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昼抽出佩剑,朝空中一抖,剑身泛出森然寒光。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抛弃了只能做礼仪用的薄剑,换上了府里最锋锐的宝剑。 他手持长剑,也加入了战局。 焉弥人常用的武器,是如月轮般的弯刀,弯刀的优势在于马上,骑兵突击时,弯刀拔刀更快,又由于自带曲度,刺伤敌人时,能够大大加长砍伤造成的伤口,因而杀伤力更强。 但在平地作战时,仍是直脊刀更加顺手。 换了武器后,杜昙昼的剑法使得相当得心应手,短兵相接之际,锋利的剑刃招招见血,锐不可当。 而莫迟更不必说,他非常了解焉弥刀法,虽只持一把尺长的匕首,却进攻得游刃有余。 几番激战后,杜昙昼和莫迟身边都倒了好几个焉弥人。 这群人没料到这二人身手如此骁勇,渐渐萌生了退意,彼此对视了几眼,忽然转身往山谷中逃去。 杜昙昼拦下莫迟,叫他不要恋战。 “别追!山上说不定还有他们的人,我马上去通知驿站,让他们派兵来搜捕!” 莫迟看了眼那几个仓惶逃离的背影,听话地留在了杜昙昼身侧。 但那群人里,有个人跑着跑着,不知想到什么,陡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愣愣地看向莫迟。 少倾后,他好似认出了什么,瞪大眼睛,用焉弥语愕然道:“你是——乌石兰!” 莫迟一愣,转身便追了过去! “莫迟?!”杜昙昼大声喊他的名字,但已经阻拦不及了。 “那个人认识我!”莫迟头也不回地说:“只有处邪朱闻身边的人才认识我!我必须要杀掉他!”
第9章 转横波 ====== 那焉弥人见莫迟追了上来,转头就往两侧的山上跑,同时对着同伴大声疾呼:“他是乌石兰!就是他背叛了朱闻大人,刺伤了国王陛下!” 乌石兰,是莫迟潜伏在焉弥王庭时起的假名,在焉弥语里意为利刃。 本来还在四散逃跑的其余人,听到这个名字,竟纷纷停下了脚步。 在莫迟杀死舒白珩、刺伤焉弥国王后,乌石兰之名在塞外可谓无人不知,这群看似并不勇猛的焉弥人,在得知他就是乌石兰时,居然放弃了逃命,反而举起弯刀,向他包围过来。 莫迟速度极快,方才已追着他们来到山间,此地与山谷里的平房已经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而杜昙昼似乎还没追上来,莫迟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无妨,莫迟反手横持匕首,这样孤立无援的场面,他经历过太多次了。 视线在一众刀手身上扫过,莫迟嗤道:“知道我是谁,还敢留下来,该说你们胆大,还是说你们愚蠢。” 他的焉弥语说得相当标准,甚至比他的官话还要地道些。 畏惧于他释放的杀意,也畏惧于乌石兰之名,这七八个包围莫迟的焉弥人,一时竟不敢马上冲上来。 但其中有个年轻的,或许是想用莫迟的命领功请赏,突然大吼一声,挥着弯刀朝他肩胸砍来。 “找死!”莫迟左脚向后一撤,弯刀从他眼前划过,他一把攥住那焉弥人肩膀,抬手就是一刀。 匕首扎进那人肩头,只听他一声痛呼,弯刀落地。 莫迟拔出匕首,一脚踹在他膝盖,那人捂着肩膀,痛叫着跪在地上。 同伴的鲜血激起了其余人的斗志,几个人对视一眼,一拥而上。 莫迟抓起一把土,朝冲在最前方的两人脸上撒去,那两人抬手一挡,只见莫迟左右两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人忽地感觉大腿剧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腿上已被莫迟的匕首划出长长的血口。 又是两个焉弥人倒在地上。 莫迟把匕首上的血往侧旁一甩,狠厉道:“还有谁要来送死?” 但就在这时,刚才被他捅伤肩膀的人,不知从哪里暴发出一股巨力,腾地直起腰,从身后把莫迟拦腰一抱,伤口的疼痛让他怒吼道:“杀了他!杀了他!” 寒光一闪,弯刀即将贴面而至,莫迟猛地侧头,刀尖刺破了他的脸颊,同时又有一人持刀捅向他的侧腰。 莫迟被身后人紧紧抱住,挣脱不开,眼看躲闪不及,用力向后一倒,压着身后那人重重摔在地上。 那人腹背受力,蓦地吐出一口血,手臂上的力也松了。 莫迟甩开他就地一滚,但对方人多势众,乱刀之间,莫迟只觉手臂一凉又一热,这是他非常熟悉的感觉,不用抬起来看都知道,他定是被刀划伤了。 顾不得查看伤口,其余几人的弯刀已合围而至,齐齐向他刺来,莫迟也不起身,抱住离他最近那人的双腿把他拖倒在地,旋即带着他往后翻身,将那焉弥人挡在后背,当做人肉盾牌。 那人惨叫一声,被自己人连刺数刀,鲜血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了莫迟脸上。 可这是莫迟能找到的最后的缝隙,数把弯刀再次从四面八方刺向他,密不透风刀墙无处可躲,莫迟咬紧牙关,等待着中刀后的剧痛。 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耳畔传来破空之声,一把羽箭带着万钧之力从后方射来,直直把一个焉弥人向后钉在树上。 莫迟以手臂作挡,撞开压在身前的刀刃,连着几个翻滚逃出包围圈,鲤鱼打挺般跃起,站直身体后,才往身后看去。 ——是杜昙昼! 他站在一块大石上,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弓箭。 刚才他迟迟不出现,是为了在不被焉弥人发现的情况下,悄声接近,占据有利地形。 