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沉颇有些熟门熟路地溜达进去,睡足了觉的眼睛透出清亮的浅琥珀色,好奇地半蹲下,拈起地上散落的中药问:“余大夫还懂中医?” “没有没有。”余勤猛然摇头,解释道,“都是一些简单的方子,不算懂。” 简沉刚想伸手拈起一块干透了的当归,霍无归就伸手钳住了他的手腕:“别乱摸,摸了我还得花钱买。” “……?”简沉侧过头,若无其事地打量他一眼,“为什么我摸了是你花钱买,我自己买不行吗?” 霍无归一怔,才发觉自己下意识将简沉划进了保护范围,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我是你领导,你动了老百姓的东西,当然是我负责。” “没事没事,可以动的,我们自己也不讲究这些。”余勤见两人气氛有些紧张,立刻从中调和道,“您二位自己参观一下,我看着天一会要下雨的样子,我去楼顶收一下晒的草药。” 说完,余勤小跑着冲上了二楼。 一楼的诊室里,顿时只剩下简沉和霍无归两个人。 简沉顺着贴了洁白瓷砖的输液室一路溜达,绕过收费台,钻进了放着理疗床的小办公室里,突然拉开余勤办公桌的抽屉,翻出了本什么,当即坐下读了起来:“霍队,你来看这个。” 霍无归快步走过来,俯首撑在简沉上方:“什么?” 简沉指了指账本,上面是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这玩意不对劲。” “我不是医生。”霍无归冷着脸道,“看不懂你们的暗号。” 他有些搞不懂,简沉明明是个法医,怎么会也对医生的草书无师自通。 “不好意思。”简沉嘴角勾了勾,微笑道,“上面写的是叶酸、□□、地塞米松、氯雷他定,还有,门外那堆等着晒的草药,是附子、仙茅、巴戟天和仙灵脾,几乎都是孕妇调理吃的药。” 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量,而是整整一箩筐,够一个人吃到生出个足球队了。 这个村子,常驻的年轻女性,只有沈容之这一家子。 可诊所里怎么会进购这么多孕妇才需要的药?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霍无归下意识压低身子,将简沉半罩在怀里,片刻的沉默里,只剩下两个人极轻的吐吸声。 “这个医生不对劲。”简沉翻了翻账本,笃定道,“农村最常开出去的抗生素、退烧药、止疼药,他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记录,相反,很少有人需要的药他却准备了不少。” 按照医生的说法,年初蒋璐就带着女儿们彻底搬到了城里,那么村里留下更多的应该是中老年人。 他的采购清单和账本,和实际的需求完全不符合。 “霍队长,简法医,我收好药材了!”二楼,余勤的声音从楼梯间里传来,一点点朝着两人靠近。 霍无归脸色一僵,不由分说地拉着简沉起身,朝门口走去:“先把证据拿走,回去再看。” 简沉在余勤的脚步声中小声问:“霍队你紧张什么,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医生?” 霍无归冷冷瞥他一眼:“你也是个医生。” “霍队的意思是你打不过我?”简沉眯起眼睛,心满意足地发问。 “我的意思是,你别拖后腿。”霍无归伸手按着简沉嶙峋的肩胛骨,将人朝门外推去。 “嘶——” 诡异的声音突然在密闭的诊室里响起,紧接着是房门落锁的“咔嗒”声。 霍无归瞳孔一紧,猛然抬头,发觉理疗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余勤从外面反锁上了。 “嘶——”的声音还在诡异地传出,他抬头迅速看了一圈,确定声音的来源是自己的头顶。 霍无归当机立断,踩上理疗床,双手扒住头顶的通风口,结实精悍的肌肉猛一发力,将通风口的百叶窗扒了下来—— 头顶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夹层。 这应该原本是二楼的一个房间,被余勤在楼板间做了个通风口作为伪装,方便在两层之间传递物品。 一个身体正常的健康人,想从二楼下到一楼,只需将身子探下来,踩着桌子就行,但想从一楼上去,就需要梯子了。 然而霍无归扫了一眼,毫不犹豫用十指紧抓着通风口的边缘,宽阔的肩背骤然绷紧,靠着强劲的核心力量,双腿凌空一个倒钩,腰腹绷出紧致的肌肉,踩着二楼楼板,将自己拉了上去。 “真不是个人……”简沉呆滞地看着霍无归,正在思考自己该如何上去。 “等等!”霍无归刚落地看清四周,立刻一声低吼,“先别上来!” 二楼狭小的空间里,门同样被反锁着,看来刚刚余勤不是上楼收拾药材,而是来了这里。 旁边的柜子里,堆满了没有写明标签的各色药品,其中赫然就有和卢洋胃里发现的药物一模一样的白色片剂。 地上,一个半人高的气罐被拧开了阀门,正在朝外“嘶嘶”漏气。 “专业英语有没有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霍无归盯着罐子,高声问道,“S—e—v—o—f——” 不等他说完,简沉一脚踹开被反锁的诊室门,骂道:“七!氟!烷!快下来,你不要命——” 结实木门轰然倒下的同时,一块浸透了不明液体的湿抹布覆上了他的口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向专业英语臣服的一天啊小霍。 感谢在2022-12-28 02:29:52~2022-12-29 02:4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顽童、云夭 3瓶;Aspireman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大火 “阿夜,我会送你一个生日礼物。” “呼——呼——呼——” 简沉的脑海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不管胸膛如何起伏,都好像没有任何氧气流进血液一样。 