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功后颈上不自觉地出了层白毛汗。 “这事情太诡异,正好我们在查问钟力的事情,那边民警就把这事儿告诉我们了。我们第一反应是找死者家属——就是钟力前妻,女孩的妈了解情况。但那边民警却说这妈是不愿意管这个孩子的,所以都不想让她待家里,这么小的孩子给赶去了出租屋住。” “他们不想联系,那我们就自己联系钟力前妻。这才发现联系不上,觉得不太对——撞门进去就发现了这一幕……同时,我们也找到了钟力女儿的尸体。” “在卧室里除了大床外,还摆了一张小儿童床,平时应该是给他们两岁的儿子睡的,方便父母夜晚照顾。而那小男孩被丢在飘窗上摔死,他的小床上就塞了那死于上吊的女孩尸体。” 女孩虽然因为营养不良比较瘦弱,但毕竟也有十二岁了,一米的床其实塞不下她,但她已经死去超过36小时了,肢体变得像棉布娃娃一样柔软。 于是,她就这样破碎地躺进同母异父弟弟的小床里,蓝色的柔软棉布包裹着她苍白浮肿的脸颊,脖颈上的血痕变成了恐怖的青紫色。 将她放进去的人还帮她温柔体贴地盖上了画着云朵和花瓣的浅蓝色小被子。 ——仿佛这样就享受了母亲的爱似的。 “我们检查了现场,凶器上全是钟力的指纹。”老孙继续说:“他应该根本没做任何处理,犯罪现场嚣张到仿佛凶手在写签名。” 老孙没说出来的话是,那死去女孩的脸上还有多枚带血的指纹。钟力仿佛在用带血的手……一遍遍摩搓着女儿的脸颊,假装她还活着。 郑副闭了闭眼睛:“钟力的动机会是什么?” “……我们推测和他女儿有关。那孩子在几年前遭遇了一次猥亵,这也是钟力第一次杀人潜逃的原因。但是这次他女儿的确百分百是自杀,我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将前妻全家杀光。难道他前妻虐待了那孩子吗? 这其实说不太通,首先毕竟是亲生的孩子,虎毒不食子。退一步说,哪怕真的遭受虐待,钟力的女儿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女了,钟力也会定期去看她,真受了什么委屈,为什么没和钟力让他撑腰呢? 郑副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心想最近局里这点运气是不是都被方队那满面春风挣完了,剩下的都是倒霉事。 这通电话如果早五分钟打进来被方恒安本人接到,根据方警官犯罪心理专家的出身,应该也算应对钟力的一柄无形利器。 现在可该怎么办呢? 他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楼房,那是警局狙击手所在的位置。
第25章 从众游戏(一) 而满面春风的方队长正在和他的“春风”一起玩一不小心就要没了小命的“游戏”。 “好了,别废话了,现在游戏开始!” 钟力将烟头吐在地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点过的烟,随手扔了三根出来:“这三根烟,哪根和我抽了一半的这个长度最接近?” 他摸了摸耳朵,瞟了眼陈默:“小鬼,你先说答案!” 陈默:“……”我不知道你想干嘛,但总觉得你在针对我。 他刚才动了下身子就差点吃枪子,现在还心有余悸,因此一步也不敢走。只好拼命探出身子和脑袋去看地上那几根烟。看起来就像个摇摇欲坠的不倒翁。 “我……我选【A】。”陈默说。 第二根烟基本没怎么抽,第三根烟只剩了烟屁股,因此显然第一根烟和钟力现在抽了一半的长度最接近。 “小屁孩子,还他妈和老子拽洋文。”钟力嘟囔了一句,然后高声道:“另两位呢?” 方恒安忽然说:“我们谁先说,不指定顺序了吗?” 钟力又摸了摸耳朵,顿了顿才说:“你俩随意。” 顾临奚忽然笑了,他问:“钟先生,我们真的可以随意顺序吗,你不用再确定一下吗?” ”这有什么好确定的,第一轮只说了陈默……”钟力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不对,眼神森然地望着顾临奚:“你敢套我话?动位置的事已经顺了你的心,你还在挑衅我……” “——是想死吗!”他蓦然毫无预兆地抬起土枪,枪托对准顾临奚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金属撞击骨骼发出了令人心惊的闷响! 钟力的动作太快,虽然顾临奚知道这个人精神状态不稳而警惕着,但肌肉反应跟不上脑子,因此只来得及偏头,脸颊和肩侧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对方力气太大,顾临奚只觉得脑中和耳边“嗡”地一声,然后就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脸色迅速衰败下来。 方恒安握紧了拳——但同时,钟力仿佛已有预料,他在一砸之后,行云流水地回旋枪身,手托枪柄,子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方恒安的胸口。 两人隔着一柄土枪对峙着。 钟力是见过血的人,就像山里食过人的老虎,因此他也像虎一样有了野兽的直觉——这个警察的眼神竟然有种让他胆寒的凉意。 如果不是上面的旨意,他一定要现在就杀了这个警察,以绝后患。 钟力的枪口始终对着方恒安,左手却掏出一把弹簧刀,卡在顾临奚的颈上。 “从现在开始,我如果看到你们再动一下,再说一句不必要的话,我就立刻杀了你们。”钟力又将枪口对准顾临奚,冷冷地说。 方恒安看着脸色苍白的顾临奚,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暴力的压迫和鲜血的洗礼带来一片死寂。 钟力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此时此刻,即使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朝不保夕的罪犯,依然感觉到胸腔中膨胀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看啊,这些人像丧家之犬一样在他的喝令下畏缩。 