杜昙昼不给焉弥人喘息的机会,抬手搭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簌簌几声响过,莫迟身边又有几人被箭射中,丧失战力。 杜昙昼疾声道:“我已通知驿站翊卫!他们马上就到!劝你等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我绝不手软!” 杜昙昼箭法高超,可谓百步穿杨,他出现后,情势似乎发生了逆转,还能站在现场的剩下几个焉弥人,畏惧于羽箭之威,不敢擅动。 杜昙昼喊道:“把弯刀放下!” 几人却不肯动。 “把刀放下!”杜昙昼拉开弓:“我数到三!” 几个焉弥人还在迟疑,谁知他数都不数,直接一箭射来,箭头扎进一人脚中,那人哀叫一声,抱着脚摔倒在地。 其余众人不敢再犹豫,被迫放下了武器。 杜昙昼举着弓,从大石上跳下,小心翼翼地向莫迟走来。 “你没事吧?!”见到莫迟胳膊上的血,杜昙昼眉峰狠狠一跳。 莫迟短暂地一摇头,双眼仍旧带着杀意,还未从刚才的搏杀中抽离。 “全都跪下!”杜昙昼心中浮起一股怒意:“敢在缙京城外聚众杀人,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几人不情不愿地跪下。 杜昙昼一边分出神盯紧焉弥人,一边走到莫迟身前,忧心地看向他的伤口:“应该只是皮外伤,回去找大夫看看。” 莫迟听到他的话,顺势低头查看伤处。 就在这时,那个最先认出莫迟的焉弥人突然察觉出不对。 杜昙昼明明说翊卫即将赶来,可这荒山野岭距离最近的驿站至少有七八里路,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赶过来。 而且,附近的谷地里并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杜昙昼分明是在说谎! 意识到这一点,那人心中当即有了打算,他装作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实则趁杜昙昼不注意,暗中握紧了刀柄。 杜昙昼毫无所察,他的心思全在莫迟的伤口上。 他知道莫迟是鼎鼎大名的莫摇辰,知道他曾受尽苦痛遍体鳞伤,但这是莫迟第一次在他眼前受伤。 他的衣袖被划破了,雪白的皮肤上绽开一条寸长的刀伤,血流得止都止不住。 杜昙昼把弓往身后一背,撕开衣袖扯出布条,紧紧绑住莫迟的伤口。 莫迟看不出杜昙昼的衣服用的是什么布料,但他知道那一定不便宜,他抬眼看了看杜昙昼,只见到杜昙昼满目忧心,正全神贯注地处理他的伤势,根本没把被撕破的衣服当回事。 莫迟收回目光,渐渐感觉到胸腹间传来一阵温热,像是在寒冷的大雪天里喝了碗热腾腾的羊肉汤,五脏六腑都被暖热了。 “好了。”杜昙昼抬起头:“等会儿再找郎中来处理,现在先跟我走。” 莫迟瞥了眼不远处跪着的几个焉弥人,压低声音问:“这几个人不能放走,翊卫呢?” 杜昙昼却不回答,只拉着他往旁边走。 电光石火间,方才被莫迟追杀的焉弥人瞅准机会,猛地腾身而起,弯刀直取杜昙昼的咽喉而去。 他动作突然,出刀极快,杜昙昼眼见已避无可避。 “小心!”莫迟把杜昙昼往身前一拽,却把自己的胸口暴露在刀尖下。 而焉弥人对杜昙昼只是佯攻,他的目标本就是莫迟,他当即在空中调整刀势,手臂一扭,改转方向,举刀往莫迟心口狠狠扎去。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杜昙昼突然搂住莫迟肩膀,身体旋转,把他往怀中一搂。 莫迟是躲过了刀锋,但杜昙昼的整个后背,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焉弥人刀下。 噗嗤—— 带着热意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在莫迟脖侧,他回头一看,脸色剧变。 弯刀扎入杜昙昼后背,血流如注。 不等莫迟出手,杜昙昼忍痛一掌,将那人手里的弯刀打落 那焉弥人见一击不中,反身就往山上跑,莫迟不再手软,将匕首隔空甩出,尖刀发出锐利的呼哨声,带着势不可挡之力,正中那人后心。 焉弥人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发出,往前一扑,直直栽倒在地,就此断了气。 莫迟顾不上上前补刀,反身抱住杜昙昼:“你怎么样?!” 杜昙昼额角渗出冷汗,沙哑着说:“刀伤……原来是这么不好受的,还好,伤的不是你……” 山谷间远远传来马蹄声,驿站的翊卫终于赶到了。 不久后,林县公的别馆内,杜昙昼光着上半身。 莫迟胳膊上的伤已经处理完了,此刻正站在杜昙昼身侧,在把药粉涂到他的伤口上。 杜昙昼咬着牙,忍着疼,听翊卫向他汇报:“大人,那群焉弥人已经被我们都抓回来了,除去断了气的那个,共有十五人,全都关起来了。” 杜昙昼脸色苍白,虚弱道:“还发现什么了?” “平房里的二十三匹马,似乎一直有被人喂养的痕迹,下官猜测也许有专人在照料,已经下令在附近仔细搜捕,绝不会漏掉任何疑犯。” 杜昙昼点了点头。 见他伤口疼痛,翊卫首领不再多言,拱了拱手:“待有了消息再向大人禀报。” 说完,走了出去。 林吴两位县公得知杜侍郎受伤,紧张地站在门口探头观望。 远远见到他背后狰狞的伤势,又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两个老头眯着眼睛不忍直视,谁都不敢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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