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心态不好的人,就得24小时忐忑不安地守着,跟秋招等HR电话似的。 冯诺一把脑袋凑过去,下巴搁在郑墨阳的肩上,微卷的长毛被海风裹挟着擦过对方的脸颊,像是小猫一下一下的挠人。 郑墨阳垂眸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屏幕,邮箱界面跳出来,标题明晃晃地写着“重置年项目预告”。内容也很简单:1月12日,丹州岚山宝安村,死亡人数13人。 就在视线移到句号的下一秒,页面突然关闭,邮箱里的收件记录也消失了。两人静默了许久,只能听见海浪拍打崖壁的声音。 “我之前试过截屏或者录像,”郑墨阳说,“但这个邮件似乎有什么反截屏的功能,只要截屏邮件就会自动销毁。” “录像呢?” “录像过一会也会从拍摄的手机里消失。” “真诡异,”冯诺一感叹道,“而且这个死亡人数……之前有那么多吗?” “没有,”郑墨阳收回手机,“这次大概是重大事故。” “离现在还有五天。” “嗯,”郑墨阳问,“你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吧,飞哪里?” “凉溪,我老家,”冯诺一说,“我其实一直住京口的,但是得回去补办身份证。” “我陪你去,之后我们一起去岚山。” 冯诺一瞳孔地震:“为什么?” “我要亲自去确认消息的真实性。”郑墨阳回答。 “为什么我也要去?” 他瞧了瞧瞪大眼睛的小朋友,抬起左臂揽过对方,左手托起对方精致的下巴,把人松松地圈在怀里:“你不需要去确认吗?毕竟协议条件是你自己答应的。”
第12章 回乡之旅 直到坐上回程的飞机,冯诺一还是有些恍惚。他看着舷窗外面的云层,长腿直直地伸开——商务舱就是舒服,有钱真好。 “在想什么呢?”浑厚好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冯诺一支着下巴,欣赏声音的同时欣赏风景:“在擅自揣度神明的心意。”说完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郑墨阳捏住他不安分的手腕:“揣度出什么结果了?” 冯诺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大对方没有松开的意思,就随它去了:“预知未来和重置年,挺矛盾的。” “为什么?” “如果神明早就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要搞重置年这种东西呢?”冯诺一说,“按照你的说法,这是神明的游戏,哪有人会玩知道结果的游戏?” “如果这是人为造成的,那就说得通了。” “虽然说得通,我还是不觉得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全国流窜去杀人,就为了看个热闹,”冯诺一说,“还有一种可能性,神明并不是万能的。” “不是万能的?” “它能预知一部分未来,但是不知道全部。比如说,神明就像个计算机,它也是有容量限制的。人每分每秒都会做出选择,吃掉这个苹果会是一条世界线,不吃掉会是另一条。时间跨度越大,可能的分支越多,需要的计算量也越大。神明只能推算出比较近的未来,看不到更远的,所以邮件发过来的预告都是近几天的。还有,每个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是不一样的,比如你吃不吃苹果,这其实是心血来潮的事情,但有预谋的杀人就不一样了,它需要动机,需要计划,需要前因后果。邮件里写下的预告,可能是这类有谋划的、确定会发生的事件。” “所以发送时间不固定,也是因为未来的可能性会变动?” 冯诺一点了点头:“比如说,神明可以看到事情发生的概率,而数字是不断变动的,在某一个时间点上,某件事的发生概率达到百分之百,它就会把这件事发给你们。” “如果发过来这件事导致了世界线变动呢?” “所以它只写了时间地点人数,并没有写是谁呀,一个村或者镇的范围还是很大的,”冯诺一说,“其实它应该知道凶手和受害人,但没有写,应该也是为了避免收到邮件的人心血来潮,想去干扰未来。” 郑墨阳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似乎在思考这个可能性:“那邮件的自动销毁也是为了这个?没有证据,跟别人说‘今年是重置年’,或者‘我知道明天有人会死’,估计会被当成疯子吧。” “即使是看到邮件的人,也不一定信啊。” 郑墨阳想起姚梦琳不屑的眼神,这女人到现在还觉得他得了失心疯。 “想那么多也没用,”冯诺一伸了个懒腰,不留痕迹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重置年的事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信息当然还是越多越好。” 冯诺一揉了揉眼睛,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这两天郑先生打算住哪里?不会在凉溪也有房产吧?” “没有。”郑墨阳说,随后报出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名字。“怎么了?” 冯诺一看上去纠结无比,大概过了三百年,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上去十分勉强:“我能蹭个房吗?正式的身份证办下来要挺长时间的,只能先弄个临时的用用,但临时的也要一两天,所以……” “你和你父母的关系差成这样?” “嗯?” “你宁愿冒和我一个房间的风险,也不愿意在家里住,”郑墨阳指出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因为你父母不接受同性恋?