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兰天下意识地喃喃,却察觉到了时景舒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急忙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时景舒略作犹豫,最终还是把霍飞昨晚提到的关于救助站的事情告诉了兰天。 “那所救助站,离这儿大概是半个小时的车程。”时景舒把手机递给兰天,地图上显示,那所救助站就位于荷兴镇的最西边。 时景舒脸色凝重,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笔记上所记录的每一个人,几乎都符合被救助的条件,救助站里每天发生的事情不少,也会和警方经常来往,所以...” “所以你怀疑,宋叔叔是借助职务之便,充当他们的护身符?”兰天的一段话说得极慢,他当然知道镇子上的这所救助站,但是宋叔叔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救助站里,那些无依无靠、莫名消失又查无此人的群体... 这不就和他们正在查的福利院案件性质基本一致? 兰天身形一晃,整个人忽然有些站不稳。 如果说外婆和孙烨的那张合照只是在他心里形成了一枚疙瘩,那现下宋叔叔这本笔记,则是彻底将他的心拧作一团。 他最爱的两名亲人,牵扯进了他们目前所调查的恶性案件。 兰天痛苦地垂下了头,时景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会先想办法证实一下。” “怎么证实?”兰天脱口而出。 时景舒又把笔记看了一遍,心中有了个底,道:“笔记中涉及到了很多的位置特征,是不是那所救助站,我们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见兰天没太明白,时景舒翻开一页,念道:“他从房子后面的小树林跑掉了,河边的石头上找到了一些他的血迹,有可能是落了水...” “树林和河流,这些都是明显的位置特征。”或许是为了便于抓到逃跑的人,笔记本上关于每个人逃跑的路线描述都十分清晰,时景舒肯定道:“借助这些特征,判断出地点并不算难。” 兰天拿过笔记本,诸如这样的描写还有不少,他抬起头,迫切道:“我们一会儿就去看看吧。” “好。”时景舒能够理解兰天的心情,让他先到门口等一下,自己则去卧室取刚才整理好的复印件。 冰凉的纸张入手,时景舒看着上面某某救助站、某某福利中心的注册信息,脚步微顿。 或许,还有一个更快的方法... 宋山调查了这么多全国各地的福利机构,那距离他最近的这一家,究竟有没有被列入他的排查范围... 时景舒一张张地翻过这些复印件,越往后翻,心中便越是发沉。 等所有的复印件翻过一遍后,时景舒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黯然。 宋山并没有调查过距离他最近的这所救助站。 是他从未对这所救助站起疑,还是他对结果已经十分确定,所以根本没有排查的必要... 时景舒的面颊绷得很紧,他知道宋山对兰天而言十分重要,保险起见,还是决定有必要去救助站看看。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避免被兰天看出什么,随后两人一起到路边的餐馆简单吃了个午饭,便打车前往了那家救助站。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时,为了便于观察周围的环境,两人提前下了车。 自东向西地走着,兰天看着路边的一大片玉米地,有些说不出话。 他记得笔记中第一页记录的那名流浪汉,好像就是从东边跑出来后,在不远处的玉米地里跑丢了一只鞋子。 时景舒握上兰天的手,两人一路上没有说话,十分钟后,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这所流浪人群救助站占地面积不算大,有三栋六层高的楼房,将院子划分为了三个部分,四周被砖墙和围栏圈起,每一道墙上都固定着许多玻璃碎片,完全杜绝了翻墙的可能。 时间是下午一点,院内空无一人,透过窗户,隐约可以看到楼内有人活动。 两人没选择进去,而是沿着救助站的四周转了一圈。 后院外的的树林、东侧修补过的栅栏、墙角被堵上的狗洞...等等这些无一不和笔记本上提到事物的相吻合。 兰天咬着牙,不顾时景舒的劝阻,沿着院后的树林一直向前走,胸口像是坠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被挤压得难受。 兰天越走越快,逐渐跑了起来,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一处和本子上不一样的地方。 哪怕仅有一处,也能在此刻成为他的安慰。 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兰天听到了前方小溪传来的汩汩水声。 森林...河流... 他瞬间脱了力,喘着气坐到了地上,手掌按在地上的碎石上,手心被尖锐的棱角硌得发疼,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颤抖着声音,道:“时景舒,我该怎么办...”
