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岳挺了挺身板,“对不起。” “就这?”徐枫狠狠掐了掐脑门,留下两道月牙,跟包公似的,“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就没点儿别的诉求?” 邢岳犹豫了一下,“...有。” “说!!” “徐局,我想求您帮我最后一个忙,让局里尽快结案,赶紧送检,然后您再帮忙催着点儿,请法院那边尽量往前排,抓紧判,越快越好。” “邢岳!!!”徐枫一声爆喝,差点没气出心梗。 他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人是中邪了吗,着了魔吗?疯了吗? “你说说,到底为啥,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邢岳又沉默了。 都这样了,还有啥好说的。如果真解释起来,徐枫的血压怕是就得爆表。 徐枫盯着他,愈发地觉得看不懂,甚至整件案子,这所有的一切他都看不懂。 打掉了赵郎贩毒集体,破获了东江有史以来最重大的贩毒案,缴获的毒品数量刷新了历史记录,甚至还牵扯出有关邢逸清旧案的真相...... 在这个案子上振华分局缉毒队立了大功,而项海更是首功,这期间邢岳也立了功。 桩桩件件都是值得敲锣打鼓大肆庆祝的喜事。 可结果呢? 江渊牺牲了,项海被捕了,整个缉毒队以周勋为首,个个蔫头耷脑,士气低落。如今邢岳又闹了这么一出,刑侦那边也算完球了...... 为此他被市局叫过去好几次,美其名曰谈话,其实就是批评。问他振华分局到底怎么回事,他的队伍是怎么带的,他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 其实被批几顿也没啥大不了的,只是他也很想弄明白,这帮小子到底是怎么了?事情为什么忽然就急转直下,演变成这种结果。 如今邢岳就站在眼前,他却更加看不懂了。 他不明白邢岳为什么要以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去报复袁国平。说句不该说的话,哪怕你趁着天黑,找个没人的地方,用麻袋把人套住揍一顿出出气呢。 可他呢,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守在监狱大门口,当着360度无死角的摄像头,把袁国平给...期间甚至还带着挑衅意味地瞥了眼镜头? 是怕人家看不清他的脸吗? 徐枫是真的迷惑了。 原本邢岳的晋升报告他都写好了,就等着这个案子了结,再浓墨重彩地添上一笔,就递上去了。 可现在,几乎连一丝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他看着邢岳,又过了好久,一肚子的恨铁不成钢最终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邢岳啊,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我知道。” “那你想过将来吗?” 徐枫是真的替他可惜,更替他着急。年轻人冲动起来不计后果,等冷静下来才发现后果自己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例子他见得太多了。 邢岳扯了扯嘴角,“没想过。” 他明白徐枫口中的“将来”意味着什么,但那太遥远了,他的确没想过。他现在只着眼于未来的两年。至于两年以后,留着和项海一起来计划。 徐枫闭起眼,又狠狠地掐了掐鼻梁。 他就知道是这样。冲动是魔鬼啊。 可邢岳的下半辈子该咋办?他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放着好好的警察不当,去蹲班房。出来以后,他能干啥?岁数也不小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对象,前阵子还在一起腻乎,等他进去,人家姑娘还能等着他吗?到时候三十来岁的人了,没工作,没对象,结不了婚,生不了孩子... 徐枫不知不觉代入了邢逸清的角色,觉得好一阵心塞。 最后,他疲惫地睁开眼,依然心有不甘,“你真舍得脱下这身警服?你就不后悔?”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这个时候邢岳后悔了,他会豁出去跟袁国平拼一下,就拿黄涛越狱,和第一监狱改造工程的事做筹码。另外,那晚袁国平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药厂,他本人给出的说法是收到了一通匿名电话,被诓去的。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所以徐枫就想利用这些做武器,拼了命也要把这事压下去。他知道袁国平不干净,现在赵郎倒了,很快就会轮到他。所以自己哪怕能拖上一阵子,拖到袁国平伏法,邢岳也就算过关了。 邢岳看着他,喉结来回滚动了两下。 他明白徐枫的意思,也发自内心地感激他。 因此他挺直脊背,最后向徐枫敬了个礼,“谢谢徐局。” “我舍不得。但我不后悔。” - 出了徐枫的办公室,邢岳深吸了口气,转头去找周勋。 进了缉毒那屋才发现周勋没在,李超正在给项海桌上的几盆花浇水。 看见他,屋里的人都站起身,目光复杂。 邢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朝他们点了点头,就退了出来。 下楼,来到自己办公室的门前。 门关着,他抬手攥紧了把手。 这道门他曾进出过无数次,从一名大学生到刑警队长,这里面承载了他全部的警察生涯,还有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这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那首老歌。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风霜雪雨博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 “少年壮志不言愁......” 