还是因为你辞职?” 冯诺一苦笑着说:“别人的家事就别追根究底了吧。”虽然全说中了。 郑墨阳果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只是略微带了点无奈的语气说:“一起住也无所谓,你还真是喜欢考验我的忍耐力。” 冯诺一打了个哆嗦,然后相当诚恳地奉承道:“这一点我特别敬佩。” 郑墨阳瞟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眼罩拿出来戴上了,打算睡过剩下的旅途。 两人下飞机的时候,出口已经有司机在等着了。郑墨阳的出行方式也和冯诺一差不多,只有一个不大的手提箱,只能放一些必要物品。 江南的冬天是湿冷的类型,凉风混杂着水汽直往人衣服里钻,下了飞机冯诺一就开始疯狂打哆嗦。司机早有准备,拿出两件簇新的羽绒服递过来,冯诺一相当感激地穿上,同时侧过头去打喷嚏。郑墨阳一边给他递抽纸一边跟司机确认酒店名称,对方就直接把人拉了过去。 一下地就开房着实有点过分,冯诺一琢磨着。为难对方忍了这么久,自己似乎也应该体谅一下大老板的心情,少在他面前转悠。所以等郑墨阳办理入住的时候,他就朝对方报备行程:“我先去警察局吧。” 郑墨阳从前台那里接过房卡:“等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吧,就办个身份证……”冯诺一越说越无力,“郑先生还是休息一会儿……” 郑墨阳戏谑地看着他:“我已经从开年休息到现在了。” “去观个光也行啊,附近有个湿地公园风景不错的,还有个特有名的寺庙,听说香火可旺了……警察局有什么好逛的啊。” 郑墨阳看着他搜刮各种备用选项的急切表情,微微笑了笑:“只是想多看你一会儿。” 冯诺一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冯诺一神色复杂地正了正背包,“去就去吧。” 两人打车去警局,很快走完了手续,负责办理的警员告诉他们明天就可以来拿临时身份证。 “现在效率比以前高多了啊,”冯诺一看着手里的凭证说,“不过有效期只有三个月。” “等正式的身份证下来了,我找人帮你寄过来。” 冯诺一勉强地笑了笑,从老家寄个身份证居然需要麻烦外人,他这家庭关系处理的可是相当失败了。郑墨阳看着他,显然是不满意这种苦中作乐的表情,抬手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小诺?” 冯诺一猛地拍开了对方的手,循着声音望去,郑墨阳看见他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隔着几米远,两个穿着入时气质沉静的中年女性望着他们。两人手里各拿着一个小提包,头发在脑后绾成优雅的发髻。出声唤冯诺一的那位笑眯眯地走过来,另一位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跟着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 郑墨阳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后面那位女士身上。真像,尤其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立刻就能看出她和冯诺一的关系。即使年岁渐长,内里的学识和气质也足以让她在同龄人里鹤立鸡群。 身旁的冯诺一轻轻地用手捻起衣角,用小动作缓解自己内心的焦虑。真是最糟糕的情况,如果只是他和他母亲,或者只是他、郑墨阳和他母亲,都远比现在的情景好受许多。 郑墨阳看着他又迅速逼迫自己放松下来,露出一个堪称好学生模范的笑容:“陈阿姨,好久没见了。” “没听你妈妈说你已经回国了啊,”陈茵笑眯眯地看着他,“是专门请了年假吗?” 冯诺一移开目光,短暂地和三步之外的母亲对视了一瞬,马上点头回答:“是啊。商哥还没回来?” “他哪年不是二十九三十才回来?”陈茵的语气夹杂着抱怨和羡慕,“哪像你啊。这位是?” 郑墨阳静静地看了眼身旁的人,冯诺一马上往旁边走了一步,拉开距离做了个介绍的手势:“公司里的朋友,刚好家也是凉溪的,就一起回来了。” “这么巧啊,”陈茵乐呵呵地说,“要不一起去阿姨家里坐坐?” 冯诺一看了看母亲的脸色,摇了摇头说:“不打扰了,等商哥回来我再去玩吧。” “哎呀阿姨不会问东问西的,知道你们小年轻不喜欢长辈问私事……” 眼看话题要往危险的地方发展了,他母亲终于开口说:“家里都做好饭了,改天吧,今天这不是还有客人吗?” “哦,也是,”陈茵说,“那就走呗,正好一道回去。” 冯诺一硬着头皮走在母亲身边,听着陈茵一路上絮絮叨叨地问东问西。他悄悄地看了眼郑墨阳,对方似乎并没有对这个被安排的聚餐有任何异议。 “工作肯定很累吧,”说着说着,陈茵又绕回了危险话题,“我前几天又看见新闻了,你们年纪轻轻的,又是颈椎病又是心脏病,身体最重要啊,太累了咱就换个轻松点的,钱够花就行了。” 这明明只是句很平常的客套话,冯诺一却觉得心里某个不透风的角落突然照进了阳光。之前那么多年,他一直希望有人能对他说一句这样的话——“你累了吗”“别太辛苦”“累了就回家吧”,可惜终究没有等到。 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陈茵朝他们挥手告别,这口气才总算顺了过来。 邻居走了,戏没了观众,演员也明显疲惫下来。冯诺一踌躇地在原地站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被请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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