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岳,你啥时候比爸爸还高了?” “光长得高有啥用,关键还得看气质。你爸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你精神多了。” “这么远?咋没选个近点儿的学校呢?” “他说过,你爸爸是他的偶像。” “他说,‘邢局是个坚定的人,他会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下,但绝不可能自己从楼顶跳下去。’” “邢局是英雄,大伙都知道,从来没人忘过,也永远忘不了!” “他的仇我一定会报!” 这些人,这场伟大胜利的缔造者,这些无法见证胜利的人,吵得他睡不着。 于是他就瞪着眼,直到天亮。 - 看时间差不多了,邢岳一边下楼一边给周勋拨电话。 可连打了两遍,始终没人接。 他撂下电话,发动了汽车。 今天是元旦假期的第二天,局里的人不算多。 下了车,他直奔三楼。推开缉毒办公室的门,就觉得阴风扑面。 一屋子人,全都死气沉沉的,他差点以为进了法医的停尸间。 “周勋呢?没来?” 见邢岳走进来,李超主动站起身,“没有。周队他,昨天喝多了...” “哦。”邢岳按了按太阳穴,就没再说别的。 离开的时候,他经过项海的办公桌。 桌子的一角整整齐齐摞了一摞书,连夹在中间的便签长度都是一样的。只是上面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摆在另一边的几盆小花也蔫了。 邢岳去饮水机接了两杯水,浇在花盆里,又拽了张纸巾,把书上的灰擦了,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大门的时候,阳光正式登场。他被皑皑白雪刺得睁不开眼。 偏过头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刚好看到悬在分局正门4盏大红灯笼。 “欢”,“庆”,”佳”,“节”。 他掏出墨镜戴好,把这又红又白的世界隔绝得干干净净。 - 开着车,他先去了罗美华那。 几个阶段的化疗已经全部结束了,医生说效果不错。再加上她学会了调整心情,药也坚持吃,目前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邢岳今天过来,除了看看她,主要是想告诉她... “妈,当年我爸最后办的那个案子的嫌疑人,也就是害死我爸的人,昨天死了,案子也破了。” “还有,我爸不是自杀,他没有罪。那些个罪名都是假的。” 听他讲完,好半天,罗美华才长长地吁了一声,“我就说么,你爸那个人......” 不过紧跟着她又皱起眉,“那他们省厅是不是应该替他正名?是不是应该给他发奖章?是不是应该追授烈士?嗯?” “......” 罗美华这思维跳跃得有点厉害,邢岳险些没跟上,“妈,这些都不重要。” “不重要?”罗美华眼睛睁大了些,随后目光又淡下来,动了动嘴角。 半响,她虚望着面前精致的茶杯,幽幽地问,“邢岳,你说,你爸是不是挺傻的?” 没等邢岳回答,她又转过头,目光殷切,“你可千万别学他。” - 告别罗美华,邢岳又去了老所长家。 他把跟项海有关的,一切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听完,刘阿姨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嘴里只剩下一句,“我的小海啊,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 老所长在地上来回踱了好久,最后沉着目光问,“现在该怎么办?” “我会努力想办法的!”邢岳看着他。 老所长深深锁着眉。他明白这里面的利害。 卖摇|头|丸的事倒还好说。只要量不大,找到关键证人,再有局里面的证明,还能有转圜的希望。 可打人的事...... “那个袁国平,会撤诉吗?” 邢岳摇头。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想都不要想。 袁国平不但不会撤诉,更会罗织罪名。因为他要把项海彻底毁掉。 “那个老王八蛋!怎么这么缺德啊!他缺德啊!”这时候刘阿姨又扯过一张纸巾,按住眼睛,“这世上咋就有这么缺德的人啊!咱们小海咋就这么倒霉,偏就遇见这个缺德玩意啊!呜呜呜...” 老所长捋了捋斑白的头发,继续问邢岳,“那...你有把握吗?” “我有。老所长,刘阿姨,你们放心吧。” 实际上,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但他必须说有。 有些事,不是因为有把握才会去做的。就像那些胜利的缔造者,并不是为了见证胜利才选择牺牲的一样。 - 出了老所长的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估么着周勋也该醒了。 他直接把车子开到周勋家楼下,停在那,给他打电话。 电话终于通了,周勋听上去也终于成了个货真价实的老年人。 “下来吧,我在你家楼下。” 沉默了半天,周勋才“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等了不到十分钟,人出来了。耷拉着脑袋,身上套了件大棉袄,熊瞎子似的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来。 邢岳也没再看他,直接发动了汽车。 车子按照导航规划的路线行驶。邢岳没提要去哪,周勋也不问,就那么任由车子朝着某个目的地跑着。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江渊家楼下。 还没下车,周勋的呼吸就开始不稳,左一下右一下地抹眼睛。 “走吧。”邢岳推了他一把,又替他打开车门。 两个人上楼,敲开江渊家的门。迎接他们的是个看起来与江渊有五分像,但又比他年轻许多的人。 表明身份后,那人主动伸出手,“你们好,我叫江波,江渊他...