这世上果然只有一种共同的正义,就是暴力。 这都是“导演”教给他的,他真是万分有幸能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本质。 可惜他领悟的太晚了,他早就应该把那些折磨玲玲的垃圾——屠杀,切成碎片,折磨他们,放血… 忽然,寂静中传来一声液体溅落的声音,打断了钟力癫狂绝望的胡思乱想。 那是鲜血顺着黑色的衣角滴落在地上的声音,而更多蜿蜒的血液正从顾临奚脖颈的伤口涌出。 顾临奚似乎毫无痛感,只满不在乎地抹了把,红色的血液沾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像插着红玫瑰的瓷器。 他终于止住了咳嗽,对上钟力的视线,便拿开捂着嘴的手,竟然…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他的脖子上全是鲜红的血。 这一切都发生在弹指之间。 “你……”钟力吃了一惊,他只是用刀抵着这个人,并没有用力…… 是顾临奚自己干脆地往前走了一步,让锋利的刀片割破了皮肤和血管! ”你好像看起来很惊慌啊……看来,我是猜对了。你不敢随意杀我。所以,是在执行谁的剧本呢?”顾临奚露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容。 钟力意识到他是接着自己说漏的“只说了陈默”在继续问……这人完全不顾死亡威胁,甚至像在证明自己不怕死似的——直接把要害往凶器上送! 顾临奚说着,同时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方恒安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请他“稍安勿躁”。 表面上风度翩翩,但方恒安知道他不在意任何人的反应,十足的强势。 顾临奚笑得平和:“我建议你在吓唬我们前,先问问你那位‘导演’……” 钟力握在刀刃上的手指忍不住抽了一下。 ——这人……是怎么回事?是疯子吗? 他从成年起就在过刀口舔血的生活,街区的混混头子就教给了他一句受益终身的土话。 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他从“穷”爬到“横”的时候把那个混混头子踢下了位置、再到“愣”的时候打残了第一个人。唯独没真正见过“不要命”的人。 ——一个人只要拥有一点点东西。就会有担心失去的恐惧和渴望更多的欲望。但如果没命了,这一切都没了。 所以,“不要命”本质上是反人性的。 但如果一个人真的可以走到这一步……那恐怕就是个无牵无挂的怪物了。 顾临奚又向前走了一步。刀片又往他脖子血肉里陷下去一寸。 ——只要再深一点……只要几毫米,或许就会直接切断他的动脉。 钟力终于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他攥紧了手中的枪,却不再是刚才那种猎人对猎物的高高在上,而是因为超出认知情况的恐慌和混乱。 他只是这个游戏的执行者,上面还没有指令,他还不能杀人… 看到钟力的举动,顾临奚笑容更盛,朗声道:“问问你那位“导演”,真的敢现在杀了我!” 说罢,他指了下钟力的左耳。 钟力瞳孔皱缩,他知道“导演”! 而就在同时,钟力的左耳耳麦中真的传来了新的指示。 顾临奚注意到他的举动,好整以暇地笑道:“…我猜不会,甚至并不会对我这个小把戏感到不快,因为你身后的人并没有想隐藏自己。” “从一开始,你频繁地下意识做摸左耳的小动作,说话尽是暴露同伙能事实监测这里情况的破绽,他都没有提醒或者警告你。” “所以我冒昧地认为,你背后那个人或者组织,其实期待我能戳穿你,直接和他对话也说不定呢?” “我说的对吗?拉美特利最重要的代言人,‘雪山’目前的掌权者——‘导演’先生。” 顾临奚欠身捂住脖颈的伤口,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他竟仍彬彬有礼,像在和控制钟力的那位不在场者隔空致意。 钟力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不,我不是……”他并没有看顾临奚,而是低头弯腰拢着左耳,仿佛在对那头发号施令的人点头哈腰,在一段长久的停顿后,他的声音变得和刚才判若两人的懦弱:“……好的,听您的安排。” 然后,他拿出对讲机,恭敬地弯腰放在地上。 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机器音直接外放出来。 “精彩…是我们对林熹先生不敬了!我已经教训过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了!” 男女莫辨的机器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语调,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地方语速特别快情绪激昂,有些地方又拖着诡异的长音。 “……接下来,让我们,抓紧时间继续游戏吧!两位!难道不想尽快……全身而退吗?” 顾临奚没有评价“孩子”这个恶心却寓意深长的称呼,也没把这虚伪客套当真。 钟力之前的态度就明示了:如果真的任人摆布地开始“游戏”,恐怕连遵守游戏规则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变成人家手中的玩物了。 而直到这一刻,顾临奚手里才捏住了真正能和对方游戏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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