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队。”许昭身体前倾,向正在开车的梁风小声耳语,“下一个高速出口下,去J市人民医院。” “好,明白。”梁风没问缘由,一脚油门把车开上了130码。 五分钟就下了高速,梁风问许昭:“许队,马上进市区,要不要拉警铃?” “拉吧。”许昭说。 呜哇呜哇—— 顿时警铃大作,向着J市市区奔驰而去。 杨翠微没明白他们这一出是在做什么,有些心慌道:“许警官,我们不是要去南州吗?” “临时出了个小状况,没事,我们马上处理好。”许昭安抚道。 但J市人民医院愈来愈近,终于出现在杨翠微眼前。 “我们……是要去医院?”杨翠微愈发心慌。 梁风把车停进了医院急诊楼专区。 “是星凡……他在这里吗?”杨翠微又问。 “不是,他不在这。”许昭紧紧搀扶住杨翠微,“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 “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许昭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张星凡去世了。他刚刚在南州第二医院自行拔了插管,抢救无效……” 杨翠微瘦削单薄的身躯晃了晃,眼看就要晕倒。 梁风迅速下车去叫急救人员。 杨翠微却猛地睁开双眼,紧紧抓住许昭的手:“星凡他是怎么死的?” 杨翠微的手劲突然变得很大,双目凸起,布满血丝,目眦欲裂,好似回光返照,抑或是同归于尽的癫狂。 “他是自-杀,他自行拔了氧气管。请您节哀。”许昭轻声道。 “不是……不是他们做的吗……”杨翠微喃喃着,一头栽倒在许昭身上。 J市人民医院急救室外,许昭不停接打着电话。 “杨翠微目前情况稳定,脑血栓和心脏病都控制住了,没有大碍。” “下一步要看她的意愿,她是想把张星凡接回屏水县,还是赶去南州市。” “我们这边打算暂时先留在J市,不回南州,至少今天要留在这儿确认杨翠微的情况安好。” 最后一个电话是郑支队打来的。 “小许啊,这次杨翠微情绪激动引起的脑血栓和心脏病发作,能及时送医,平安度过,你要代我好好感谢一下小林医生,多亏他及时发现及时提醒。” 老郑说完,烦躁地叹了口气:“杨家村的村民因为杨翠微在我们公安的车上发病,闹到屏水县和J市公安去了,J市市局的局长刚刚特地给我来了电话询问情况。这次真是多亏了林医生,如果杨翠微真在我们车上出了事,杨家村又闹起来,后续可能会追责。” “我明白。我保证程序上没有差错,就算他们要闹也挑不出错。”许昭说。 “还是要感谢林医生。如果出了事,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能给你挑出错。”老郑意味深长道。 “嗯,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下次会再谨慎些。”许昭答。 “你的处理没有问题。当时的情境下,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决策,把杨翠微尽快带离杨家村。只是半途的意外我们谁都无法预料。”老郑肯定了许昭的处断并宽慰道。 不过,老郑的话锋随即一转:“小许,这个案子尽快了结吧。张平、张洪被杀案的嫌疑人张星凡死了。杨翠微被强/奸案的嫌疑人张平、张洪也死了。你最初去屏水县的目的已然无法达成。” 许昭沉默了片刻,最终道:“我同意结案。请您转告给法制处。” “好。你们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回南州吧。另外,杨翠微的病情你们就别管了,转交给J市市局,他们会把人平安送回家的。这也是J市市局的意思。”郑支队最后这句话说得隐晦。 “郑支,”许昭突然道,“杨翠微晕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他们做的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老郑的声音:“我们都知道张星凡是自-杀的,医院也有监控。” “我知道张星凡是自-杀,我不是怀疑这个。但是杨翠微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有人要做掉张星凡’?”许昭冷静地分析。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杨翠微患有精神疾病,被害妄想也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小许,所有怀疑都要有证据。”老郑语重心长道。 “嗯,我明白……我让曹副队明天带队回南州。”许昭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明天我想去祭拜一下那位引我入行的前辈,他去世后墓碑迁回了J市,我难得来一趟J市,想跟您请个假,晚一天回去。” “没事不着急,你们明天休整一下,后天再出发吧。路上开车小心。”老郑和蔼地叮嘱道。 见许昭放下电话,满脸的疲惫和不顺意,正在墙角抽烟的梁风上前,给他递了根烟。 “谢谢。”许昭不暇思索地接过烟,眼下烦心的时候,他也没想着再戒烟。他小嘬了一口,吞吐出一片云雾,烟雾中他的五官更显锋利。 “我们后天回南州,这两天感谢梁队的帮助。”许昭对梁风道。 “不用客气。”梁风压低了声音,“刚刚是你们南州市局领导的电话吧?” “嗯。”许昭模棱两可。 “我也接到上级的电话叫停了。”梁风说。 梁风是个聪明人,知道真正给许昭施压、叫停调查的并不是南州市局,而是和南州市局平级的J市市局,理由是张星凡已死,无法追究其刑事责任,南州市局应当撤销案件,停止调查。 “呵呵,”许昭干笑一声,“局领导的意思是,既然张平、张洪被杀案的嫌疑人张星凡死了,杨翠微被强/奸案的嫌疑人张平、张洪也死了,这两个案子都无法追诉,应当立即撤案,停止调查。