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大学经管学院办公楼内,已经拉起了多道黄色警戒线。警戒线内,便衣、制服的人群-交错,各个脚步匆忙。 许昭不停接打着电话,有大学领导前来询问情况的,有医院急诊来下病危通知的,还有省公安厅和市局领导下令全力侦查,并最大限度降低社会面影响。 许昭不禁感慨,一个卫奇的去世,其实并不会造成多大的社会面影响,但他竟然能迅速惊动校领导、市公安领导甚至连省厅的大领导都亲自出面,要求全力彻查。而一个女学生被导师性侵犯,是远远不可能激起这么大的水花,市公安通常会以手上重案多为由,移交区分局处理;而后,大学校方就会拿出省教育厅官大一级的姿态,要求区公安调查完毕后就息事宁人,不对外披露案件信息,拒绝媒体采访,避免给大学招生造成负面影响…… 见许昭放下电话,在一旁等候的刑警忙上前汇报勘查结果: “许队,卫奇办公室窗户紧闭、完好,没有撬动痕迹。室内整洁,无打斗痕迹。室内桌椅、地板、垃圾桶等处未发现精/液残留,有几枚女性指纹,已经送去技术队比对了。” “排查监控显示,昨日下午三点十分,整栋办公楼的监控突发故障,停止工作,维修工程师说故障原因大概率是线路老化,此前也常有发生。经维修,监控于下午五点零三分恢复正常。昨日下午五点零三分起,至今日上午九点三十九分,均无人进出过卫奇办公室。九点四十分,孟小蕊进入卫奇办公室……” “嗯。”许昭点头,“昨天傍晚到今天上午,只有孟小蕊一个人进去过,然后就是卫奇进入,中毒毒发。” 许昭的话音还未落下,他那熟悉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是市局刑事技术队。 “许大队,你们送来的检材——大块的玻璃杯残渣上能提取到两人的指纹,指纹都很新鲜,边缘清晰,分别来自于卫奇和孟小蕊。” 孟小蕊…… 许昭心下一沉。他对电话那头道了声谢,然后匆匆挂断电话,转向曹志平道:“老曹,现场这边你盯着,我先回趟市局。” “好。”曹志平答,“有发现其他嫌疑人吗?” “没有,目前证据全部指向同一个人。”许昭没有说出后半句人名。 曹志平轻叹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是她,这女孩真的可惜……” 许昭刚把车在市局楼下停好,迎面就撞见了一位不速来客——林清禹。 “许队,真巧。”林清禹率先跟他打了声招呼,语气、姿态温文尔雅,并没有因许昭刚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态度而生出丝毫恼意。 “不巧。”许昭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送资料,侯莹警官问我要孟小蕊的所有病历资料。”林清禹微笑道。 “我们昨晚在医院不是全打印了吗?”许昭似乎并不相信这个解释。 “有一些具体检查报告,要登我们科室的电脑才能打,急诊科打不出来。”林清禹说,“另外,我又补充了一份病历和诊断证明。” 许昭闻言挑眉:“补充诊断证明?给我看看。” 林清禹从文件袋中抽出放在最上的一张纸,看着像是早有准备。 许昭很快浏览完,他从唇间挤出一丝冰冷的笑:“你就凭孟小蕊昨晚在急诊的状态表现,就能给她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重度焦虑、惊恐障碍?还给出处理意见:建议远离惊恐源,公安的问询可能加重患者病情,造成二次伤害,建议谨慎。” 许昭继续冷笑道:“林医生,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你所做出的每份病历和诊断证明都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而且,如果你明知——而故意向公安夸大病情,就不单单是普通违规这么简单了。” 面对许昭的“恐吓”,林清禹面色未变,只不疾不徐道:“创伤后应激障碍确实是昨晚——我根据她的口述经历和临床表现所给出的‘初步’诊断意见,还有待后续复诊、检查来确认完善。但是,孟小蕊一直患有重度惊恐障碍和中度广泛性焦虑,这从她数月的病史发展和用药量都能佐证,她的用药量是高于患者平均值的。” 许昭仍是冷漠道:“你放心,我不是没审过重度惊恐还有各种精神疾病的,我们审讯室一端连着纪委监委一端连指挥中心,我们会备好急救的。” “许队!” 见许昭转身欲走,林清禹匆忙间拉住许昭的手臂。 许昭只得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林清禹一眼:“林医生,无论你开出怎样的证明,只要她不是完全丧失辨认或控制能力的无刑事责任能力人,我们不可能不审的。” 林清禹极轻、极低地苦笑了一声:“我只是希望她是以被害人的身份……” “如果她只是被害人,我必然会照顾她的情绪。——但她不是。”许昭说。 “虽然她有嫌疑,但我希望你们能考虑到,她同时也是卫奇案的被害人……别太为难她。”林清禹轻声说。 “林医生,你的资料我替侯莹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了。”许昭最后下逐客令道。 第26 章 侯莹看许昭进门时脸拉得很长,不禁问:“许队,怎么了?” “没事,遇到个来‘求情’的。”许昭说。 “林医生?”侯莹猜到。 “嗯。”许昭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头。 “林医生人蛮好的,感觉对每个病人都很用心,所以也能取得病人的信任、信赖。”侯莹对林清禹的第一印象和许昭截然不同。 许昭对林清禹的第一印象是:一个不简单的、心思缜密的聪明人。