是我哥。” 屋里还有一个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默默地收拾东西。 看到他们进来,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这位是我嫂子,哦,不是,是我以前的嫂子。”江波替他们介绍。 他搓了搓手,低着头,“我没敢告诉我爸妈,我嫂子她,也,也没敢告诉小琪。” “我们过来,就是帮我哥收拾收拾东西。”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潮湿。周勋立刻就被感染了,转身退回到走廊里。 “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么?”邢岳问。 “也没什么,谢谢你们。”江波蹭了蹭鼻子,“我哥这...也没多少东西,挺简单的。” 邢岳就顺势扫了一眼,发现这个家的确挺简单的。现在主人不在了,就更简单了。 简单到无需刻意,就能铭记。 其实邢岳今天来,倒也不是为了缅怀什么,更不是为了慰问。只是想来看看。 看看和江渊有关的东西,趁这个人的气息彻底消失以前。 想想也挺逗的,自己曾经那么讨厌江渊来着。 那个像鹰一样凌厉的人,那个孤独的攀登者,那个邢逸清的忠实拥趸。 - 日子过得飞快,为了能抢在时间的前面,邢岳的动作更快。 张晓伟找到了在“惹火”从项海手里买走摇|头|丸的那两个年轻人。 突审的结果是,两个人已经成年,一共买走了4粒,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个结果让邢岳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又在周勋近乎以死相逼的奔走之下,再加上贺雄辉和赵亭等证人的证言,这事儿终于算是尘埃落定。 项海在卧底期间贩毒是事实,属于亲自实施犯罪行为。但鉴于毒品交易量相对较小,社会危害较轻,其本人又具备重大立功表现,因此最终决定免除刑事责任。 但对于针对袁国平的“故意非法损害他人身体健康的行为”,邢岳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除了袁国平,该求的、不该求的人也都求了。无奈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再加上袁国平的积极运作,立案之后不久,起诉书就被递到了检察院。 又因为项海认罪,但拒不向被害人道歉,也不主张赔偿被害人损失,因此无法取得被害人谅解。 所以,这就是一个毫无悬念的铁案。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法院最终的判决。 - 对于这个结果,邢岳并不算意外。唯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自打项海在药厂被带走,直到今天,大半个月过去了,他从没去看过项海一次,项海也没联系过他。 这该死的默契。 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 他害怕项海仍沉浸在袁国平编织的噩梦里,但他不敢去问,因为他不能帮他解脱。 他害怕项海怪他丢下他一个人,但他不敢去解释,因为他的确把他弄丢了。 他害怕去想象,在那种地方,项海的每一天,每一夜,每一秒钟,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更害怕项海已经放弃了,又变回那个躲在黑暗里的孩子。 但他最害怕的是,项海会不会嫌他无能? 切,项海那个人,当然不会这么想。 其实这都是他自己想法罢了。 啧啧,邢狗,你这内心可真够阴暗的。 - 在最终的判决到来之前,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对此,邢岳没留什么遗憾。 至于结局...... 原以为这会是个艰难的过程,没想到前后不过1秒钟,他就有了决定。 虽然结果无法改变,但总还能再做点什么,也必须再做点什么。 因为那个特别特别喜欢他的人在等着他。 那是他的家人,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食言过,把他弄丢了一次。 所以现在,他要去把他找回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年关将至,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这天天气晴好,邢岳提前跟局里请了假。 上午,他开着车来到第一监狱大门外,找了个角落停好,抬头瞅了瞅,视野刚好可以覆盖门前这一片地方。 来的路上他从麦当劳打包了一份巨无霸套餐,外加两对鸡翅,又买了一大杯咖啡。 这会儿他饿坏了,拿出汉堡来大口啃着,同时也紧盯着监狱大门。 这段日子他过得很艰难,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经常从天不亮一直忙到天黑。 手头的案子,局里的事,项海的事,袁国平的事,还有他自己的事。 期间还参加了江渊的葬礼。 那是一场肃穆、隆重而又悲伤的葬礼。 来的人很多很多,目及之处一片深蓝。 几乎每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的。有人拼命忍着,有人默默地流泪。只有一个小姑娘哭得最大声。 意外的是,邢岳自己竟然没哭。 不是不难过,尤其是看到那个小姑娘,哭得那么伤心。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邢逸清牺牲的时候。那时好歹他已经成年了,而这个小姑娘看上去也就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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