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奚彬彬有礼地转向他:“怎么,钟先生……还是你身后的那位’导演’有什么指示吗?” 原来那笑声并不是钟力,而是从他的对讲机传来的,来自于那位钟力身后的神秘“导演”,这人原本已沉默很久,此刻却像看一幕戏剧到精彩之处实在忍俊不禁似的。 “抱歉,林熹先生,打扰到您的表演了!不愧是传言里的……”被称为“导演”的神秘人后几个字放的很轻,没人听得到:“……把所有人都玩弄在手心里呢。” 顾临奚依然笑着,眼神却一片冰冷:“您这么说,我可要觉得在挑拨我和恒安的关系了——把我们绑在这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不是你吗?” 要说一只宠物狗的摇尾乞怜是激不起雄狮的成就感的,能让人满足征服欲的唯有另一只雄狮。 在导演眼里,这话是变相认输了——的确,不然又能怎么样呢?不牺牲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还拿胸口去堵枪口不成? 只是可怜了陈默这小可怜。神秘人漫不经心的想,古时邪魔出世必有祭品,这孩子从出生起就是个累赘货色,死在这里也算有些价值,不浪费。 那边顾临奚看向方恒安,徐徐劝道:“恒安,你第二个选。这是为了你好,末位的确是最安全的位置,但同时也要做出选择,对那个淘汰者的死负责。你是霁月光风的人民警察,这样的污点不合适你来担。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方恒安反问道:“那你呢,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这话被原封不动丢回去,顾临奚却毫无心虚模样,坦然地说:“我只相信我自己。” 方恒安静了一瞬,他深深地看了顾临奚一眼。 明明心知现在的一切都是在演,但他无端就觉得,这句话是顾临奚的真心话。 “还有30秒,你们是准备弃权吗?”钟力冷冷地说。 “恒安,何必两败俱伤呢?”顾临奚仿佛拿他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长时间的失血让他面容几乎在黑夜里漫着层冷白的光。 “我以为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啊,天性自私自利,自私的人也有个好处,就是看重利益。你活下来对陈默比我有价值多了,这点我们都清楚。所以,我是一定会选择你的。你完全可以放心。” “但是——”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像萃足了孤秋的寒风:“我做不到相信任何人,也不可能把后背和弱点托付给任何人,所以,我是不可能放心把最后的位置交给你,让你决定我的生死的。” 方恒安觉得好像有根针在自己心间最柔软的地方狠狠扎了一下。 他无声地吸了口气,咽下了那股带血的痛意,在倒计时最后几秒说:“既然如此,那听你的——我选和陈默不一样的选项,【B】。” 这话音落下,陈默彻底陷入了无力的绝望。 他抱着的最后一丝希望是,方恒安作为警察不愿意牺牲任何人,会和他选择一样的【A】,让这局依然是和局,最后和钟力硬刚。 但显然没有,方警官选择遵从林熹的剧本选了不同的答案——这就意味着,他也默认牺牲陈默。 “嘀嗒”——一滴冷汗从少年额头上滴了下来。 这个游戏明明还没结束,因为最后一个顾临奚还没做出选择。 但是,又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的确,陈默第一个选了【A】,方恒安则选了和陈默不同的B选项。根据淘汰“小众”一方的规则,顾临奚已经利于不败之地。 ——只看他选【A】还是【B】,想淘汰谁。 钟力的手已经扣上了扳机。 “看来游戏就要结束了,希望还能来得及回去喝碗没凉透的鱼汤。”顾临奚忽然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这动作在谁做来都显得突兀,但唯独他一直有种游刃有余的疯狂气质,哪怕钟力也没觉得奇怪。 ——4……3… 同时,远处大楼上的狙击手通过瞄准镜看到了他的手指细节,是比了个数字“4”! ——2……1… 顾临奚眨了眨左眼,这动作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其实是有些俏皮的,但他的眼神毫无情感,就像两颗漂亮的漆黑玻璃弹珠,反而无由地让人心惊胆寒。 一片内里剑拔弩张的虚假寂静中,他故意似的慢悠悠地说:“我选——【C】。” 倒计时归0!
