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啊!”“去啊!”“就是这样!——”火场外不知何时重新出现的众多魔影发出一声声怂恿的尖笑。 “去活活烧死吧!”“去烧成灰吧!”“哈哈哈哈——” 群魔乱舞,遮天蔽日,兴奋无比,但白晟已经听不见了。他全身上下被烈焰包裹,幼小的身体被烧成了个火人,跌跌撞撞来到车门边,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向车内伸出手—— 就在这一瞬间。 前方破开一道璀璨白光,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将所有魍魉鬼魅一扫荡平,四面八方的魔影在惨叫中化作了扭曲的灰烟。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白光中。 小男孩愕然睁大眼睛,抬头仰视着那个人携光而来,如若神灵,拥有难以想象的容貌和镇压一切的力量,踩着烈焰与硝烟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自上而下地向他伸出手: “你要让我等多久,白晟?” 一刹那间,仿佛灵魂醍醐灌顶,小男孩瞳孔猝然扩大。 他战栗着抬起手,与神灵十指交扣。 就在两人掌心触碰的那一刻,小男孩惨不忍睹的身体迅速长大、变高,皮肉覆盖炭黑焦骨,赤裸血肉皆尽复原;白晟像一头伤痕累累的狼王,紧紧拥抱沈酌,发出了一声忍耐了十九年的、嘶哑到极致的哭泣。 漫天大火悄然熄灭,一切惨景化为乌有。 声声呼救终于消失了,扭曲燃烧的汽车如轻烟般散去。十九年前那对夫妇的灵魂得以安息,最后一次温柔拂过爱子的面颊,然后彼此缠绕盘旋,消失在苍穹下。 时光如迤逦长歌,将那个八岁孩童的恸哭远远带上天际。 “我很想救出他们,但就是做不到……” 白晟半跪在地,俯在沈酌肩头,一滴滴滚烫的液体渗进白衬衣里,“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非常强大,我那么拼命了,但还是做不到……”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进化成S级吗?”沈酌一手环过白晟的背,另一手按着他后脑乌黑的头发,平静地道:“不是回到十九年前改变因果,而是在未来做一个拥有绝对力量,能够第一个从围观人群中站出来的人。” “是这样的执念才让你脱胎换骨,是因为你自己希望能保护每一个人类与进化者,进化才会赋予你世间最强大的因果律武器。唯有强者才会对弱小生灵常怀慈爱之心。” 世界化作安静的虚空,放眼望去无垠空茫。 白晟哽咽的喘息渐停,像个茫然的孩子,紧紧拥抱着沈酌。 “……真奇怪,”他梦呓般喃喃道,“我怎么会在你面前哭呢?” 八岁那年开始就没再嚎啕出声的泪水与怨恨,原来并没有消失吗? 仿佛坚不可摧的盾牌陡然瓦解,打磨多年的铠甲轻易溃散;明明是最想要征服和占有的对象,明明是最想要在对方面前展现力量的那个人,却在对方伸出手来的刹那间,像风雪中渴望得到庇护的野兽一般,迫不及待发出了委屈的呜咽。 仿佛他早已知道,在这个人面前示弱是可以的。 在这双秀美眼睛的注视下,完全可以收起利爪,摊开皮毛,袒露那些从不示人的难堪伤口,以及未曾愈合的淋漓血肉。 白晟把沈酌紧紧锢在怀里,用力把脸埋在他颈窝中,跪在地上小声问:“你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他感觉到沈酌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清淡: “不,我是来送你出去的。” “……” 一个可怕的猜测陡然浮现,白晟瞳孔无声遽张。 下一刻,沈酌轻而易举推开他的怀抱,站起身来,低头将冰凉唇角印在白晟的额头上。 “回去吧,24小时了,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接下来是我自己的战场。” ——伴随那一吻落下,四周场景迅速扭曲、拆解、轰然坍塌;第一重梦境在沈酌强悍的精神力侵袭之下,如被铁蹄踏平的城池,化作了遮天蔽日的齑粉。 一座深渊巨口出现在沈酌脚下,把他整个人拽向第二重梦境;与此同时白晟却不受控制地被推向高空,通往现实的白光从身后笼罩了他。 一个滚烫暗红的S重新出现在他心口,那是进化的力量终于开始一丝一丝回到体内。 “……沈酌?”白晟眼睁睁看着沈酌毫无反抗,张开双臂任由自己向深渊坠落,难以克制地战栗起来。 “你要到哪里去,沈酌?!” ·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病床边纷纷响起惊喊,只见白晟的大脑扫描图上,被幻觉控制的那块区域从血红迅速变淡,危险指数直线下降,长久凝固的眼睫微微一颤。 “他要醒了!” 水溶花一眼望向挂钟,1:16pm。 