我一堆药,最后发现治不了,真不是病,就放弃我了,说当没生过我,让我滚。” “就这么简单而已。”霍柏衣说,“就是当时日子不太好过,才有了点儿心理疾病。我在那边的时候就看过心理医生,一直在调养,没什么事的,最近好多了,都有一年多没犯病了。” 牧凡森光听都知道这人在撒谎。 他说得轻飘飘的,细品一品,字里行间满是窒息。 牧凡森都看得出来的事,袁茹自然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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