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方的警官似乎是市局领头的,对这种不苟言笑的类型,他其实有些发怵,也没什么交集。 而这个林熹……陈默多看了他两眼,这人三次见面,三副面孔,和在警局初见、还有在他家吃饭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黑衣青年的右手虚搭在左手腕上,手铐也不会让他的姿态显得束缚局促,反而有种诡异的放松。 打量了这人一会,陈默心里莫名一悸,因为……对方忽然笑了。 ——时机差不多了。顾临奚想。 “我只是个无辜被卷进来的市民,没什么舍己救人的高尚想法,只想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顾临奚对钟力顺从地一笑:“请听我一个折中的想法。” “我大概能猜到,钟先生不希望警方靠近的主要原因应该是,警方各位精英全副武装,如果靠的太近,担心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应付不过来吧?一旦一个不慎,人质全被救走了,自己还没准被警察的神枪手直接击毙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真诚地对钟力说:“虽然和您立场不同,但说实在的,我完全可以理解您的担忧。” 几十米外,小卢目瞪口呆地问郑功:“副队,这哥们哪一帮的?他是想投诚劫匪吗?是不是傻?” 那边,顾临奚观察着钟力略微缓和下来的神色,继续说道:“但钟先生,您不得不承认警察说的也有道理,不是吗?你现在可以随手开枪,怎么保证下一枪对准的不是我们的脑袋呢?” 他谦逊地低着头,语气却多了丝意味深长:“你说是’游戏’我们才来的,那可就得有游戏的规矩。” 钟力冷冷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顾临奚抚掌陪笑道:“我的想法是:每过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走一段距离,” 他抬手依次指向一条直线上的几个点:“陈默、方警官、我,依次走到那边去。这样郑警官就可以看到我们行动自然,没有受伤,也就还是待在原地,不用缩短保护距离。” 钟力狐疑地停顿了一下,他黑黄粗糙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顾临奚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那就这么办——警察不许靠近!否则我立刻撕票!”几秒沉默后,钟力用扩音器说。 于是,顾临奚、方恒安、钟力依次散开,每人相隔三米左右。 钟力端着枪,走到了他觉得威胁最大的方恒安对面四五米的位置,这个位置瞄准顾临奚和陈默也十分方便。 钟力身后的荒废土楼投下漆黑的阴影,他背靠破铁门,将身形藏在黑暗中,只有土枪枪管反射出冷冽的光点。 移动位置时,方恒安和顾临奚视线相错,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方恒安很清楚,钟力所说的游戏之类都只是烟雾弹,核心永远是带着人质全身而退。 而这就需要场内辅助,场外致胜。 钟力所持是把土枪,这东西载弹量只有一发。 也就是说,只要可以锁定钟力的位置,如果钟力一击不中,他们就能立刻控制住他。 可惜的是,钟力的反侦察意识很强,他躲在阴影里,如果没有大的动作,狙击手很难确定位置。一旦一击不中,钟力反扑,那人质就危险了。 他猜测顾临奚应该是快速记忆了周边环境,判断后面商品楼天台是适宜警方狙击手的瞄准点,因此通过调整三人位置,引导钟力改变站位,让钟力自己走去了瞄准点。 方恒安原本打算自己来做这件事。因为位置引导需要结合现场钟力所在的位置和周围环境动态判断,难度很高。 但他不是最合适的人,警察这个身份导致钟力会对他的言行更加敏感,哪怕没有明显破绽,也可能因警惕心而拒绝。 因此,顾临奚其实比方恒安更合适说这番话。而他的确就在事先无沟通的情况下,默契地完美配合了方恒安。还利用人质求生的本能立场,安抚了绑匪的怀疑。 在这场生死未知的绑架中。顾临奚身上反而似乎有某种东西解开了,就像回到了自己的主场。 青年始终低头垂目,带着含蓄的礼节性笑容,凉风卷起他的衬衫衣角。看起来谦逊又风度翩翩。 这种态度如果是在一个学术讲座上是美好而赏心悦目的,但在这破落街区,土枪当头的场景,显得分外诡异。 第一幕,Action——顾临奚低着头,笑了。
第24章 破碎的女孩 而郑功见局势暂时稳定,呼出一口长气,这才发现胸口一阵凉意,原来是冷汗已经浸湿了T恤。 为什么一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案子,总想弄点大新闻,把自己送上热搜呢? “郑副,有找方队的电话!” 郑功生一双薄薄的单眼皮,平日里总笑的眉眼弯弯,此时眉头紧攒着,眼皮变成了一条压下来的锐利直线,瞳孔中雪亮的神光紧抓着钟力。 他视线没动,过了一会才抽出空来没好气地回了小卢:“天大的事过会再说,你们方队能保住自己就谢天谢地了,没工夫当奶妈。” 小卢其实已和那边交流了几句,忙道:“是方队派去查钟力的那拨人,知道咱们这里的情况,说和你交代也是一样。” 一听到钟力的名字,郑功忙将手机拿了过来,退到安静些的旁边巷子里认真听电话,一边隔空点了点小卢示意他关注现场,有问题随时汇报。 “郑副队,我们刚查到钟力他女儿、前妻、还有……”那边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喘的厉害,听得直让人耳膜止疼,“……都死了。” 郑功懵了一下,以为太含糊自己听错了:“谁怎么样?” 同事的声音带着回音空洞失真地传来:“钟力的女儿、前妻、还有前妻再婚的老公和两岁大的儿子都死了。现场血糊了满墙。” “先发现的是那男的尸体,估计是去开门的,只穿着个裤衩,手里还拿了块西瓜,致命伤在头部。可能是怕死的不够透,凶手还对着他的头部又来了几下,血和脑浆全淋在那囊红艳艳的西瓜上……” 这位同事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有什么恐怖小说写作的特殊爱好,描述的格外清晰鲜活。 “有打斗痕迹吗?” “没有……应该是开门的时候直接被一下子敲晕了。” 郑功撸掉了把被逼出来的鸡皮疙瘩,心想:那是个五十左右的壮年男人,但凡有一点警惕,不至于毫无还手能力。 这么看来,要么是门外是他觉得没有威胁的熟人,要么就是凶手下手老练果决,一开始就是奔着要人命来的,所以门一开就亮了凶器。” 电话那头的现场同事继续汇报:“当时那门锁着,我们撞了半天才开,这才发现是尸体堵着门了!打头的同事差点一头跌进血泊里…… 我们就联系死者亲属——也就是钟力的前妻。结果,那铃声就在楼上响了起来。” 钟力前妻后嫁的这个男人也姓钟,长得脑满肥肠,大肚囊XXL码的衬衫都遮不住,和钟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两人的经济地位也是。 钟力犯事前是给人家挨家挨户送桶装水的,这男人是生产桶装水的,正是钟力之前的老板。 钟老板家是栋蓝色的双层自建楼,那蓝色不知是不是自己调的,透着点灰,看着不太新鲜。天晴的时候还好,遇到这种阴雨天,几乎透出点不详的沉郁来。 警员们站在这栋凶宅里,脚下是男主人的尸体,女主人的电话铃声是一首闹腾的好运来,绕着空洞的房梁幽幽的传下来,有种莫名的诡异。 他们反应过来后,立刻冲上了楼。 于是,看到了第二具和第三具尸体。 “先看到的是钟力的前妻王艳,她穿着一条水红色的睡裙,是那种比较特殊的睡觉穿的裙子。” 警员同事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重读了“睡”字:“……她死得很惨。从会/阴部位穿过胸口到锁骨的致命伤,几乎把整个人都撕开了一半,血染透了睡裙和整张床。” “而她和钟老板的孩子——两岁多的男孩就被人直接摔死在卧室飘窗上。王艳的手还保持着去够孩子的姿势,也就是说凶手是先把她的亲生孩子杀死在她面前,才让她在绝望和恐惧中死去的。” 郑功最近正和女朋友商量结婚的事情,很巧,他女友也喜欢天蓝色,那姑娘还是个学艺术的,非要什么高级灰,喜欢一种“莫兰迪蓝”。 不知怎的,应着电话里警员描述的场景,他莫名想起了这洋气到不知所谓的名字,还想起了女友也说过要在飘窗上放莫兰迪蓝的榻榻米。 女友说,以后有了孩子再摆点云朵形的装饰品,可以坠下来让宝宝抓着玩。 郑功恍惚了一下:“那飘窗上能看到蓝天吗?” 他声音很低,警员没听清在讲什么,还以为信号又出问题了,“喂”了好几遍。 郑功醒过神来,用力摸了摸光头,打散自己不和时宜的多愁善感:“没事——说说你们是怎么想到去查钟力前妻家的?还直接撞门?” 那边静了一瞬,才说:“有些说来话长。副队,您还记得钟力的女儿吗?” 郑功想起在警员最开头的汇报里,钟力女儿也在死者名单,心头涌上凉意,有了不好的预感。 “之前的查案计划和进度我们主要是和方队那边专门汇报的,不确定副队你清楚到什么程度,这样……我索性从头说起吧。” “专门汇报?”郑功忽然想起了方恒安那天特意将他拉进办公室才说了钟力的事情,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方队让你们秘密调查?——你是老孙对吧?不是在培训吗?” 老孙其实不姓孙,但耍的一手好棍棒,因此虽然年纪不大,大伙都习惯性叫他老孙。 上个案子老孙差点因为一时义愤冲出去救人而坏了整个布局,方恒安就把他调去培训“冷静一下”。 “对,是我。”老孙应了句:“哎,也不是说秘密调查。最开始方队让我查这个事情只是因为距离培训的地方比较近,但后来越查发现水越深。所以方队叮嘱我先不要对外说。” “等等,水深又是什么意思?”郑副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坐在乱毛线团里的猫:“算了,细节你回头直接和恒安汇报吧,先继续说钟力的事情——钟力的女儿怎么了?” “我们最开始查钟力这个人是因为芦花园案,然后就查他不在场证明嘛。他有个女儿,六年级,就养在隔壁县,案发的时候钟力不在海市,去看女儿了,这就是他的不在场证明。” “嗯,这个我知道。” “昨天我们才知道那女孩死了……”老孙的声音被电波挤压的有些变形:“大概三天前的样子。吊死在离她妈妈家不远的一个破出租屋里。因为是自杀,当地民警一开始没想和我们通知这个事情,但是,很奇怪,第二天有人把女孩的尸体从停尸间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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