虽然现在看来,那只是他作为林亦明养子的伪装,其实本质上还是个善心泛滥、能开善堂的大医生罢了。 “嗯,既然林医生来找我求情,那就让我难得当一回好人吧,等会儿审讯你来唱黑脸吧。”许昭抱臂看向侯莹。 “许队,您这是为难我呢。”侯莹一哂。 许昭挑眉:“怎么,是我长得很凶吗?凭什么每次都让我当坏人。” “那倒不是,您可是我们市局唯一的一株警草。这是因为您气场强大,无人能及。”侯莹笑说。 “行吧,反正好人都让你们当了。”许昭说,“技术队的报告你看了吗?” “嗯看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卫奇的中毒时间……”侯莹说。 “医院那边还在抢救,因为涉及到刑事案件,我已经让医院留存胃液等物证了。目前医院给的反馈是,大剂量百草枯中毒,对全身器官造成不可逆损伤,直至最终衰竭,抢救只能维持几天生命体征。”许昭说,“法医那边根据胃液、排泄物等推断出中毒时间在今天上午六点至十一点间。” “上午六点,这个范围有点大啊。”侯莹说。 “二大队在帮忙查卫奇家小区和道路监控,目前看来,卫奇昨晚五点半从大学停车场开车回家,之后并未外出,今天早晨九点四十从小区停车场开车去南州大学,然后进入经管楼办公室,中毒毒发。”许昭说,“起码从监控上看,今天上午卫奇出家门后,就没再接触其他人了。” 侯莹轻叹了一口气:“……唉,说心里话,我是不愿相信的。” “卫奇在抢救室还在控诉是孟小蕊要杀他。”许昭突然说,“如果单听卫奇的控诉,说服力自然有限,但是和这么多证据汇集在一起,已经足够指控了。” 侯莹还是有些犹豫:“但是上午孟小蕊看到卫奇时的表现,还有她听到卫奇指控时的表情,她好像很是意外、毫不知情……” “那就要看这到底是不是她的演技了。”许昭冷冷道,“走吧,带人去讯问室。” 许昭推开会议室的门,就见孟小蕊满脸紧张地抬起头看着来人,孟小蕊看到是许昭,两只手更是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男警员依许昭的吩咐,并没有对孟小蕊上强制措施,只是把人带到了会议室等着。但孟小蕊显然越等越紧张,尤其是这间会议室邻近刑事技术队,孟小蕊甚至能隐隐听到技术队的人在走廊边抽烟边跟许昭打电话汇报的声音。 “跟我过来。”许昭对孟小蕊冷声说。 “嗯。”孟小蕊朝着许昭小步踱步过去。 许昭从裤袋里拿了张卡,然后大步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许昭的步速不快,但因为他的腿长步伐迈得很大,孟小蕊需要快步才能跟上。 侯莹则有意走在最后,因为并没有对孟小蕊上强制措施,侯莹需要和许昭一前一后确保安全并防止嫌疑人逃跑。——虽然孟小蕊一个纤瘦、单薄的女生,实际是没有任何威胁和攻击力的。 许昭走到一间房间前停下,用手上的卡刷了下门禁,然后“咔嚓”一声,房门的锁扣自动打开。 孟小蕊抬头看了一眼门牌: ——讯问室2。四个大字,颇有些渗人。 “进来。”许昭看孟小蕊在门口发愣,催促道。 孟小蕊一只脚迈进房间,就被一阵冷风拂面,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出寝室时走得着急,只随手拿了件衬衫当外套,刚刚在会议室侯莹给她开了空调,所以没感到冷意。 许昭把墙上的空调开关打开,又调高了两度,然后“哗啦”一下拉开了讯问椅的桌板,桌板上的手-铐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孟小蕊看到室内的陈设,又听到这声响,身上的寒意更甚,整个人都瑟缩着怔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 “过来。”许昭命令道。 孟小蕊从手心到脚底都在打颤,她双腿发软地一步一步缓慢向许昭走去。 许昭站在椅子前耐心等着。 侯莹知道许昭审讯一贯是强硬的风格和手腕,如此耐心甚至“温和”反而少见,大概是因为许昭也很少碰到这种“弱小”的小女生,言辞语气总免不了软化些许。 而且,许昭一进房间,什么动作、语言威慑也无,竟只是拿一把椅子和手-铐“轻轻”地吓唬了一下人。这实在有违许昭的风格。 孟小蕊手足无措地坐到了冰冷的椅子上,当即被金属的寒意冻了一身,她看到座椅下还有两个脚环,正犹豫着把脚放在哪里…… 许昭啪的一下合上了桌板,并没有落锁,只是冰冷道: “右手。” 孟小蕊当然明白许昭的意思,她颤巍巍地伸出右手,同时抬起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许昭。 许昭不为所动,一手抓着孟小蕊的手腕,一手打开桌板上的手-铐。 “咔嚓”一声,手-铐轻扣在孟小蕊的右手腕上。许昭扣得很松,而且只锁了一只手,吓唬的作用远大于拘束。 只是金属的寒意在提醒孟小蕊:她是杀害卫奇的最大嫌疑人。 许昭公式化地说着模板:“我们是南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民警,已向你出示过证件。因你涉嫌故意杀人罪,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九条,对你采取拘传措施至公安机关接受讯问,这是拘传证。你应当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对于与案件无关的问题,你有拒绝回答的权利,本次讯问过程全程同步录音录像,以上事项你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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