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翠微脸上的表情呆呆的,机械般地摇了摇头。 许昭还想再征询一遍杨翠微的意见。 但杨岚义拉住了杨翠微的手,安抚般地拍了拍。杨翠微突然开口:“我……不见警察……让他们走。” 许昭知道在此情形下,已经无法让杨岚义回避,自己再不抛出点杨翠微关心的,只会被杨岚义以杨翠微的名义强行送客。 “张星凡出事了,你就一点也不关心吗?”许昭蓦然发问。 “许警官!”杨岚义扬声警告,“翠微她受不得刺/激,如果出了事,你们是要担责的!” “星凡……”听到这个名字,杨翠微仿佛忽然醒了过来,一把甩开杨岚义阻拦的手,“我的星凡怎么了?” 许昭却宣告了另一个人的死讯: “你丈夫张平和公公张洪,不幸遇害身亡,希望你节哀。” 杨翠微的身体蓦地一晃,看着险些晕倒。 许昭忙上去扶,她却一下站稳了,紧紧抓住许昭的手:“星凡呢?他好吗?” “他在医院,已经抢救回来了。”许昭斟酌着措辞。 杨翠微急促、大口地呼吸起来,看着是要晕倒的前兆,许昭借着手臂给她支撑,另一边杨岚义也上来搀扶。 “星凡,我的星凡……”杨翠微喃喃道。 “星凡他脱离生命危险了吗?”杨岚义适时地插话关心道。 许昭说:“是的,估计再过几天就能醒来。” “那凶手抓到了吗?”杨岚义再次代替杨翠微发问。 许昭没有马上回答,他看向杨翠微,目光中混合着审视、悲悯。 “抓到了。” 许久的沉默后,许昭回答。 “是谁?”杨岚义急切道。 许昭先从旁边拖了把椅子,扶着杨翠微坐下,然后语气和缓道:“3月17日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杨翠微眼神迷茫。 “你和你公公是不是起了些争执?”许昭措辞委婉。 “……没有。”杨翠微怔了怔,矢口否认。 许昭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追问:“张星凡当时在场吧?” 杨翠微的脸色起了变化,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您什么意思……您是说星凡他……” “这之后,张星凡是不是突然劝你回老家屏水县?”许昭问。 “……没……没有,是我自己想回来的。”杨翠微回避着许昭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许警官您的意思是,凶手是……”杨岚义上前一步,护在杨翠微身前。 许昭没有理会杨岚义,目光紧紧注视着杨翠微,一字一字清晰地说—— “他替你报仇了。” 第10 章 “张星凡涉嫌杀害其父亲张平、其爷爷张洪,同时自sha未遂。” 杨翠微瘦削的身躯蓦地一晃,如在寒风中枯败飘零的落叶,终于走向了衰微的尽头。 许昭一个箭步上前去扶。另一边,林清禹也紧跟着上前,扶着杨翠微的上身放平,又拍抚着她的胸口顺气。 许昭用眼神询问林清禹:杨翠微身体是否有大碍,要不要叫急救。林清禹比了个“不用”的手势。 “许警官,我想冒昧地问一句,现在是有充分证据指向张星凡,还是仅仅是怀疑对象?”杨岚义适时地插-进话。 许昭淡淡瞥了杨岚义一眼,显然不想回答他这个无关人员的问题:“目前还在侦查阶段,案情不便对外公开。” “翠微她既是张星凡的亲属,也是死者的亲属,理应知道这些吧?”杨岚义反问。 许昭懒得理会杨岚义。他看着杨翠微,语气柔和:“张星凡需要你的帮助,但不知你现在听不听得进去?” 杨翠微空洞的双眼中蓦地燃起一束光。 她颤颤巍巍道:“什么……您说?” “如果你能提供你公公张洪强/奸你的证据,你丈夫张平长期、多次违背你意愿强行与你发生性关系的证据,以及你的被害人陈述,都可能成为张星凡在法庭上被判刑时的从宽情节。”许昭放缓了语速,并尽量用着通俗易懂的语言。 “您可以再重复一遍吗?”杨翠微听得懵懂。 许昭再次重复了一遍,用了更慢的语速。 “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 杨翠微听懂后,十分坚定地回答道。 杨岚义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杨翠微身上。 除了,林清禹从始至终都关注着杨岚义的一举一动。 “你有保留什么证据吗?”许昭循循引导着,“比如家里、门口有没有安装监控?” “不,不可能。张平……我丈夫他不会允许的。”杨翠微低着头,无力道。 “是因为——”许昭直白地发问,“他常常强迫你发生性行为吗?” 杨翠微闻言僵住,身体几不可见地发着抖。 “别担心,我们都在关心、支持着你。”许昭忙安抚道。 许昭的眼神向杨岚义的方向一扫,然后说:“今天有点匆忙,如果你想再考虑一下,或者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可以改天再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杨翠微回答的声音极轻。 许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杨翠微却是以为许昭要走,她趔趄着起身抓住许昭的衣角,小声、怯怯地问:“如果我答应您,星凡就能减刑吗?他会被判死-刑吗?” “案子还在侦查阶段,具体信息不能透露。