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黑暗里倏地亮起两盏灯,像潜伏的狼睁开了眼睛,和迎面驶来的黑色轿车的车灯交织在一起。 “妈的!” 邢岳狠踩油门,同时打开远光灯,快速闪烁。 此时他与贺雄辉的车子距离不到一百米,中间夹着那辆正在全力加速的皮卡。 大一号的车轮一路掀起积雪,盖向邢岳的车头。 这时候贺雄辉也终于醒了。 黑色轿车向左猛打方向,躲开了迎面撞过来的皮卡。可后面那辆已经斜插过去,封死了他继续转向的路线。 就在被它咬住的瞬间,黑色轿车又是一个反转,车轮剧烈打转,车尾扬起好大一片雪雾。 然而先前等在原地的那辆皮卡早已趁机追到跟前。 两辆皮卡,一前一后,谁都没有减速的迹象。 也就是一瞬间,在距离邢岳不到三十米的地方,三只野兽紧紧地咬在了一起。 “呯”、“呯”两声巨响,三辆车刹住,又在巨大的惯性推动下,在雪地里滑出好远。 黑色轿车冒了烟,副驾驶和车尾深凹进去,破碎得看不出原本华丽的模样。 皮卡的车门迅速被推开,有人跳下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他们在邢岳的车灯照耀下,旁若无人地扑向已经死气沉沉的黑色轿车。 邢岳踩住刹车,丢给项海一句,“叫支援,我过去拖住他们。” 说完就推开了车门。 雪还在下,剧烈的撞击过后,四周便只剩了雪落的声音。 “喂!”邢岳背着光,朝那六个人走过去,“站着别动!” 六人一齐转头,迎着汽车大灯的光,只看见一道修长的轮廓。 对方只有一个人,显然入不了他们的眼。几人只停顿了两秒钟,又继续去拆贺雄辉的车门。 “让你们站着别动,没听见?”邢岳走近了。 “滚!别他妈找死!”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扭过身子。 这人个子不矮,身上的皮衣随着他的动作摩擦出声。 另一个瘦子又发话,“你他妈谁啊?哪冒出来的?装什么大瓣儿蒜?” “我是警察。”邢岳停下来,掏出证件。 几人一愣,迅速交换了眼神,便像商量好一样,自动分化成两组。 其中四个朝邢岳围过来,剩下的皮衣男站在原地,一边盯着瘦子去拽变了形的车门,一边吩咐,“干死他。” 四个人同时亮出匕首。白刃从不同的方向对准了邢岳。 就在车门被拉开一道窄缝的时候,皮衣男忽然听见身后的雪地“咯吱”一声。还没来得及回头,脑袋就被一只手狠狠按住,“咚”的一声和瘦子的头撞在一起。 “哎哟!”瘦子的脑袋被弹开,又重重敲在车顶的铁皮上。他捂着头软到一边。 项海上去把皮衣男摁住,人紧贴住车门,一条手臂被他狠狠拧在身后。 “别动!警察!”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围住邢岳那四人的注意。 可还没等看清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手上的匕首就被卸下来,人“嗷”的一声,捂着胳膊倒在地上。另一个肚子上挨了一脚,横飞出去,栽进雪里。 “小海!”邢岳冲着这边大喊一声。 “我没事!”项海回应着,同时反剪着皮衣男的双手,把他摁在雪地里。 “操!你们他妈等死呢?上啊,干死这俩警察!” 皮衣男从积雪里别开脸,冲邢岳那边猛喊。 就在两边剑拔弩张的时候,刚才被撞得满脸是血,歪倒在一旁的瘦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了起来。 他拽开车门,抖出匕首,刀尖抵住已经人事不省的贺雄辉的脖子,“都他妈别动!你俩再动一下试试,我捅死他!” 感觉背后的力道轻了,皮衣男使劲把身子一挺,摆脱了项海的控制,滚到一边。 项海不敢轻举妄动,迅速站起身向邢岳那边靠拢。 邢岳也朝这边跑过来,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 “你没事吧?”邢岳压低声音问。 “没事。”项海蹭了蹭鼻子。 “姓贺的呢?”他离得远,看不清贺雄辉的死活。 “受伤了,应该是昏过去了,还有呼吸。” 邢岳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候皮衣男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血,气急败坏地冲到车边,扯开勒住贺雄辉的安全带,把人拽出来,准备朝皮卡那边拖,同时冲手下的几个人喊,“赶紧,弄死他俩!别招更多警察过来!” 包括瘦子在内的五个人迅速拉开架势,把他们围在中间。 “操!上啊!”等到把贺雄辉完全拽出驾驶位,皮衣男抬眼一看,见那五个人都站着不动,就急了,“他们就俩人,你们怕个J8!” 邢岳和项海背靠背站着,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目光和周围的十道视线来回交错着。但他们不是困兽。 “小海,”邢岳缓缓解开外套的扣子,偏过头,“你怕么?” 项海摇头。 邢岳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一边。 “不怕就对了,因为他们怕你。” “你看着他们的眼睛,看见了么?” 那里面全是恐惧。 项海点头。自己明明连警服都没穿,可他们还是怕了。 “他们怕你,因为你是正,他们是邪。正邪不两立,邪天生就怕正。”这是邢逸清教给他的。 “我爸说过,这个时候,‘不怕,也不能怕’。” “嗯。”项海再次点头。 