第79章 见过 林间的风是有声音的,树枝的晃动与鸟雀的鸣叫,在这一刻都成为了兰天耳边挥之不去恼人声响。 时景舒斟酌着用词,轻声在兰天耳边说着什么。 可他越是多说一句,兰天心中的愧疚感就越是加重深一分。 作为一名警务工作者,他的亲人极有可能是犯下恶性案件的罪犯,这样的事实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他牺牲了自己一切的课余时间,花了八年多习得了过人的技能、构筑了坚硬的信仰,原以为这些能够使他更好地帮助他人,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有朝一日,他最重要的亲人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兰天茫然极了,他抬起头,喃喃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抗拒的姿态很是明显,时景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好,我就在附近,有事喊我。” 兰天轻轻地点了点头,在时景舒走后,又恢复了刚才一动不动的模样。 空气中弥漫着树叶腐败的味道,厚厚的一层叶片铺在地上,让人足以想象得出,在盛夏之际,这片树林是何等的枝繁叶茂。 兰天静下心,一个人想了很多。 从他初到外婆家时,钻到外婆被窝里度过的第一个雷雨夜,想到他高三后,在宋叔叔的陪伴下到外婆坟前烧掉的高考成绩单。 他永远感动于外婆和宋叔叔对他的爱,但也无法原谅他们做下的错事。 兰天闭上了眼,狠狠地掐上了自己的胳膊,错了就是错了,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两人已经不在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协助时景舒他们,还原整件事情的真相。 之后由外婆和宋叔叔欠下的债,他会一件一件地慢慢替他们偿还。 ... 半小时后,两人肩并着肩,走在小树林中。 兰天什么都没说,时景舒也没主动再问。 走了一段路后,兰天开口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还不是露面的好时机。”两人毫无准备,现在过去不异于打草惊蛇,时景舒看了看表,道:“该回去了,等回到局里,我们再做打算。” “嗯。”兰天自然是听从时景舒的安排,两人沿着路边走了很久,才勉强找到了一辆去车站的顺风车。 回去的路上,兰天时不时就会走神,时景舒一句话重复好几次,才能让兰天听得进去。 晚上八点半,两人终于回到了家,洗过澡后,时景舒特意点了炸鸡的外卖,可还没吃到一半,兰天就借口说自己困了,想回房间睡觉。 等时景舒把餐桌收拾好,甚至打了一通二十分钟的电话后,透过门下的缝隙,他依然能看到兰天的卧室里亮着灯。 他轻叹一声,到玄关处的矮柜上一看,果然,他们从荷兴镇带回来的资料里,唯独缺了那本宋山的笔记。 他倒是不担心兰天对那本笔记做些什么,他只是不想让这件事成为兰天的心病。 时景舒走到兰天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房门,下方的灯唰地灭了,兰天故作困倦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轻轻地问他怎么了。 时景舒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看着兰天极力的伪装,他犹豫了片刻,道:“没事,家里没准备早餐,明天早起一会儿,带你去吃第五路那边的油条。” “好。”兰天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时景舒放轻了语气,道:“早点睡,晚安。” 他劝告自己不能心急,先留给兰天一些自我消化的时间,随后故意踩着步子,回到了对门的房间。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兰天才将拉高的被子放了下来,不敢再开灯,黑暗中,他靠坐在床头,将笔记本放在了膝盖上,点开手机的照明功能,仔细地看了起来。 上午的时候,因为时间紧张,他只是粗略地读了一遍,现在夜深人静,他只想好好地研究一下。 不得不说,这本笔记中所采用的词汇都十分客观,几乎不带什么个人的情绪,兰天逐字逐句地,把笔记上的内容来回看了两遍。 他记性好,将本子上的日期与自己上学时的发生的事情进行了比对,对于一些特殊的日子,他还留有印象。 三年级的暑假开头,六年级的春游前后,初一的教师节... 在他的记忆中,宋叔叔在这些时间段里,的确是忙得好几天没有回家。 兰天把一张A4纸记得满满当当,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本子上的内容他已经记了个七七八八,就在他合上本子之时,某一页上的照片却忽然吸引了他的视线。 照片上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一套整齐的背带裤,领口还系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不同于其他人的落魄或潦草,这个孩子精致地过分,正拿着个玩具,一脸迷惑地看向镜头。 要不是背景是相同的破败墙面,兰天一点都不会将这个孩子划分到流浪人群的范畴。 兰天盯着男孩的脸看了很久,意外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本子上对于男孩的记录并不多,只有寥寥的几句话。 “男,5岁,AB型血,比较聪明,但关节受过伤,走路不便,于XX年8月5日在活动日期间趁乱逃跑,怀疑钻到了他人的车里...” 兰天拿着男孩的照片,很久也没有想明白他究竟是谁。 最终,他将照片放回到了笔记本里,认为自己刚才应该只是出现了错觉。 把笔记本偷偷地放回到了原处,兰天躺回床上,准备睡觉。 然而这一夜里他辗转反侧,直到快三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一直传来两个男孩追逐打闹的声音,随后,嬉闹的声音逐渐转为了其中一个人尖锐的哭声。 “走开,都怪你!都怪你!”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兰天在睡梦中极不安稳,呢喃的声音刚一出口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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