但是,”许昭顿了顿,思考片刻后道,“我可以简单回答你的这两个问题,如果你提供的信息真实有效,张星凡能减刑,不会死-刑。” “谢谢!谢谢您!”杨翠微颤巍巍地抓住许昭的手,像是抓住了海上的一根稻草。 许昭没有像以前“推开求情的嫌疑人家属”那般推开她的手,而是很轻地拍了下她的手背以作回应,然后没再多说什么。 一旁的杨岚义随即上前,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他,现下变脸如翻书,客套地询问许昭一行人是否留下吃个便饭。 “不麻烦了。”许昭不咸不淡地拒绝。 杨岚义于是顺水推舟地“送”了客。 他将众人送至村口,面上仍是盛满感激的模样:“辛苦许队,辛苦各位南州市的警官同志。感谢你们为了星凡减刑的事特地来屏水一趟。” “工作职责所在,不必道谢。”许昭打断。 杨岚义客套的笑容未变:“是的,欢迎你们下次再来杨家村做客。” 许昭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一定。” 许昭一行人上了车,梁风发动起汽车,缓缓往屏水县城区的公安局驶去。 许昭望着车窗外陷入沉思。 曹志平开口道:“我怎么觉得杨翠微……像是个提线木偶的感觉。” 许昭侧头询问林清禹的意见:“林医生,从你的角度看,是因为精神疾病的原因吗?” “根据我今天对杨翠微的观察,还有张星凡之前对杨翠微异常情绪、行为的描述,我认为,杨翠微今天的一些行为表现是因为精神类疾病,一些行为表现却不是。”林清禹缓缓道,“而更像是被人监视、控制的表现。” 梁风突然踩了个急刹。 “不好意思,没看到红灯,你们没震到吧?”梁风连忙道。 “没事。”林清禹摆了摆手,继续道,“刚刚最后一句话不是我作为医生的专业意见,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和判断。” “那巧了,你这句话,也是我作为刑警的感觉和判断。”许昭笑道。 他和林清禹相视一笑。 “梁队,您对杨岚义这个人有什么了解吗?”许昭又问向开车的梁风。 “我对杨岚义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村主任的亲弟弟,在村里很有威望。不过说起杨家村,有一个人你们一定都认识。”梁风说。 “谁啊?”许昭问。 “南杨集团的董事长,杨戚。”梁风说。 “南杨集团的杨戚?”许昭大感意外,“他是屏水县杨家村人?” “是的。不仅如此,他曾经是杨家村的村主任,大概十几、二十年前了吧。后来他辞去了村主任,去南州市做生意,和几个朋友一起开公司,生意也越做越大,然后有了今天的南杨集团。”梁风边开车边介绍道,“但他功成名就后几乎从不提及自己的出身,可能是屏水县杨家村这个小地方拿不出手吧。” “也能理解,南树集团是做金融起家的,金融行业最讲究出身背景,哪个投行家、金融大佬不是光鲜亮丽的履历背景——大城市出身,优渥的家庭条件,再配上国外镀金回来的顶级文凭。杨戚一没出身,二没高学历,在这个最讲究出身的金融圈子里应当是很自卑的。虽然他后来转型到实体行业,但可能还是摆脱不了早期创业时留下的心理阴影吧。”林清禹也参与进讨论,话里不乏一些心理学分析。 “林医生您知道的还真多。”梁风刮目相看。 “我高考时金融是大热专业,后来大学同学也有一些转行去了金融,同学会上他们就爱闲侃几个大佬的发家史。”林清禹笑道。 “是啊,金融行业外表看着光鲜,但背地里水也深着。杨戚能走到今天,他的能力、手腕,绝非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可比。而且他从金融转型到实体业的时机,正是在金融危机前,眼光可谓是毒辣。”梁风感叹。 “如果当初不转型,南杨集团不可能成为现在南州市排名前三的大企业、纳税大户。不过说起转型,除了杨戚的眼光毒辣,也离不开他经营的人脉和他背后的……” 林清禹和梁风正聊着,车内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许昭的手机屏幕亮起。 “是杨翠微的电话。”许昭说完,迅速接起电话,并开了免提和录音。 “请问是许警官吗?”电话里,杨翠微好像压低了声音。 “我是,您说。”许昭迅速道。 “您刚刚说的话做数吗?只要我能说清楚张洪和张平他们强迫我的过程……但我没有录像,我儿子星凡的录像被他们毁了……”杨翠微的声音压得很轻,像是怕被旁人听到似的。 “我刚刚说的所有话都做数。你旁边是有人在吗?”许昭问得隐晦。 “嗯,我怕他们听到。”杨翠微说得同样模糊。 许昭立即意识到,杨翠微口中的“他们”或许就来自于杨家村。 许昭迅速在大脑中组织着计划:“那我简短一点问你,你能出村吗?你提供一个时间和地点,我们迅速来接你。然后你跟我们一起回南州市,只要你能说清楚张洪和张平强迫你的过程,就能帮到张星凡申请减刑。” “明天早上五点,我要出村买菜,我们村只有一个口子,就是你们刚刚进来的村口。不行,在大门口他们会发现……”杨翠微低声说,“村口出去500米有个菜场,叫杨氏菜店,我们在那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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