第28章 从众游戏(终) 钟力的手已经随着他的声音下意识去按扳机,闻声整个人下意识地一怔——林熹竟然没跟随方恒安,选让陈默去死的【B】! 一条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的规则,同时浮现在他们脑海中。 ——如果三人选项都不同,则第三人被淘汰死亡。 但这条规则似乎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第三人拥有最终的裁决权,没人会让自己去死! 顾临奚却选了。 这一瞬间的惊诧已让钟力失了先机,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但是游戏的崇高性已经被深深刻入潜意识里,因此他手头已下意识地调转枪口,从陈默转向那个按规则应被淘汰的“自杀者”林熹! 与此同时,“嗖——”地一声,一阵划破寒空的金属嘤鸣就像寒针刺破短暂的寂静。 ——那是子弹的声音! 两颗子弹射出相差时间只有毫厘! 这一切都发生在最后1秒内,却又仿佛被拉成了电影的慢镜头——警局狙击手一击射中了钟力的腹部,鲜血四溅,钟力瞬间倒地。 同时,四周忽然嘈杂起来,刑警队在缩小包围圈,探照灯打了过来,钟力暴露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 他却没有捂伤口,而是捂着和他本人极其不搭的金属小熊皮带扣。 他的血沾满了这只粗制滥造的卡通熊,熊脑袋裂开了一条缝,轻巧地滚落在了泥地里。 这男人的眼里忽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凶光,好像那一枪不是打在皮带挂件上,而是毁了身家性命似的。 他如同穷途末路的野兽,对着顾临奚狠狠地按下了土枪扳机—— 顾临奚并不是傻乎乎的活靶子,他提示狙击手的时候能把时间算到如此精准,自然也算准了钟力重新瞄准他并射击的时机。 所以,他掐着钟力扣下扳机的那瞬向左侧跑去,却没想这一动作惊到了已经被这突发情况吓呆了的陈默。 这倒霉孩子可能已经被顾临奚坑出了条件反射,见他往自己方向靠近,下意识觉得不好,竟然猛的把人反方向一推,自个儿没头苍蝇似的,在这枪林弹雨中吓得掉头就跑。 陈默是个手下没轻重的半大小子,顾临奚原本就失血虚弱,又加上没防备,直接给推了个踉跄,正对上了钟力那颗子弹迎面而来! 顾临奚:“……”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这样机关算尽却功亏一篑的死法,恐怕如果他的敌人知道了,也会觉得莫名其妙。 他想,自己这一生果然是个笑话,连死都死的这么黑色幽默。 ——但其实,倒也不算很坏。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但在顾临奚的脑海里,这一秒时间好像无限拉长了。 他事不关己地想:这所谓生死之间会将意识里的一切放慢的奇迹真的存在啊。 顾临奚觉得自己可能的确有点疯,因为在这一瞬间,他竟能伴着飙升的肾上腺素,品出一丝趣味。 连毒发期折磨人的头疼、不断失血的伤口都成了一种兴奋剂。他放缓了呼吸,近乎冷酷地品味痛感、失血的寒冷还有死亡降临的阴郁,像在细品什么好酒。 一幕场景在脑海里电光火石地浮现,那是一座雪山深处,鲜红的液体在滚动,就好像滚烫的岩浆。 那是他13岁被外公领回去之前,在“雪山”上记忆的残留。 就是在那里……孕育了最初的故事,那是“导演”的根据地,更是埋藏着“拉美特利”的最深秘密。 顾临奚忽然觉得不对。 ——他怎么还没死……这“生死停留”的闪回是否未免久了点? 下一个瞬间,他听到自己浑身骨头都震了一下,背重重砸到了墙上。 他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满身温热的血烫着了——方恒安的头无力地磕在他肩膀上,血从方警官胸口的枪伤处不停往外涌。 顾教授整个人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部分被方恒安的鲜血震住了,半个想法也冒不出来。 而另一半是大脑依然在冷酷的精密运转,清楚地告诉他:你没有死是因为最后一刻被方恒安推开了,那人用后背帮你挡了子弹。 警局的人一边喊着“队长”一边冲上来分开他们,要将方恒安抬上急救床。 但他们一时没有挪动,因为方恒安浸满鲜血的手还紧紧攥着顾临奚的领口。 他们的血混在了一起,连呼吸似乎都腾开了红色的雾。 方恒安的眼神有些涣散,其实神志应该已经不太清楚了,声音轻得近乎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说:“你又想走,是不是?” 顾临奚怔住了。 这也是他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作威作福还作妖的顾教授,终于在一整晚的完美反社会人格演绎后因失血过多倒下了。 * 顾临奚醒来的一瞬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视线有些模糊,下意识伸手到床头柜去摸索—— 这时,一个声音问道:“你要什么?我帮你。” ——这是…他的助理? “唔,眼镜……“顾临奚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一动之下牵动了颈部的伤口,他无声地倒抽了口凉气。 这一痛之下,顾教授清醒了,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原来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自己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而刚才接话的人也不是他的助理,而是方恒安手下一个姓卢的年轻警员。 ”眼镜?”小卢站起来走过去,看了眼除了一盒子药以外空荡荡的桌面:“没有啊。而且我也从没看你带过眼镜啊。” 顾临奚:“……”清醒了。 他用林熹这个身份后,为了和之前区别更大,改变了个人标志意味较强的配饰,并不戴框架眼镜。 而且,他其实没什么度数,现在视力的这个模糊程度也不正常。 顾临奚不着痕迹略过这个话题:”没事,只是有点看不清东西——医生说我是什么情况了吗?” “看不清应该是贫血引起的。说是没什么大碍,头晕目眩、身上发冷、心跳加速之类的都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那大约多久可以出院呢?” 小卢回忆了一下:“没特别说,就说没什么问题。应该醒了以后医生看看没事就行了吧。” 说完,他就坐回去低头玩手机,信息发得飞快。 室内倏得静了下来,顾临奚静静地看着雪白的墙壁,品味着醒来后心里便翻腾着的那股陌生的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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