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因为下一秒,邢司南温度偏高的指尖便摁在了他的尾椎上。他一手固定住楚白的腰,在他的尾椎处摸索了片刻,总算捏住了那块小小的塑料片。 隔着厚厚的工作服,触感还不算太明显。楚白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忽略掉身后的动静。拉链一寸一寸往上,他心跳的很快,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不知道是单纯地因为热,还是别的什么。 他们靠得很近,良久,邢司南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地响起,拉长了尾调,像是在懒洋洋地抱怨着:“你怎么这么瘦。” 他摁了摁楚白的脊椎,那一排骨头异常突出,放在他身上,有种病态而苍白的美。楚白没搭理他这一茬,略侧身躲开他的手,低声催促道:“……你好了没?” “马上。”邢司南“啧”了一声,“别乱动。” 楚白只好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后颈,身后的人忽然开口道:“你出汗了。” 楚白咬牙道:“……热的。” 在顶上呼呼运作的中央空调面前,这个理由似乎没什么说服力。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轻笑,轻快到楚白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怔了怔,然而邢司南已经松开他,并且退后一步,贴心地替他理了理衣服:“你先出去吧。” 他顿时如蒙大赦,毫不犹豫拔腿就走,还因为走的太急,差点被衣服绊个趔趄。 走道的尽头是个通风口,楚白呆呆地站在风口下,吹了好一阵,才勉强冲散了心口那些异样的、毫无缘由的情愫。 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他不愿去深究邢司南做出这些行为的原因,也不愿去深究自己没有拒绝的原因。他长吁一口气,沿着走道慢慢向外走,很快,一座露天垃圾临时停放点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这会儿没下雨,但天依旧是阴的。越州漫长的台风季节即将到来,潮湿黏腻的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恶臭气息,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穿着工作服的邢司南向他走来。邢司南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傻站着干什么?” 楚白诚恳道:“不想一个人出去遭罪。” 邢司南故意曲解道:“那就是在等我。” “……你语文阅读理解一定是满分吧?” 邢司南“嗯”了一声:“是比你强点。” 楚白觉得邢司南这人指定有什么毛病,夸自己就夸自己,为什么还要莫名其妙地踩别人一脚?幸好他大人有大量,并不打算跟邢司南计较,于是转而道:“这么多垃圾,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翻完?” “先做标记分区吧。”邢司南习以为常,“我叫了后援。” 楚白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后援”是什么意思,就眼睁睁地看着邢司南面不改色身先士卒,一脚踩进了垃圾堆里。 ……所以有些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一把手是有理由的。 他认命地跟上去。垃圾堆的触感很神奇,又绵又韧,绵的是腐烂的水果蔬菜,韧的是包装纸和塑料袋。苍蝇和飞虫在泔水横流的垃圾堆来回飞舞,楚白硬着头皮,跟着邢司南往里走。 邢司南心理素质极为强大,对周遭环境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他个高腿长,很快走到了最里面,而后转过身冲楚白道:“越早的垃圾在越里面,从里面开始翻吧。” 楚白:“?” 翻?用什么翻? 邢司南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当然是用手,用别的,一不小心破坏了证物怎么办?” 楚白:“……” 邢司南在此刻显示出了大无畏的真男人本色,并且身体力行地蹲下身,在垃圾堆里仔细翻找起来。楚白低下头,看着脚下种类五花八门的垃圾堆,脸色异彩纷呈。 要是他没看错,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几个用过的……避孕套。 理智告诉他他戴了手套,但情感上,他还是很难接受要用手捏起那玩意儿。楚白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这是他的一小步,也是临平分局刑警支队的一大步。 万事开头难,走过了这一遭,扒拉垃圾堆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了。楚白皱着眉,将浮在最表面的那一层乱七八糟的果蔬皮、纸屑等拨开,专心致志地找了起来。 据李霞所说,她将花瓶碎片收在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里,但是黑色塑料袋在垃圾场随处可见,又被掩埋在重重废弃品下,根本无法分辨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还好吧?” 邢司南的声音透过工作服面罩闷闷地传出来,楚白有些不太习惯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愣了愣才道:“……挺好。” “不舒服就跟我说。”邢司南说完,又转了回去,仿佛他特地回过头来真的只是为了关心一下楚白似的。楚白含混的“唔”了一声,低下头。 他们翻找了没一会儿,走道忽然传来喧闹的人声和重重的脚步声,看来这回来的人还不少。