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邓畅这个人最好的一点就是不计较,看路西不说, 他就「嗯」了一声,“那行。” 然后邓畅把手机锁了屏。 夜阑人静,宿舍里骤然安静下来, 邓畅坐在宿舍的凳子上, 路西倒是自来熟地坐在他床边。 说起来邓畅好像已经有阵子没住在外面了,每天两个人都是一块儿回宿舍。 可能是夏天来了,路西突然觉得耳朵有点热, 他赶紧清清嗓子, 强行找了个话题。 “谢谢你今天帮我。”路西说, “我好像挺呆的, 没有你就会陷进这种麻烦里。” 说的是那个假记者。 路西从来不会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但是从第三人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每次都被搞得挺窘迫。 “不用说这些。”邓畅说。 说完他有点不自在地看向窗外,“又不是第一次了。” “嗯?”路西愣了愣,然后想起来,“哦对!最开始刘新宇翻我白眼的时候,也是你出来帮我。” 在银河杯经历了外媒的挑衅,又经历过受伤、假记者,以及尚未完成的复健之后,原国家队三哥刘新宇和他的大白眼看起来都是那么清新自然,提起来甚至有点想笑。 邓畅唇角弯了弯:“那其实也不是第一次。” “嗯?!”路西这下噌地坐直了,“那还不是第一次?那什么时候是第一次?” 邓畅看了眼桌上他的习题册,抬头看窗外,总而言之就是不可能看着路西。路西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邓畅才问:“你还记得李松声吗?” 李松声,路西记得这个名字。 H省冰球队队员,和路西他们差不多大,因为冰球和花滑都不厉害,所以放在一起训练,速滑有另外的训练场。 十二岁那年暑假路西去淞城训练,他一直在鹤城外训,但偶尔会参加集训。那会儿他的能力就已经在小选手里非常醒目,去集训的时候好多人都围着他转圈,另外一个这么受欢迎的就是邓畅。 路西记得那会儿有个女单小姑娘,总是围着自己转圈,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有好感,但十二岁的路西什么都不懂也没怎么搭理过她,却莫名其妙地惹到了李松声的敌意。 现在再想想当然也知道是为什么,吃醋嘛,但那时候路西也不知道。 他就觉得自己和冰球队都不是一个项目,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李松声找他说话挑衅他,他都不搭理。 这种态度就被认定成「傲」。 花滑选手和冰球选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方向,冰球的激烈程度几乎赶上橄榄球,选手们一个个护具带的比自己人宽两倍,顶着结实的头盔恨不得衣服里面穿甲胄,总而言之就是一项非常狂野非常man的运动。 所以那天路西照例最晚训练完,下冰时听见李松声吹口哨。 路西回过头,几个小冰球运动员倚在球门边上,李松声站在最中央。 头盔上面部保护罩那一块掀起来,冲着路西呲起嘴唇,示威似的笑了笑:“娘娘腔。” 路西没理他,冰球运动员总这么说男花滑,因为花滑运动员整体就是纤细美丽的,而且对路西来说娘娘腔这词也不算什么侮辱性的词汇,他没感觉,所以路西无视了他准备下冰。 这下反倒是李松声炸了,一直被路西无视无视,就连骂他都被他无视,所以在路西走下冰时李松声又吼:“没爹没妈的玩意儿!” 声音在冰场里回荡着,路西噌地转过头。 “我有爸妈。”路西大声说,“你少在那里放屁。” “不是亲生的也叫爸妈?”李松声自觉戳到路西软肋,张狂地笑起来,“你怎么跟你爸妈不是一个姓啊?” 其实路西也没觉得自己和旁人有什么不一样,在他心里黄斌和顾倩倩就是他爸妈。 但是从小,当他被人这样说时,黄斌和顾倩倩都会生气,尤其是顾倩倩会一脸凶相,恨不得拎着手里的擀面杖毛衣针就去嗨人,所以路西也形成了条件反射,被人这么说就会生气。 所以他冲着李松声嚷:“你脑子有问题吧?” 李松声哈哈大笑,总算是在路西这儿找到了点胜利的喜悦,路西面无表情收拾冰包时李松声甚至还想过来犯贱,但是被路西冷冷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所以路西背着冰包出去时就听见李松声在后面喊:“没爹没娘!好可怜哦!” 然后第二天,路西去冰场的路上,被李松声拦住了。 他甚至都没认出来那个是李松声。 因为李松声右眼睛青了一大块,脸上还肿了老大一个包。 路西面无表情看着他,暗暗攥紧了拳头,感觉这人一早拦路,必定是来找事。 没想到李松声在路西面前站定之后,居然唰地鞠了一躬,90度,超标准。 “路西对不起我错了!”李松声大声说,“请你原谅我吧!我之前说的都不是人话,我是混蛋,对不起!” 路西被他道歉反倒搞懵了,主要是本来他也没有真心实意地多生气,反倒这会儿更多是好奇。 “为什么突然跟我道歉?”路西问。 “因为昨天说完你走路就撞门柱子上了。”李松声说,“所以我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错误,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我来向你道歉了。” 