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天摸了摸鼻子,越发开始怀疑自己:“我也没说不放心吧?霍队你办事,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放心了?” 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霍队老在回应他一些奇奇怪怪、自己根本没有问过的话? 杜晓天越想越觉得害怕,在脑子里飞快盘了一圈最近自己身上的异常,逐渐认定是六一九特大连环杀人案之后,自己连续熬了几个夜,几乎没有睡觉,把脑子给熬坏了,以至于话都从嘴里说出去了,自己居然毫无意识。 一想到这,杜晓天心里暗自决定今天说什么也要准时下班,去医院拍个脑CT。 除了还在自我剖析的杜晓天,所有人都在看着监控室里的余勤,只有恰好低头擦眼泪的赵襄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霍无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刚才那一轮,杯子转来转去,让人眼花缭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时在队里,忙起来熬夜加班,一壶茶你一口我一口,谁都没嫌弃过谁,更谈不上什么试试水温了。 霍队刚刚从杜副队手里抢回来的茶,应该是简法医喝过的吧? 他是不是还用眼神威胁简法医了,警告他不许把自己喝过的茶给别人? 他还给简法医倒茶了,还颇有心机地自己抿了一口试试水温。 赵襄半张着嘴,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一个人看见刚刚那一幕,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审讯室,连一个可以交流分享的战友都没有。 所以刚刚霍队试完水温,把茶杯递给简法医的时候,是不是特意转了一下茶杯? 赵襄心里急得抓耳挠腮,人却只能站在霍无归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这和霍队人设不符。”赵襄心里暗自摇了摇头,又想,“要不一会去要个监控看看……?” “开始了!”简沉突然出声,打断了赵襄的头脑风暴。 监控室里,开小差的和等结果的,所有人都立刻精神抖擞,看了过去。 只剩下余勤一个人的审讯室格外安静,只有空调发出规律的白噪音。 明亮的光线包围下,余勤应该是口渴了,正皱着眉,有些勉强地喝着奶茶。 他显然是觉得有些冷,但手又被铐着,没办法抱住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取暖,只能一直在反复吸着鼻子。 虽然没吃晚饭,但那碗里的热干面余勤不仅一碰都没碰,而且他还艰难地试图用铐起来的手将碗从自己面前推开。 可惜狭小的审讯桌没有给他任何施展的余地,面就算推到了桌子边缘,也还是近在咫尺。 “阿嚏!”终于,他鼻子一皱,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肉眼可见的各种液体在审讯室里自由飞翔,余勤带着鼻塞,含糊道:“有人吗!我要餐巾纸!” 他一边说话,鼻涕眼泪一边不受控制地流出来,顺着人中流过嘴唇,又滴落在了面前的奶茶上。 “噫——”赵襄被这幅画面恶心到了,干呕了一下问,“要不我去给他送个纸巾吧,太恶心了,我以后都不想碰这张桌子了!” 一想到这张审讯桌上流淌过余勤的鼻涕,赵襄就觉得往后的职业生涯简直生无可恋。 “最近缉毒那边工作效率挺高,没什么漏网之鱼被咱们捞过来,你是还没见过那些瘾君子。”杨俭安慰道,“淡定,那张桌子上什么鼻涕眼泪早都浸透了,别说桌子了,就那椅子和地板的遭遇,啧……” 赵襄连忙伸手按住杨俭喋喋不休的嘴:“别说了别说了我有画面了!霍队你这什么恶趣味!” “不是吧霍队,你不会这么没品吧?”杜晓天怀疑地看着霍无归,“搞这么半天,拉着我们在监控室里等这么长时间,就为了把人冻感冒,捉弄他这一下吗?虽然这人确实是个人渣,但咱犯不着这时候跟他计较啊霍队!” 杜晓天的心里已经开始咆哮,霍队怎么回事,自己去拍脑部CT的时候要不把霍队也带上吧,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简沉盯着审讯室里一脸狼狈、涕泪横流的余勤,终于放松下来,恢复了平日松垮的模样,向后靠近椅背—— 还没落下,一只手伸向他背后,垫了垫。 “忘了你的背了?”霍无归托着简沉没有受伤的后颈,指尖虚拢着,微微施力,将他和椅背隔开了一小段距离。 简沉一愣,移开目光,若无其事道:“余勤不是感冒,我们也不是无聊想捉弄他。法律会制裁他,而不是我们,小赵,你可以去给他送餐巾纸了,顺便给他倒杯热水,把面拿走,空调打高一些吧。” 需要验证的东西已经有了答案,倒也没必要继续折腾犯人了,不然回头霍无归真的要被投诉了。 赵襄应了一声,抓过一包纸巾小跑着出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杜晓天依旧一脸疑惑。 “虽然余勤的诊所已经烧毁了,但是我们在正德村的时候,我有个发现。”简沉想了想,组织语言解释道,“余勤除了准备了大量孕妇用药外,他的抽屉里还有大量氯雷他定和地塞米松。” 一屋子警察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简沉,杨俭作为代表率先承认了自己常识上的不足:“那不就是抗过敏药吗,他一个医生,存点也很正常啊。” 简沉缓缓开口:“氯雷他定是抗组胺类药物,可能引起嗜睡和乏力,一般情况下不建议孕妇使用。” 