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送化验室了,最早明天九点前就能出结果。” 楚白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我觉得……” 他说完这三个字,又蓦地住了嘴。邢司南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就说。” 楚白老实道:“……我没有证据。” 邢司南笑了一下:“现在是休息时间,用不着那么严肃,楚爱卿但说无妨。” “我觉得,李霞既然敢交代出凶器,说明她一定已经处理过了花瓶。”楚白道,“我猜花瓶碎片上只会发现她的指纹,就算有陈耀的,也会被她解释为陈耀之前在家里时不小心碰到的。” “也可以有另外一种解释。”邢司南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李霞一人一手策划的,是她杀了何勇,所以花瓶上才会只有她的指纹。” “……”楚白郁闷道,“你看,又绕回来了。” 邢司南失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有必要去趟泸阳,去找陈耀了解一下情况。” 邢司南叹了口气:“你知道这个案子社会关注度很高吧?” 楚白“嗯”了一声。 “你也知道上头催的很紧吧?” 楚白又“嗯”了一声。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李霞自己也承认了她的罪行。如果最后陈耀不是凶手,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就会毫无意义。”邢司南看着他,目光深沉,“楚白,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放着大好的结案机会不要,跑去泸阳继续跟你折腾的理由。” 楚白被问住了。他垂着头,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没入宽大的衣领后洇开了一小片深色水痕。邢司南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楚白的眼睫毛颤了颤:“……难道你真的相信李霞是杀害何勇的凶手?” “我不相信。但是楚白,我或者你的不相信是没有用的。将来在法庭上,法官也不会因为我或者你的不相信,改变他的裁决。” “那就去找到证据,证明给他们看。”楚白定定道,“即使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不能忽视,这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只讲究证据的,还有直觉。” “……你作为一名警察的直觉。” 邢司南有一瞬的失神:“你说的没错,就像我……” 他说完这几个字,忽然有些欲言又止。楚白好奇地追问道:“就像你什么?” “没什么。”邢司南在沙发上坐下,“明天一早,我们去泸阳。” 邢司南说的“一早”,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一早”。第二天早上五点半,他便未经允许擅自开了楚白的房门,然后硬生生将楚白从床上拖了起来。 楚白一肚子起床气,正在“给房间换个门锁”和“打邢司南一顿”两个选项间难以抉择之时,被邢司南拖到卫生间,一泼冷水浇光了余下的睡意。 “清醒了没?” 楚白:“……” 二十分钟后,他准时坐进了越野车的副驾驶,抱着薄毯昏昏欲睡。 天蒙蒙亮,在半灰半白的厚重云雾中,隐约出现了一小片金光,但随即又被云雾所掩盖。街道上人影和车影稀疏,高大的行道木立在两旁,间或有蝉不甘寂寞地叫唤两声,是这一方天地里唯一的动静。 从越州到泸阳有近六个小时的车程。楚白还记着早上邢司南拖他起来的仇,自顾自侧靠在座椅上补觉,只留给邢司南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 没想到连睡觉也摆脱不了邢司南的阴影。在梦里,他们似乎是站在什么光线昏暗的角落,这使得邢司南本就优越的五官轮廓显得更为深刻——梦里的邢司南看上去要比现在更年轻一点儿,他被摁在墙上,垂下眼看着自己,眉头紧拧着。 而自己则抓着他的衣领,以一种不容抵抗地姿态把他摁在了墙上。没等楚白弄明白梦里的自己想做什么,下一秒,他忽的逼近了邢司南,而后结结实实地亲了上去。 在亲上去的那一瞬间,楚白立刻就被自己吓醒了。 这梦做的太过于真实,以至于他醒来时,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唇齿相依的微妙触感。楚白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邢司南。 邢司南注意到他的视线,略微偏了偏头:“怎么了?” “没怎么。”楚白摁了摁眉心,心说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邪门事儿,他和邢司南这两个主语背后,根本就不应该、也不可能跟上“接吻”这个动词。 “我看你也没事儿。”邢司南看了他一眼,“睡的真香,手机在那闹腾半天都没把你闹腾醒。” 楚白闻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上面果然弹出好几条江陆鸣发来的信息:“化验报告出来了,花瓶碎片上检测出了何勇的血迹,以及三个人的指纹。” 后面跟着一连串图片。 “江陆鸣说化验报告出来了。”楚白翻了翻后面的图片,“血迹的确是何勇的,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人的指纹。” “三个人?”邢司南道,“何勇,李霞和陈耀?” 楚白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以一种表扬幼儿园小朋友终于学会了自己提裤子上厕所的语气夸奖道:“真聪明。” 邢司南没理他:“你说的没错,瓶身上有何勇的指纹,更证明了任何人在案发前都有可能触碰过这个花瓶,指纹根本成为不了证据。” “指纹的事情先往旁边放一放吧。”楚白道,“杨朔还发现了点别的——7月20号,陈耀曾经乘坐大巴,从泸阳回到越州。” “现在是暑假吧?暑假他也在学校么?” “看起来是这样。”