路西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是道歉谁会不接受啊,于是就说,那行吧。 李松声又怂怂地问:“那你原谅我吗?” “勉勉强强吧。”路西说。 李松声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第48章 十二岁的路西一头雾水, 但是心情挺好地去到冰场,结果意外得知今天邓畅也没来。 那时路西和邓畅还不是现在这么好,只不过路西一门心思卯足劲想战胜邓畅, 所以邓畅不在他也说不上惋惜, 就是挺意外的。 他打听了下发生什么, 有人告诉他,昨天邓畅训练时不小心磕在门柱子上伤了手。 当时路西还挺震惊, 心想这门柱子双杀?本来还觉得门柱子很聪明,但是既然连邓畅也磕了,那就不聪明。 之后他还远远瞥见了邓畅,右手包的跟哆啦A梦似的。 他本来是要去问候一番, 转念一想邓畅看他不爽, 决定还是不要去给别人添堵了。 五年后的现在。 当邓畅满脸“我并不是很想说但你如果非问了我也不想继续做个无名英雄”的表情,以一种看似不在意其实很在意的语气说出「李松声」这个名字时, 路西终于明白了。 “所以那时候你去揍了他?”路西问。 “举手之劳。”邓畅语气淡淡地说,“他犯贱很久了, 花滑队都挺烦他的。” —— 天下苦李松声久矣,但其实邓畅从没想着自己动手。 冰球队那边还好,因为打着打着冰球经常就打起来, 花滑队这边, 因为打架万一受伤对花滑项目来说影响很大,所以打架有很强的惩罚措施,邓畅当时就被罚钱又罚训, 还被狠狠骂了一顿。 要不是因为李松声对某个小奶包那么说他是铁定不会去揍人的。 但现在他也不能承认。 邓畅正这么想着, 突然被路西攥住了右手手腕, 少年掌心的温热让他皮肤像过电一样, 人一激灵, 差点弹起来。 “你发什么疯呢?”邓畅顺了顺气,才勉强凶出这样一句。 “这只手是吧。”路西无视了邓畅色厉内荏的反应,“我看看留疤了没。” 邓畅极不自然地蜷着手,这句话说出来——尤其是居然是路西说出来,就像小猫爪子搔在心上,让他特别把持不住,“留疤也无所谓,打分又不看这个。” “我知道无所谓。”路西说,“我就是看看。” 邓畅:“……” 他觉得真得给路西颁一个奖,叫「打碎旖旎幻想第一名」。 —— 邓畅最后还是顺从地伸开右手,确实是留疤了,在右手食指与中指的尺骨茎突——也就是握拳时手背与手指连接处的那个鼓包——之间,小小的一块发白的疤痕。 以路西的评判标准来看,这真不算什么事,他小时候不小心被刀齿划了一下,小腿肚子上的疤都比这个醒目多了。 但可能是因为在邓畅手上,可能是因为这道疤是因为他才留下的,路西看着这块米粒状的小小疤痕,居然有点心疼。 他忍不住拿指腹轻微磨了磨邓畅那块疤,手心突然一空,邓畅飞快收回了手。 路西一愣。 “别这样。”邓畅面无表情,“有点变态。” 路西愣了愣,才意识到,好像这样攥着别人的手摸是不太合适,他讪讪地:“喔。” 但是根本没想那么多嘛。 小西无辜.jpg; —— 对于职业运动员来说,上述这些都不过是小插曲。 日子一天天飞快流过,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日程表上距离新赛季越来越近的倒计时。 2018赛季是冬奥赛季,对于路西来说这是非常不利的消息,他的脚伤虽然基本康复了,但跳跃的技巧仍未找回,就连滑行都在重新找感觉。 虽然长远来看,将滑行天赋总结成技术可以让路西的滑行能力保持高水平稳定,但要在短短半年时间里重铸技术,并且再次达到巅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归根结底路西还不是个技术十分成熟的运动员,如果是非常老到的运动员,他们极度熟悉自己的身体,恢复也会更快,但路西并非如此,所以复健期也更漫长。 某种意义上,路西的2018赛季属于要被战术放弃了。 但陈岐在听到路西这样说后严肃地批评了他:“你可以说这个赛季发挥不好,但任何一个赛季都不能放弃。花滑运动员整个职业生涯能有几个赛季?” 但这个赛季的编排重点自然还是放在了邓畅身上。 路西受伤,恢复期未定,那本来的悬念也没了,基本可以肯定今年会代表国家出战冬奥会的就是邓畅。至于世锦赛、大奖赛、四大洲赛这些,一般为了选手体力考虑,参加冬奥会了就不会再参加上述赛事,所以路西和刘新宇还是可以争争这些比赛的。 前期就是先确定新赛季的风格,再加上选曲,因为每年ISU国际滑联七八月份会颁布一些新规定,这些规定必定影响新赛季的节目编排。 今年陈岐给路西选的短节目和自由滑路西一听都惊了。 短节目还好,主题是「祝福」,自由滑叫「天狗食月」。 虽然知道陈岐想让路西在艺术表现力上多多自我挑战,但这个跨度对路西来说还是太大了点儿。 路西目瞪口呆地问:“教练,您是想让我扮演狗还是让我扮演月亮?” 陈岐没正面回答,而是安抚道:“这个赛季就当练兵,挑战一下自己。” 路西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天狗食月就天狗食月吧,就算丢人也丢不到冬奥会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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