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昼压紧眉心,质问道:“终主簿这是何意?” 终雪松也意识到此言不妥,连忙解释说:“两位大人不要误会,下官没有怀疑莫大人的意思,下官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万一说错了,恐怕会误导大人断案的思路。” 杜昙昼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就听莫迟的声音传来。 “无妨。”莫迟抽出长刀,反手将刀柄送到终雪松面前:“终大人自行检验吧。” 杜昙昼略显惊讶地看了莫迟一眼,莫迟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没有与他对视。 终雪松接过莫迟的刀,放到象胥官脖颈间比对了半天,随即对杜昙昼说:“禀大人,下官对凶器的推断应该不会有错,割破死者喉咙的刀,就和莫大人的这把极为类似,修长、细匀,却又极度锋利,不似中原武器,更像是塞外常用的形制。” 终雪松将刀双手还给莫迟,莫迟插刀入鞘,动作干净利落。 终雪松站起身:“杜大人,下官来之前也曾查过鸿胪寺的簿册,被杀的这两名乌今人曾经一同去过焉弥,如今二人又疑似被关外来的凶手所杀,这其中难道真的没有关联吗?” 杜昙昼沉吟片刻,对他道:“终主簿先在此地继续搜查,说不定会发现其他新的线索,本官去院中搜寻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留下的痕迹。” 终雪松点了点头。 杜昙昼走了出去,莫迟自然而然地和他一起来到院中。 走到一个离终雪松足够远的地方,杜昙昼才停下脚步,转过头低声问莫迟:“你在焉弥时,可曾与乌今人打过交道?” 莫迟摇了摇头:“我不会说乌今语,这种事轮不到我做。” 杜昙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问:“那在焉弥,都是由什么人负责处理与乌今有关的事务?” 莫迟的脸上有了一瞬而逝的凝滞,那是一个细微到只有杜昙昼才能察觉的神情。 “……不知道。”莫迟说:“也许是某个焉弥官员吧。” 杜昙昼不动声色:“是吗?既然你不知道,我只能找其他人去问了。” 莫迟向他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杜昙昼假装没有看见。 终雪松从房中走出,找到杜昙昼所在的地方后,笔直朝他走来。 “杜大人,下官觉得这两件命案之间必有关联,下官想去找可能知情的人了解一二。” 终雪松没有明说他要去找谁,杜昙昼也没有刨根问底,说不定他们终家在缙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人脉,能够为终雪松提供线索。 “也好。”杜昙昼不需要摸清终雪松的去处,因为他自有要去的地方:“本官也想查清楚,这两个乌今人当年在焉弥究竟遇到了什么。” 终雪松到底年轻,心里的疑问一时藏不住,径直问出了口:“大人要去何处?” 杜昙昼:“本官要去驿馆,拜见木昆王子。” 与终雪松在象胥官家门口分别后,杜昙昼没有上马车,而是带着莫迟朝驿馆步行而去。 驿馆离这里不近不远,走过一个街角,莫迟好奇地问:“侍郎大人今日怎么有此闲心?想在城里逛一逛了?” “想什么呢?”杜昙昼略带责怪地瞥他一眼:“我是想着,今天出门得早,你还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一路过去,街上有不少早点摊子,你喜欢哪家,我们就吃哪家。” 莫迟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我都忘了吃饭的事了。” 他随意地指了一间店铺:“就那家吧。” 等待食物上桌的间隙,杜昙昼从筷篓里抽出两双木筷,重新摸出一面干净的手帕,在筷身上来回擦拭。 莫迟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出一趟门到底要带多少手帕?” “多着呢。”杜昙昼头都不抬:“到时候叫杜琢给每一块都绣上你的‘莫’字,就算替你盖了章了。” 莫迟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呆滞,不知道是惊讶于杜昙昼这种别具一格的宣示主权的方式,还是吃惊于杜琢那个粗糙的大老爷们儿竟然会绣工。 不久后,点的吃的全都上了桌,莫迟从杜昙昼手里接过干净的筷子,把头埋进热气腾腾的面碗里,吸溜着面条吃得飞快。 杜昙昼吃得慢条斯理,碗中的面条还没动几根,就见莫迟放下了筷子。 凑过去一看,他碗里的面就这么被他三两下吃完了。 感受到杜昙昼讶异又佩服的目光,莫迟朝他抬了抬下巴,面露些许得意。 杜昙昼把刚才擦筷子的手帕递给他:“擦擦下巴吧,上面还沾着葱花呢。” “……”莫迟撇了撇嘴,抓过手帕,随意地在下巴上抹了几把。 杜昙昼心中暗笑,为了掩盖笑意,忙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吃起了面条。 直到他一碗面吃完,莫迟都没有再说话。 杜昙昼还以为这小子怎么了,抬头一看,只见莫迟单手撑在桌上,支着下巴,双眼轻闭,快要睡着了。 这是杜昙昼第一次见到莫迟打瞌睡,这个身经百战的夜不收,过去永远都像最可靠的利刃一般,锋利、骁勇,不露丝毫破绽。 而现在,他也会在杜昙昼面前表现出疲倦,也会在他身边放心地打着瞌睡,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身边的所有人。 杜昙昼的眼神渐渐柔软下来,凝视着莫迟的睡脸,他缓缓伸出手,想在他细软的脸颊上捏一下。 手还没触碰到莫迟的皮肤,一道凌厉的眸光就向杜昙昼射来——莫迟察觉到有人接近,登时睁开了双眼。 一见到靠近他的人是杜昙昼,莫迟的视线立刻变得平和下来,他眨了几下眼睛,抬手揉了揉眼皮,语带困倦地说:“干什么?