而我们手上也没有明确证据能说明杨翠微受第三人威胁……” “杨家村不仅是我们屏水县的发展先进,也是J市的先进。自从杨家村出了一个富商杨戚之后,杨戚虽然嘴上从来不提出身,但背地里出资支持了很多J市的基础建设和房地产。J市这几年的发展离不开他。”梁风点到即止。 “谢谢,梁队。”许昭认真道。 “祝你们一路顺利。”梁风凑近许昭,小声道,“你有我微信,我会悄悄盯着杨岚义的。” 许昭有些意外梁风此举。虽然不知梁风是真心还是场面话,但总比许昭远在南州鞭长莫及、无能为力的要强。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当饯别宴了。”梁风邀请。 “好,这次很高兴能和梁队合作。”许昭没有推拒,“晚饭简单点就行,别超了餐标。” “放心,不会。老板是熟人给打对折。”梁风又恢复了他那副幽默风趣的模样。 许昭顺着梁风的指引,七歪八拐开进屏水县繁华区边上的一个小巷子。与两三条街巷相隔的中心繁华区的喧闹声不同,巷子里安静、冷清了许多,沿途也都是些墙漆斑驳的老房子。这条巷子里的很多店铺都关张倒闭了,只有几家还执着地屹立不倒。 凄清的小巷中,老远就能看到一家店门口坐着一个正在烤番薯的老人。 梁风忙摇下车窗招呼:“老唐。” “哎!梁队!”老人闻声,激动地向他们的车子招手。 许昭靠边停下车,侧头问梁风:“这位就是你认识的老板?”许昭还难以将眼前这位佝偻的老人和梁风口中的“熟人老板”联系起来。 “对。以前一个案子的被害人家属,他的女儿失踪至今也没找到,那几年三番五次往我们公安跑,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梁风压低声音。 “失踪多久了?”许昭问。 “嗯……失踪立案是在我调来屏水县之前,怎么说也有十多年了吧。”梁风回忆道。 “那真的凶多吉少了,大概率是拐卖吧……”许昭惋惜道。 “是啊,我们干了这么多年刑侦的经验,心里都有数,只是不说破罢了。”梁风感慨道,“老人家这么多年,如果不是靠着这个念想,这一丝希望,还怎么支撑到今天呀。” “这边生意怎么样?今天看着好像不太热闹。”许昭关心道。 “平时也是,只有我们熟客常去坐坐。老人家还不愿意收钱,每次只拿个成本费,多的都退给我们。”梁风无奈道。 说话间,老唐已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到车边,热情招呼:“梁队,菜已经出炉了,快来快来。” “哎,这就来。”梁风答。 老唐正要往店里走,余光瞥到车内的某个身影—— 他猛地顿住脚步,转回身,像是要确认什么。 “怎么了?”梁风关心道。 老唐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林清禹:“刚刚忘了问,这位是梁队您的朋友?” “哦,这几位是南州市公安局来的同事:许队、曹副队、屈警官、颜警官,南州市医院的林医生。”梁风挨个介绍道。 “恕我冒昧,看林医生有些眼熟,不知您是屏水人吗?您是否认识……” 老唐的话没说完,就被林清禹冷淡的声音打断了:“我是屏水人,但从小就住在J市城区,我想你应该认错了。” “……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 老唐虽如此说着,目光却未离开林清禹。 第12 章 “好了,那我们赶紧先吃饭吧。”梁风打破沉默,招呼着众人进屋。 “明天你们休息,没有案子,要不要稍微喝点啤酒?”梁风知道南州市局一行人情绪不好,尤其是许昭,刚刚接领导电话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 “大家想喝就喝一点吧。”许昭作为大队长,南州市一行人的领导,算是点头应允了,“但我就不喝了,我抽根烟就行。” 许昭说完,又询问座位旁的林清禹:“我抽根烟,林医生不介意吧?” 林清禹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介意。心情不好总要有个出口,我们大学学心理学的时候,老师说及时排解不良情绪是很重要且必要的。不过喝酒抽烟伤身,我们精神科室的喜欢凑在一起玩点小游戏,比如真心话大冒险这种。” “好呀好呀。”颜楚涵作为唯一一个女生,没有抽烟喝酒的习惯,第一个附和林清禹的提议。 “嗯,可以。”许昭也蛮好奇林清禹的“真心话”,刚好可以趁机追问一番。 果不其然,第一局猜拳林清禹就输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为了活跃气氛有意为之。 “林医生,您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颜楚涵问。 “真心话吧。”林清禹答。 “那我想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您看过那么多病人,应该会遇到许多像张星凡这样无能为力的。那您在听到张星凡拔管消息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会感到麻木吗?”颜楚涵率性直言。 林清禹认真思忖了片刻:“我第一次接触到病人的死亡,是在大学实习的时候,相比那时的心情,现在的我可以说是更成熟了,另一个角度看也是更麻木了。如果这个病人我已经尽自己所能,那就是生死有命吧。但如果这个病人是我还可以尽力再挽救一下的,比如张星凡,我会留有一丝遗憾。如果他醒来那天我正在医院,我一定会去看望一下他,告诉他人世间还有留恋和眷恋——不要抛下他最心爱的母亲,去给张平他们陪葬。不要留母亲一个人孤独、绝望地活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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