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点着一支烟,却不吸,只是捏在手里欣赏。 这无疑是一剂好药,只可惜药力还不够。 还缺一把猛火和一副药引子。 - 凌晨2:07。 项海依旧躺在沙发上,但好在已经有了一条被子和一只枕头。 他睡不着,脑子里总是不停地浮现刚才在洗手间里的场景。他越是紧闭着眼,邢岳就越是在吻他,他就越睡不着。 在沙发上来回翻腾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按。 -哥,你睡了么? 没想到邢岳立刻就回了过来。 -睡了。 他捂着嘴好一阵乐。 -睡了还能回消息? -那你还问? 邢岳正坐在阳台上项海常坐的那张椅子里,叼着烟。 -你怎么还不睡? 项海又把被子朝上拽了拽。 -你怎么也没睡? 邢岳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敲了一串字,又删掉。再敲了些字,又再次删掉。 他想告诉项海,袁国平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可他不忍心。 又想安慰他别害怕,自己一定会想到办法。可到现在脑子仍是一片空白。 这时候项海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哥,你今天开心么? -你呢? -我很开心。你不开心么? 邢岳盯着屏幕,就觉得视线忽然模糊起来,像被大雨朦胧的车窗。 -我也很开心。 -小海 邢岳的手指一颤,话还没说完就发了出去。 -嗯? -没什么,我有点困了。 -哦,那你赶紧睡吧。 项海有些小失望,原本以为邢岳会很乐意再交流一下子的。不过他最后还是又提了个要求。 -哥,你再亲我一下吧。 -隔着电话怎么亲啊 邢岳拼命擦着屏幕,可那上面的字却愈发的看不清。 -唉呀你就亲一下呗,我能收到。 咋这么没情调呢? 于是邢岳就很听话地把手机挨近嘴唇。只是还在途中,烧了半截的烟就滚落到地上。 - 下午16:11。 邢岳审完了那个父老乡亲盗窃团伙的一杆主犯,把剩下那些次要角色交给秦鹏他们继续审,就离开了分局。 车子停在贺焜的医院楼下,他径直上楼。 一进门,就看见贺焜还在跟养狗专业户老黄视频,满屏的狗头,一屋子的呜呜汪汪。 看见邢岳,贺焜难得收了心,只是又跟老黄交待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从躺椅里站起身,“找我啥事?” “你在第一监狱有关系吧,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邢岳直截了当地问。 这是他想了一夜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贺焜这样的人,能在第一监狱太太平平度过这么多年,甚至在袁国平成了监狱长之后依然自在,这里面的原因邢岳当然懂。 他自己在第一监狱也有熟人,可惜力量不够。 “你要干啥?” “对付袁国平。” 贺焜搔了搔眼角的皱纹,“咋对付?进去拿刀捅了他?” “这你甭管,也牵连不到你。” 贺焜呵呵一笑,又背起手,在窗边来回溜达,“怎么着,之前给你的那么多材料都没用上?” “用上了,谢谢你。”邢岳微垂着头,“可那样需要时间,我现在等不了了。” “为什么等不了?你急什么?” 邢岳不吭声。 贺焜摸着下巴,“因为那个卧底的小警察?” 邢岳立刻抬起头。 贺焜呵呵一笑,“别紧张,我对你们那些事没兴趣。” “我只是好奇,就算你混进去,拿到了姓袁的什么把柄,然后打算怎么做?” 邢岳又沉默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什么把柄,即便拿到了,又能做什么。 那么多板上钉钉的证据已经交给了钟教授,除此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再能威胁到袁国平了。可他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总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多争取一点点时间。 贺焜看了他一会儿,转头从抽屉里捞出一盒烟,又推开一扇窗。 冷冽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屋子里的温度随着丝丝缕缕的烟雾迅速流逝。 贺焜吸了口烟,把烟雾吹向窗外,回过头,忽然问,“邢岳,你知道当年你爸是怎么死的吗?” 邢岳猛地抬眼,竖起浑身的刺,“你提他干什么!” 贺焜笑了一声,朝下压了压手,示意他别这么紧张,“他们内部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我不清楚,我只是把我知道的给你讲讲。” “我跟赵郎是多少年的死对头,互相都没少下绊子,他爸还坑过我好几回。我最看不上他们这些个倒腾粉儿的,当然了,他也看不上我。” “那个时候,你爸是市局的局长,搞的就是赵郎的案子。” 贺焜扯了扯嘴角,把拇指和十指朝一起捏,中间留了一道缝,“就差这么一点儿,赵郎就完了。” 邢岳的两只手却紧攥在一起,“那后来呢?” “后来...”贺焜重新叼起烟,“后来,赵郎找人到我这闹事,都是些亡命徒,不要命的那种。” “我当然也没惯着,把那帮人都收拾了。” 屋里越来越冷,呼吸凝成白气,和烟雾混在一起,迷了人的眼。 “我这边刚把人干趴下,警察就到了。”贺焜眯起眼,就像在看一段斑驳的旧电影,“你说巧不巧,他们就跟在门口等着似的。” “再后来,我就被抓了,罪过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还有□□。”