这话他记住了。 “你去对付那个穿皮衣的,保住贺雄辉的命。有问题么?” “没问题。”项海收回视线,目光锁定了皮衣男,和正被他一点点拖向皮卡的贺雄辉。 这时,卡在贺雄辉兜里的手机在拖拽中掉在地上,几乎在同时,铃声大作,屏幕照亮了四周的积雪,上面赫然显示着“爸”。 皮衣男分神,下意识就想把手机捡起来看。 瞅准这个机会,项海猛一甩手,跟着自己也扑了过去。 余光瞥见有个黑影朝自己脑袋飞过来,皮衣男抬手去挡。 毛茸茸的触感。翻手一看,一个假发套?? 项海几步到了跟前,抬脚把正欣赏着自己假发的皮衣男踹翻。 他扑进雪地里,正要爬起来,又被项海全身的重量压住。 这人和项海身高差不多,但体型壮了不止一圈。 项海有些压不住,还没来得及把他的胳膊掰过来,皮衣男猛一翻身,就把他掀了下去。 皮衣男转头就朝他反扑过来,“妈的,傻逼警察,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 项海闪过飞来的拳头,本想顺势锁住他的胳膊,没想到皮衣男鬼得很,胳膊没收,反倒是肩膀跟着撞了过来。 项海就感觉自己像是撞到了墙,朝后连退了几步,一抬头,皮衣男的拳头又到了眼前。 这次他学聪明了,迅速猫腰,抱住皮衣男的腿,手上用力,把他整个人掀翻在雪地里。 原本皮衣男并没把这个小警察放在眼里,没想到撕扯了半天竟然还脱不开身。于是他怒了,越骂越难听,想翻身起来去拧项海的脑袋,却被牢牢摁住。 这一次项海没再给他机会。 雪片像是忽然变重了,加速下坠。黑皮衣仰面躺在地上,就感觉漫天的雪都打着旋地朝自己脸上落。 他甩了甩头,再睁眼时,正对上项海的视线。 他愣了一瞬。 从小到大,他曾无数次和警察对线。刚过,也怂过;跑过,也被逮过;恨过,也报复过。 对于他来说,警察更像一个符号,没有表情,只是如影随形。 无数次的遭遇,他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和一个警察如此近距离的对视,更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对眼睛。 那目光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恶,更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明明说不清,却又叫他打心里想要躲开的东西。 这个小警察,赤手空拳,连副手铐也没有,警服也没穿,为什么自己却只想躲开? 趁他发愣的功夫,项海迅速抓起他里面的毛衣,朝他脑袋上一兜,又扳住肩膀用力一掀。 像烙饼似的,皮衣男被翻了个面儿,跟着两条胳膊就被狠狠拧在了背后。 皮衣男闷在雪地里“嗷”了一声,同时就感觉自己背上的皮衣也被掀起来,把脑袋,连同两条手臂,一齐罩了进去,又被狠狠地打了个结。 项海抹了把头上的汗,试了试,捆得还算结实。又怕他站起来跑了,于是把他裤子拽下来,把两条腿也系在一起。 搞定了皮衣男,他赶紧回头去看邢岳那边。 却发现邢岳就站在被车灯照亮的飞雪里,正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而地上的五个人,或趴或躺,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哼哼着,不断地来回翻腾。 “哥!”他朝邢岳跑过去,脚下“咯吱咯吱”乱响。 到了跟前,他气喘吁吁地把邢岳前前后后检查了个遍,“你没受伤吧?” “没有。” 项海稍稍松了口气,又抬头观察他的脸,也是干干净净的,这才笑起来。 “我过去看看贺雄辉,估计救护车就快到了。” 项海说着转身要走,却被拉住了手腕。 “嗯?”他回过头看着他。 邢岳呼噜掉他脑袋上的雪,又弯腰替他把滚了一身的雪拍打干净,这才站起来,朝他竖起大拇指,“小海,你很棒,真的,特别棒。” 因为你是我的骄傲。 一直都是。
第一百三十章 原本寂寥的一条小路,这会儿挤满了人。红红黄黄蓝蓝的各色车顶灯把气氛搞得像Party现场。 三辆警察押走了123456,救护车拉走了贺雄辉,拖车拖走了他那辆支离破碎的大奔。 贺雄辉受了伤,但经过简单的处理后人已经醒了。 赶在人被抬进救护车之前,邢岳把他的手机揣进他兜里,还告诉他贺焜来过电话。 可是这个人,明明听得见,也能说话,结果只是眼珠子动了动,目光在邢岳脸上打了几个转,就闭上了眼。连句谢谢也没说。 呵呵,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倒也不能怪他,他们老贺家家风大抵如此。刚才贺焜打来电话时,邢岳跟他说了这边的情况。结果那人听完,二话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原装的亲爹和亲儿子。 人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退,现场终于只剩了他们的一辆车。 不知道什么时候,纷纷扬扬了一天的雪也停了。 夜空变得清亮起来,竟然忽闪起许多星星。 皑皑白雪就像块巨型的反光板,只是些细碎的星光,就叫天地间莹莹地真切起来。 “小海,咱也走吧。”邢岳回过头招呼项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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