他拧动把手,推开了门。 毫无意外,队里的人都在,一个也不少。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他。 周勋也在,老唐和崔振东竟然也来了。 看到他,所有人都站起来。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却没人开口说话。 作为在场唯一没有穿警服的人,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就站在平时大伙凑在一起分析案情的那张空桌子旁边。 “那个,咳。”他艰难地开了个头,很生硬,嗓子也莫名地哑。 他不知该说啥,也头一次不敢接大伙的目光。 他微垂着眼,盯着不远处的地面,“谢谢大家。” “另外,对不起,用这种方式跟大家告别。” 他吸了口气,回身拍了拍秦鹏的肩,“老秦会暂时接替我的工作,大家多配合他。” 他转回身,视线最后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都好好干,别忘了,还有人需要你们。” 这个时候张晓伟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在他身上,紧搂着他不放,“邢哥!呜呜呜,邢哥...” 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 邢岳的鼻子酸得很,泪水就在他眼里打转,可最后还是拼命忍住了。 他呼噜着张晓伟的后背,“别这样。” 他不能哭,也不能让大伙哭,不能让这种气氛在局里蔓延。这是他能为局里、为徐局、为战友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毕竟金色的盾牌,总还要有热血来浇铸。 “邢队,你真的要走吗?”秦鹏站在不远处,两眼通红。 “对。”邢岳摸了摸张晓伟的头,目光却看着脚下的地面,“大伙都,好好的。” “以后有机会我还回来看你们。” 少许,“喀”的一声,秦鹏脚跟一磕。 跟着就是许多声。 邢岳抬起头,秦鹏在向他敬礼。 每个人都抬起了右手。 于是邢岳重新挺直脊背,微扬起下巴,把最后的敬礼留给了自己的战友。 - 很快,在振华分局和袁国平的共同推动下,关于邢岳故意伤害罪一案正式开庭。 这是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邢岳第一次站上被告席。同时这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视角,放眼望去,全是熟人。 “......” 这帮人怎么回事,是不是背着自己拉了个群? 罗美华来了他不意外,怎么曲薇也在? 方乔自己过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个真爱?是把这当电影院了,还是打算趁他进去前猛秀一把恩爱? 怎么这么不要脸。 被这帮人盯着,邢岳简直不自在到了极点。 他赶紧转开目光。 “我操?” 结果又发现了坐在大厅一角的贺雄辉。 这个法盲竟然也来了?邢岳深深皱起眉。 这时候贺雄辉也正远远地看着他,俩人目光一撞,贺雄辉就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嘴巴一张一合。 “傻逼。” 邢岳看得清清楚楚。他咬了咬嘴唇,立刻回敬过去,“你他妈...” 贺雄辉嘴角一撇,又反弹了一句,“大傻逼。” 说完就转开目光,单方面宣布嘴炮胜利。 “......” “全体肃静。” 全场瞬时安静下来。 “东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二庭现在开庭。” 邢岳没有请律师,被告席就他一个人。在向法庭提交了各种证明文件之后,就负责回答问题。 对面袁国平本人没来,全程给委托代理人和律师。 对此邢岳多少感觉有点遗憾。他还挺想看看袁国平现在是副什么惨样呢。 “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邢岳垂着眼聆听着自己的累累罪行。之后,又听审判长问,“你对公诉书的事实及起诉的罪名是否有意见?” “没意见。”邢岳老老实实回答。 接下来,庭审按部就班进行。 到了公诉人举证环节,公诉人当庭宣读了一份权威医院出具的伤情鉴定报告。 “由于被告采用暴|力手段,致使原告双侧睾|丸破裂......” 邢岳原本一直认认真真地听着,可听到这,他缓缓低下了头。 “双侧睾|丸破裂......” “噗。” 他拼命抿住嘴唇,肩膀微颤。 这他妈不就是蛋爆了吗。 他快要憋疯了。 好可惜,这么好笑的事,不能放声大笑。 唉,如果方乔在,一定能理解他的痛苦。 邢岳深吸了口气,再次抬起头,目光一转,刚好捕捉到坐在下面的方乔。 就见那货正拧着眉,一副义愤填膺的假相,同时也紧抿着嘴唇,腮帮子有点变形。 也不知道是有心灵感应还是怎么着,邢岳才看过来,方乔的目光立刻就迎了上去。 俩人对视的瞬间,就像触电一样立即撇开。 邢岳再次低下头。 方乔也垂下脑袋,一只手捏住自己的腮帮子,脸憋得通红。 一旁的真爱拼命拿指甲拧他胳膊。 出于对法庭的尊重,邢岳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猛吸了口气,扬起脸。 只是眼尾还有点红。 “被告方有无举证?” “咳,没有。” “被告,你现在可以向法庭做最后的陈述。” 邢岳看了眼坐在下面的罗美华,还有徐枫,“我打人了。我接受法律对我的惩罚。” “没有了。” “好。现在休庭。” - 最后,法庭作出终审判决。 根据《中华人名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邢岳因故意伤害他人身体,应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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