楚白道,“7月21日早上,他又乘坐最早一班大巴,从越州回了泸阳。” “这能解释李霞为什么极力想证明何勇死于21日,否则陈耀的不在场证明无法成立。21日当天,何勇名下的银行卡曾经有过消费记录,我们需要找到那个真正消费的人。” 楚白点点头:“我让杨朔去查。” 邢司南“嗯”了一声,貌似无意道:“你刚才做梦了?” 楚白眼皮一跳,心想他该不会在睡觉的时候说了什么少儿不宜的话,被邢司南给听到了吧。 邢司南总能准确无误地猜中他的内心想法:“放心,你没说什么奇怪的梦话。我只是看你突然跟个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以为你做噩梦了。” 楚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鬼形容词。 他又不能说他是梦到了自己强吻邢司南被吓醒了,只好含糊其辞道:“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邢司南皱了皱眉:“你经常做这种梦?” “倒也没有……” 邢司南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等这个案子结束了,去找个心理医生。” “我的心理很健康。”楚白道,“需要我给你看看我的心理医生开具的证明么?” “是你教我的,不要光看证据,要相信直觉。”邢司南回答道,“现在我作为一名警察的直觉告诉我,你的心理并不健康。” 楚白:“……” 他头疼道:“邢司南,你真的是……” 邢司南淡然接道:“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领导。” 楚白:“……” 片刻后,他放弃了挣扎似的:“看心理医生对我来说真的一点用都没有。邢司南,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两三个小毛病,就好像虽然你是个有裸.露癖的控制狂,但你仍然是我敬爱的好上司。” 邢司南凉凉道:“关于你对我的评价,我持保留意见。” “……”楚白斟酌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是可以忍受的。我的洁癖和我的失眠都没有影响到我日常的工作,你就不能当没看见吗?” 邢司南道:“不能。” 楚白苦口婆心地跟他说了半天,结果得到这么一个回答,有些毛了:“为什么?” “因为我是控制狂。”邢司南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惊世骇俗的话,“看到你睡不好,我觉得不舒服。” 楚白:“……” 他早晚要去宋既明那里举报邢司南职场性.骚.扰。 “这个理由可以么?”邢司南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杂物箱里翻找了片刻,抽出一张名片纸丢给楚白,“这是一个我认识的心理医生,他很专业,去找他聊聊。” 楚白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我……” 心理治疗的关键在于医患双方的信任,患者必须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地袒露一切,而他没有办法信任任何人。 邢司南道:“先收着吧。” 楚白只好把名片塞进了口袋里。 “还有两个小时才到。”邢司南看了眼导航,“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楚白把毯子往上拉了点,闭上眼。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眼前却无端地浮现出刚才那个梦。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还是个十分缠绵难舍的……深吻。 ……真要命。 更要命的是,杨朔曾经说过邢司南在一次行动里丢掉了初吻,而邢司南说吻他的人,右眼眼角有颗泪痣。 怎么看怎么和自己符合。 楚白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希望自己赶快恢复该死的记忆。难道他和邢司南曾经搞过什么隐秘不为人知的地下恋情,表面上的相看两厌只是为了避嫌?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楚白自己就先抖了两抖。 “你抖什么?”邢司南的声音还好死不死地在他背后响起,“你很冷?” 楚白:“……” 他实在是很纳闷,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开着车,还能时时刻刻注意到旁边人任何一丁点的动静。 邢司南把解了锁的手机扔给他:“不打算睡觉就联系一下陈耀的班主任,联系方式在我和杨朔的聊天记录里。” 楚白挑了挑眉:“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在你手机里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邢司南笑了一下:“你可以试试。” “我才没那么无聊。”楚白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而后点开微信。他的动作忽然一僵——邢司南的最近联系人列表里,除了几个群聊,还置顶了一个头像是穿着红色长裙女人的人。 他们的最近一次聊天停留在昨天晚上,不知道是邢司南还是对方发的消息,很简单的几个字,“好好休息”。 无论是谁,这么亲密的语气本身就足够让人感到意外,更何况对面还是个女生。楚白神情复杂,觉得自己大概是在无意中撞破了邢司南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他“啧”了一声,很快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了案件本身上。他点开江陆鸣和邢司南的聊天记录,最下面是陈耀班主任的联系方式。 他拨打了电话,铃声响了几下后电话接通,话筒里传出一个雄厚低沉的男声:“喂?” “您好,请问是陈耀同学的班主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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