说完他顿了顿,看向抱着餐巾纸对赵襄感恩戴德的余勤,继续道:“至于地塞米松,作为一种糖皮质激素,在动物实验中已经证实了存在致畸作用,临床上也有妊娠期妇女使用后导致胎盘功能不全、新生儿体重减少甚至死胎的情况。” “但孕妇如果必须吃药的话,肯定还是优先孕妇的健康吧?”杨俭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杠精附体,一时没忍住,抬起了杠。 简沉面色微冷,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这两种药物并不是孕妇的绝对禁用药,但你忘了一件事,余勤的客人从来都不是孕妇,而是她们肚子里的胎儿。” “孕妇在他的眼里,只是商品的容器而已。”简沉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个小村早已扭曲的病态现状,“他要保证的只是新生儿的健康,孕妇只要不死,那不管是什么病都可以忍着,也只能忍着。” 如果不是沈容之的死将警察的视线引向了这个小村,正德村的女人们暗无天日的生活或许还将继续下去。 而正德村除了这些女人外,常驻村民不过几十人,按照正常的药品采购流程,也不需要如此大量的药物。那么多的氯雷他定和地塞米松,只可能是余勤自己需要。 “所以我猜测,他有过敏性鼻炎。”简沉对霍无归刚刚的操作给出了解释,“冷空气、冰饮料、辣椒甚至过于明亮的灯光,都可能加剧、触发他的鼻炎。” 杨俭的眼神已经从疑惑变成了崇拜,彻底忘了曾自诩沉香他舅,用狗一样的眼神看着简沉,瞠目结舌道:“简法医!你是霍队之后我第二个崇拜的人!好强!你和霍队简直太般配了,天生一对!太强了!从药片就能推理出这么多!” 身为直男,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话哪里有歧义。 天生一对的好搭档,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给他一个尾巴,他现在就可以原地摇上天。 “可这跟我们的案件到底有什么关系?”杜晓天看着恨不得摇尾巴的杨俭,觉得北桥分局哮天犬这个身份,还是让给杨俭算了,这个监控室的智商还是得靠他自己撑着。 “这还得谢谢杜副队提醒了我。”简沉挑眉道,看向杜晓天,“刚刚你说,余勤将女孩们踩进泥里,我突然想起了沈容之的尸体上有个和其他尸体不一样的地方。” 杜晓天没想到这事还能有自己一份功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什么?” “泥。”简沉直截了当,说出了重点,“沈容之的尸体,腹腔内含有的成分和其他尸体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她的 腹腔pH值相对其他人都偏高,接近6.5,并且化验呈现革兰氏阳性,同时也检测出了蓝藻、噬菌体和线虫。” 监控室里一片安静,这段话已经有些超出理解范围了,连杠精杨俭都找不到可以下嘴杠的地方。 霍无归体贴地替简沉解释:“浮尸在水里漂浮时间较长,更多的会检测到气体发酵、浮游微生物、水生藻类等,加上水质污染,一般情况下pH值偏酸性,而革兰氏阳性的嗜碱性微生物,是放线菌,这是一种泥土中常见的微生物。” “那不是还有蓝藻吗?”杨俭咀嚼了一会简沉的话,终于找到了可以杠的地方。 “白痴!”杜晓天忍无可忍敲了一记杨俭的后脑勺,“不是所有蓝藻都在水里的,部分土壤也可以生长藻类!” 他边说边悄悄按灭了手机屏幕,将浏览器上的“蓝藻是土生还是水生”页面藏了起来。 简沉点了点头:“是的,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沈容之的尸体,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是一开始就被扔进了湄沧江,而是先被埋进土里,之后又被人挖出来,取走了胸椎和盆骨,和其他受害者的尸体一起,丢进了湄沧江。” “……”杨俭再次目瞪口呆,僵硬地鼓掌,“我知道了!我们现在要找的是泥土!可以培养出沈容之体内同样,那什么,的土壤!” 简沉替他说出了那个让他语塞的词:“生物群落。” “对对对生物群落。”杨俭一拍大腿,随即举手发问,“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跟余勤的鼻炎到底有什么关系?” 简沉在空调房里说了太久,刚想解释,一张口突然哑了嗓子,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张口道:“你想想,过敏性鼻炎常见的触发因素——咳——” 霍无归靠着椅背,长腿舒展,和杨俭一样将目光投向简沉,顺手给简沉倒了杯茶,沉默许久后突然打断道:“杨俭,不能什么事都靠别人。” “难不成以后出现场,我们还得专门给你配一个简法医,让他寸步不离跟着你,解答你的疑问?”霍无归语气冰冷,手心却被茶杯捂得温热,将茶递到了简沉面前。 “咔哒——”刚解决完余勤,推门回来的赵襄就看到了这一幕,呆滞地溜到墙角,乖乖坐下,脑子里计算着这是霍队今天给简法医倒的第几杯茶。 她都来了四个月了,还没喝上过霍队倒的一杯茶! 简法医今天一天就喝了三杯!整整三杯! “对对对,杨哥,我看你最好是自己多动动脑子,毕竟咱们队里只有一个简法医。”赵襄立刻帮杨俭打了个圆场,并且在心里默默追加了后半句: 你是抢不过霍队的,别做梦了。 以后出现场,我一定离简法医远远得。 “额……”杨俭冥思苦想,皱着眉,半晌才犹犹豫豫问道,“我想明白了,是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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