楚白好奇地回过头,看见一群穿着工作服的人熙熙攘攘地走了出来,打头的是一脸幽怨的江陆鸣。 楚白拍了一把不远处的邢司南,指指江陆鸣:“他怎么来了?” “他是技侦,他不来谁来。”邢司南头也不抬,“劳驾,各位来搭把手,先把警戒带拉起来。” 江陆鸣怒气冲冲地走到邢司南面前:“姓邢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邢司南起身,顺手往他怀里塞了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陆鸣:“……” 他惊恐地瞪大眼,看着邢司南塞进他怀里的东西——那是一块已经完全腐烂了的生牛肉,白花花的蛆虫正蠕动着,在其中欢快地钻来钻去。 江陆鸣:“……” 江陆鸣:“呕——” 楚白:“……” 他简直想给邢司南磕个头,以谢邢司南的不杀之恩。 邢司南哼笑一声,朝江陆鸣伸出手:“喏,给你。” 江陆鸣吃一堑长一智,后退一步谨慎道:“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拿着。”邢司南将一叠标签纸往他手里一塞,没好气道,“给我做标签去。” 在翻垃圾这一领域,技侦显然是专业的。他们将临时停放点的垃圾分为了十个区域,依次进行编号后分别交由专人负责整理,并对可疑物品进行筛选和挑拣。 楚白觉得自己在遭受了几个小时的精神攻击后,整个人已经蜕变升华了。他慢慢悠悠地挥手赶走一只在自己面前盘旋良久的苍蝇,而后捏起一个外卖包装袋,将其稳稳当当地放在了一旁。 江陆鸣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酸道:“楚小白,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适应了。” 楚白瞥了眼不远处的邢司南,小声道:“生活所迫。” 江陆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你俩交头接耳的说什么呢?”邢司南仿佛古代残酷无道的暴君,不仅无情地镇压了底下的反抗,还不许群众说他任何一句坏话,“要是觉得自己太闲,可以多刨几个垃圾场。” 楚白立刻表忠心:“我什么都没说!是他硬要凑过来的!” 江陆鸣:“……” 他咬牙切齿道:“楚白,你其实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川剧的传人吧?” “……”楚白不解,“川剧怎么了?” 邢司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变脸。” 楚白:“……” 江陆鸣边刨垃圾堆,边长吁短叹:“这么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阁下有何高见?” 江陆鸣耿直道:“多找点人。” 邢司南:“……” 他嫌弃地看了眼江陆鸣:“我就多余说那句话。” 楚白看着自己刚刚放在一旁的外卖包装袋,若有所思地出了会神,开口道:“同一个街道在同一天里送来的垃圾,应该是放在一起的吧?” “继续说。” “外卖店的包装一般都印着店名,极具特色,很好辨别。”楚白指了指包装袋,“再加之其配送范围有限,或许,我们可以根据垃圾中的外卖包装,来确定它来自于哪个街道,这样能在相当程度上缩小我们搜查的范围。” “一些外卖店是连锁的,不具有参考价值,但我记得……”他回想了片刻,“我记得我们去何勇家里时,保安室的桌子上放着一份米线外卖,上面写着‘李记米线’。” “此外,江汇小区外的街道上,还有一排餐饮店铺,排除掉一些连锁的店铺,‘玲玲粥店’,‘陈氏油炸’,‘胖大姐香酥烤猪蹄’……这几家,应该都是有且只在何勇家附近有。” 江陆鸣震惊道:“这你都能记得住?你这是什么记性啊!” 邢司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旁边凉凉地“呵”了一声:“这些倒记得挺清楚……原来不是记性不好,是不乐意记。” 楚白:“……” 承让承让,还是不如您记仇的能耐。 幸好邢司南并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跟他做过多的纠缠:“就按你说的做。” “李记米线,陈氏油炸……” “……找到了!” 楚白猛地抬起头,不远处,一个技侦人员小心翼翼地拎起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赫然是一堆沾了褐色不明物体的青花瓷碎片。 作者有话说: 在这个点更新,看他们翻垃圾桶把我看饿了QAQ
第27章 “洗完没?” 邢司南在外头“哐哐”地拍着门,楚白只好放弃了擦第四遍沐浴露的打算。他匆匆冲干净头发和身上的泡沫,冲到左手时想起邢司南的话,犹豫了几秒,避开了手上的绷带。 “喂!”外头的敲门声愈演愈烈,大有要破门而入的趋势,“还活着没?你不会晕过去了吧?” 楚白裹挟着一身蒸汽从浴室出来,拿起浴巾把自己囫囵擦干后迅速穿上衣服,走到门边打开门,没好气道:“活着活着,你用不着这么叫魂似的催吧?” 邢司南彬彬有礼地向他展示时间:“鉴于你已经在里面洗了半个小时的澡,我认为这实在很有必要。” 楚白被他噎得无话可说,邢司南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楚白同志,请问你是用沐浴露把自己腌了吗?” “哪有那么夸张。”楚白吸了吸鼻子,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带着一股子阴魂不散的怪味——大概是他饱受荼毒的鼻子在做最后殊死的抵抗。 “真的没味道了。”邢司南无奈道,“就算有,也是我家沐浴露的味道。” “你家沐浴露……”楚白顿了一下,视线不自然地往淋浴房飘,“好像全被我霍霍完了。” 邢司南财大气粗,闻言淡然道:“用完了就用完了呗,柜子里有新的。” 楚白瞬间就很没骨气地单方面和邢司南之前的敲门行为和解了。他边擦头发边往外走,随口问道:“花瓶碎片的化验和分析做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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