他笑呵呵地吸着烟,“还他妈□□。” “是赵郎嫁祸给你的?”邢岳追问。 贺焜未置可否,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叙事节奏,“这个时候,就有人把赵郎的案子往我脑袋上扣。” “老子他妈差点儿就死了。”说着,他又把两根手指往一块捏,“也是差这么一丁点儿。” 他把烟掐灭,回手关了窗,咳嗽了两声,“当时,只有你爸还摁着赵郎不放。他说,一码归一码,谁的罪就该谁来抗。” “那帮人就劝你爸要认清形势,别拧。还说,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枪毙了也不冤枉。” “后来你爸咋说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最后我被判了个无期,捡回一条命。” 邢岳静静地听着。他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可这会儿却莫名地平静,甚至脑子里开始神游。他在回忆那个时候的邢逸清,同时也在回忆自己。在老爸经历这样惊涛骇浪的时候,自己在干啥?好像在上课?在做题?还是在打冰球?抑或是骑着借来的摩托在郊外撒野? “等我进去的第二年,就听说那个毒品的案子结了,枪毙了几个没名没姓的小角色。”贺焜看着不远处的邢岳,“再后来,就听说你爸升官了,被调去了省厅当副厅长。” “当时我他妈还以为邢逸清怂了呢。”贺焜忽然哈哈地笑起来,手指捋着花白的头发,“直到我听说,他死了,是跳楼自杀的。” 邢岳转过身,面朝着墙,拼命地深呼吸。 贺焜就继续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副结实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我觉得这事儿挺怪,就找人打听,我就想知道一个不可能自杀的人到底为啥会自杀。” “我打听出的那些个罪过后来你肯定也知道了。”贺焜不再盯着他,转身望向窗外,“别的我不好说,就知道hei|社|会保护伞这一说,是冲我来的。这他妈可就有意思了。” “他要真是把什么伞,没准儿还死不了呢。” 邢岳趁机转回身,吸了吸鼻子,“你跟我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贺焜也重新转过来,脸上只剩下危险的表情,像条冬眠时被吵醒的老蛇,“我的意思是,对付你们这样的人,那帮人从来不需要用枪。” 他紧盯着邢岳,同时也被邢岳紧盯着。 “你要明白,事情发展到现在,哪怕你出门就把袁国平或者赵郎弄死,该来的照样挡不住。” “就像往井里倒敌敌畏,你把倒药的人抓了,水也已经毒了,喝了的人一样会死。” 邢岳有些急了,“难不成我就这么干等着?” “对!等着!”贺焜陡然提高音量,声音略带着沙哑,“你也好,那个小警察也好,你们只能挺着!” “挺过来,活下去,你们就赢了。” 一旦倒下,就永远别想再爬起来。 - 晚上21:39。 江渊在电话旁守了一天,也没等来长庆市局那边的消息。这个时候还没动静,看来赵郎今天是不会联系老彪了。 他搓了搓脸,正准备回家,手机忽然叮叮咚咚地响起来,有人邀请他视频。 江渊看了眼屏幕,露出些笑意,赶紧接了起来。 “爸爸。”屏幕里出现一个小姑娘的脸,初中生的模样,白白净净的,正在经历从可爱到漂亮的过渡期。 江渊笑着凑近了屏幕,“小琪,怎么这个时候给爸爸打电话,作业做完了吗?” 屏幕上的小姑娘撅起嘴,“爸爸,你离镜头远点儿,都看不清了。” “哦,好。”江渊赶紧拉远了手机。 “爸爸,今年过年我想回东江,跟你一起过。”小姑娘说着,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瘪了瘪嘴,“妈妈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带我。” “过年啊...”江渊有点懵,“还早着呢吧。” “早什么啊,就剩不到一个月了。”小姑娘表情很是不满,“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过年啊?不想就算了。” “没有,谁说的。”江渊呵呵笑着,同时偷偷翻着手边的台历。 今年过年早,就剩二十几天的时间了。 这时候屏幕晃动了几下,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琪,把电话给妈妈。” 小姑娘又抻着脖子朝屏幕里张望了一眼,不情愿地交出电话。 等到江渊的视线再次回到屏幕上,对面已经换了人。 他的前妻是个平凡的女人,没有多么漂亮,但眉眼看着叫人感觉很舒服。离开东江的这几年,变化也不算大。 “小琪总想跟你一块儿过年,我跟她说你没空,可她不听。”前妻的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怨气,当然也没有任何期待,“你看看吧,要是确定能带她,我就提前给她买票。要是没空,我也有别的安排。” 江渊有些怔愣,不知是在想自己究竟有没有空,还是什么别的。 屏幕里,前妻垂下眼,伸手在镜头前按了按,两边的人就都消失了,只剩下声音。 “我知道你工作忙,也别勉强。今年没空,还有明年,或者暑假。总之...看你的情况吧。早点定下来,我好给孩子安排买票。” “...好。”江渊干涩地答应了一声,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倒影,“那个,我这两天就定下来,然后给你消息。”
255 首页 上一页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