极为刺激的甜味涌进口鼻,钻进每根神经, 紧接着,撬棍敲击在铁皮上的声音响起。 “呛啷——”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划破耳膜, 烙印在脑海深处。 十七年前的冬天, 男人的脚步声、呵斥声、一片混乱中孩童的哭喊声,错综复杂的记忆在瞬间涌入脑海。 简沉猛烈喘息了几口, 仿佛想在现实和梦境之间挣扎着回到正德村的小小诊所, 回到和余勤对峙的现场。 然而强烈的甜味混合着刺激的气味再次侵蚀着大脑。 时隔十七年, 他好像再次闻到了乙/醚的气味……乙/醚! 昏迷中, 简沉紧闭双眼, 失去十七年的记忆骤然席卷而来。 “起来, 今天轮到你了。”中年男人阴沉的嗓音在狭小的囚室里响起。 时值初冬,逼仄阴暗的小屋里,两个孩子身着单衣,小屋的对角线里,还有一具腐烂到皮肉脱落的尸骨, 斑斑白骨从掉落的腐肉下苍白地浮现。 九岁的孩子蜷缩在墙角, 像是已经熟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 顺从地爬了起来。 简沉一时间有些错乱。 他很确定, 那个九岁的孩子是十七年前的自己, 但这跨越十七年的记忆又好像太过遥远,以至于他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看着那个孩子起身。 九岁的他苍白着脸, 以一种超乎常人的镇定望向身边的少年, 轻声道:“阿夜,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会送你一个生日礼物。” 被称作阿夜的少年抬起头,噙满泪水的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门口,传来中年男人的骂骂咧咧:“快出来,不要让我喊你第二遍!” 撬棍再次敲击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 “魔鬼!有本事你冲我来啊!” “小沉,别去!” 屋里那个大一些的少年撕心裂肺般发出哀嚎,却只能被脚上的镣铐锁在原地。 少年的剑眉深深地拧着,仇视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中年人。 然而除了简沉回头瞥了他一眼外,并没有任何人在意一个被囚禁的少年。 简沉满脸麻木地跟着那个中年男人,在漆黑一片的地下室里一瘸一拐地穿行。 常年坐轮椅的腿肌肉萎缩,才学会行走没多久,动作里依然带着生涩和小心翼翼。 从夏天被绑架到现在入冬,已经过去了足足三个月,他们身上穿的还是当初盛夏的短袖,哪怕海沧的冬天向来温和,残破的衣衫也早就不能抵御地下室的低温了。 小孩露在外面的四肢满是血肉模糊的伤痕,最早的伤口已经结痂发黑,新的伤口叠加在上面,变成一道道猩红的隆起和不堪入目的溃烂。 小孩攥紧手心,紧咬着牙在心中默默祈祷: 警察快来吧。 快来救救我们。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中年男人近乎疯狂的呵斥:“快滚进去!” 一扇厚重的铁门打开,男人手持铁棍,看起来斯文的脸扭曲着,阴森可怖地站在门口,踢了九岁的简沉一脚。 小孩踉跄地跌进昏暗的屋内。 冰冷的解剖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墙边有干净的玻璃柜,里面是琳琅满目的药品。 如果这里不在地下、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或许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医学实验室一样。 小孩的所有麻木、镇定都在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化作齑粉,荡然无存。 彻骨的寒意笼罩着小孩,也笼罩着跨越十七年而来的简沉。 “躺上去。”中年男人冰冷地命令道。 “不,求你!不要!”那毕竟只是个孩子,不管多么坚强,面对这样的场景也只能颤抖着哀求,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支离破碎。 终于,男人失去了耐心般拎起小孩的头发,一把将瘦骨嶙峋的小孩扔在了坚硬的解剖台上。 改造过的锁链将小孩手脚生生桎梏在了解剖台上。 简沉听见自己窄小的胸腔发出急促的喘息,仿佛已经预知到即将发生什么般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臭小孩能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中年男人在工具台上选了一把榔头,双眼猩红,抡起榔头猛地砸下。 小孩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疯了般在解剖台上剧烈挣扎起来。 断裂的小臂传来刻骨铭心的疼痛,大脑被疼痛包裹,只剩下宇宙坍缩般的一片空白,过于剧烈的疼痛让他连齿间都咬出鲜血,又被吞咽带进嗓子,整个食道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简沉恨不得在这短短几秒的回忆里回到现实。 然而无论大脑如何挣扎,他好像都被困在了这段回忆里一样,眼睁睁地听着男人谩骂:“你们就不该出生!” “如果没有你。”中年男人俯身,贴在他耳边恶魔般低语,“你的妈妈就不会来这里,她就不会死,你是杀死她的凶手。” 简沉瞳孔紧缩,在钻心的疼痛中猛然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是你杀了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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