趁我犯困,想要偷袭我?” 杜昙昼的手还是捏上了莫迟的脸颊,他笔直修长的手指在莫迟脸侧轻轻一夹,感受着指腹间柔滑细腻的皮肤。 “想要对你做什么,还需要偷袭么?”杜昙昼眼中闪动着温热的情意。 莫迟不知想到什么,面颊逐渐热了起来,眼神也有些闪烁,他小声咕哝道:“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才不会……” 杜昙昼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他松开莫迟的脸,又将暖和的掌心贴了上去,凑过去和他头挨着头:“晚上回去,我这张脸你想看多久,都随便你。” 莫迟默默与他对视片刻,突然侧过脸,在他掌心用力咬了一口。 “嘶……”杜昙昼有意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肯把手移开,还要故作不可思议地问:“我哪里得罪莫郎将了?我好心请莫郎将吃早饭,却得你对我下此毒口。” 莫迟带着微红的面颊定定注视着他,理直气壮道:“不是说要在手帕上全都绣上我的名字吗?你整个人都是我的,被我咬一口又怎么了?” 杜昙昼不禁轻笑了一声,他收回手,来回抚摸着掌间莫迟留下的齿痕。 “你说得对。”他眸色深沉,似乎意有所指:“我这个人从上到下,全部都是你的。” 付完了钱,走出面摊时,莫迟的眼皮又开始变得沉重了,他当着杜昙昼的面打了个哈欠,眼下都泛出了隐约的乌青。 杜昙昼抬手在他脑后摸了一把:“别硬撑了,回府休息吧,我自己去找木昆就行了。” 莫迟摇了摇头:“无妨,我可以的,如今京中连出两起命案,你身为负责调查的官员,也许也会遇到危险。” 杜昙昼不满地“啧”了一声:“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我虽不敢说能打得过你,但寻常刀客又怎会是我的对手?回去吧,今日查案的结果,我晚些时候自会说给你听。” 莫迟抬眸瞧他一会儿,最后态度还是软化下来:“好吧,我先回去休息,要是午饭时你还没有出现,我就去驿馆寻你。” “知道了。”杜昙昼对他露出了微笑:“我先走了,还记得回去的路吧?” 杜昙昼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就算把莫迟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个人也不可能迷路。 但他就是忍不住替莫迟担心,担心他没吃饭,担心他睡不够,担心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可不好说啊。”莫迟故意没看他,眼睛在街上来回乱瞟:“说不定我就记错路,跑到谁家里去了?” 杜昙昼偏头看他:“你舍得么?” 莫迟抿起嘴角,假装认真思考,少顷后还是憋不住,从唇边溢出了一丝笑意。 他看了看身旁气定神闲的杜昙昼,认输般叹了口气,感慨道:“舍不得……你别说,我还真舍不得。” 杜昙昼满意地笑了:“我走了。” 他背对莫迟,往驿馆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在即将转弯时,回过头,见莫迟还站在原地,于是朝他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莫迟也挥手回应,杜昙昼再一次转过身,向左拐进了通向驿馆的街巷。 杜昙昼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莫迟脸上的倦容刹那间一扫而空。 他盯着杜昙昼离去的街角,哑声喃喃自语:“我是真的舍不得他,所以……我必须要去了结此事。” 莫迟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晰坚定,眼神如暗夜中的刀光般森冷锐利。 他握紧腰间的长刀,拔腿朝与杜昙昼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 朋友们,元旦快乐! 2022年感谢陪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包容! 新的一年我也会继续努力提升写作水平,希望可以写出更好的作品回报给大家~ 2023年要天天开心哦!
第93章 那是乌石兰的画像。 === 京城,锦化刻坊外。 终雪松从马上下来,敲了敲紧闭的木门:“柏师傅!是我,终雪松!” 等了一会儿,里面也没有动静,终雪松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终雪松幼时十分贪玩,对读书以外的所有东西都充满兴趣,有段时间他非常好奇书上的字究竟是怎么印上去的,于是在京中到处寻找刻坊。 一日,误打误撞之际,他在不知情地情况下闯进了锦化刻坊的后院。 刻坊印制书籍时,需要先用胶泥制作出规格一致的泥坯,在其上雕刻出反体的单字。 所谓反体,既是与正常字形完全相反的字体,这种雕刻方式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才能掌握。 雕刻师制作出胶泥字模后,会将需要使用的泥模按照书籍文字顺序排列在木格中,然后将特制的药剂倒入模具中,再用火烘烤。 待到药剂略有融化,便使用木板将其压平,等药剂降温凝固后,一块可以用来印书的字板就做好了。 印制书籍时,只要将字板刷上墨,再把纸覆盖其上,一张写有内容的书页就印刷完成。 刻字用的药剂是由松脂、纸灰和蜡混合制成,所以当小时候的终雪松第一次来到锦化刻坊时,闻着铺天盖地的药剂气味,还以为自己进了染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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