距离白晟被拖进梦境正好23个小时59分钟,堪堪卡在了黄金救命线上。 她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这口气就没能再吸进去——因为大脑实时扫描上的危险指数突然停顿了一下,毫无预兆凝固住了。 紧接着,它就跟雪崩一样直线急坠,幻觉控制的大脑区域急剧变成一片血红! “怎么搞的?!” “怎么回事?!” “血、血氧在往下掉,病人又陷入了昏迷状态!” 四周一片喧杂,人声脚步混乱,生命监测仪滴滴狂响。水溶花的视线从脑部扫描图一寸一寸转向病床上的白晟,终于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他……他跳下去了……” “他追着沈酌跟到第二重梦境里去了……” 深渊之上,遮天蔽日,第二重梦境的幻光几乎要吞噬寰宇。但紧接着一道壮丽雷龙咆哮而至,那是S级充满暴怒的一击,将试图把他送出梦境的千万气流一把撕成了碎片! 深渊被完全击垮,天地齐鸣震荡不息,甚至连白日梦异能本身都发出了岌岌可危的撕裂声。 就在那灭世般的瑰丽盛景中,白晟冲破天地间无数层阻力,疾速扑向不断下坠的沈酌,在狂风中竭力伸出手—— 这次换作我来带你出去。 天地陡然化作一片苍白。 仿佛只是一须臾间,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白晟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长空之上烈日灼灼,炙热的风穿过沙丘,放眼望去沙海连天,赫然是一片宏伟壮阔的万里大漠。 这是什么地方? 他猛然坐起身,因为大脑剧痛而嘶地吸了口凉气,一手掐住眉心。 他的精神被残忍折磨太久了,不可能在眨眼间就完全恢复,刚才那暴怒到疯狂的一击难免对脑力有所透支。 但那都不重要,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沈酌呢? 白晟敏捷地爬起来逡巡四周,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直升机越来越近的轰鸣。紧接着,一架迷彩涂装的卡-52军用直升机从天而降,飓风掀起沸腾沙浪,直到缓缓停在了几十米外的沙丘下。 左右舱门打开,两道身穿作训服的人影分别从机舱跃下地面,稳稳站在了沙地上。 隔着那么远距离,白晟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人。 竟然是傅琛和苏寄桥! 傅琛两手都拎着巨大的工具箱,视线警惕地向周边一扫,然后放下工具箱向后转过身。然而苏寄桥动作比他更快,单肩背一个迷彩装备包,右手拎一把PP19-1冲锋枪,落地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向高处的舱门伸出手,笑吟吟仰着脸。 顺着苏寄桥的视线往上看,第三个人出现在了机舱门口。 白晟目光定住了。 那是26岁的沈酌。 沈酌黑色冲锋衣,单手拎着银色冷冻箱,在沙漠中白皙得简直耀眼,暴烈太阳把他晒得皮肤发透,从侧颊到下颌的线条都反着光。 他眼底神情冷漠异常,对苏寄桥向上伸出的手视若无睹,一纵身径直从舱门跃下了地面。 “老师,我们已经飞了几个小时了,您真的一点也不需要修整吗?”苏寄桥若无其事收回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尴尬,在沈酌身后问道。 沈酌大步向前走去,倒是傅琛叹了口气,朗声道:“先往前走吧,往南一公里就是青海基地了!” 青海基地。 这话音一落地,早已隐隐浮现的预感得到证实,白晟终于确定了眼下是什么情况—— 沈酌的梦境是三年前,5月11号,青海试验场爆炸。 他回到了那个真相永远湮没的夜晚。
第41章 噔,噔,噔。 一声声脚步从监察处走廊尽头传来,警卫室里,褚雁敏感地回过头,望向敞开的门。 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那是个非常高的北欧男人,灰色西装一丝不苟,银色头发梳向脑后,冰蓝的眼睛肃然冷峻,左手背上有个血色很深的字母,S。 办公室里几个监察员同时震惊站起身:“总……总署长?!” 褚雁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她感知极为敏锐,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非常非常不妙的、像黑云压城风雨欲来那般,冷酷且不悦的气息。 但尼尔森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他完全无视了其他人,上前单膝屈下身,平静地望着小姑娘的眼睛:“你就是那个动物共感者?” “……”褚雁谨慎地没有出声,只点了下头。 随即她看见尼尔森伸出手来,摊开掌心,那是个邀请的表示: “你愿意带我去找到那个叫荣亓的基因复生进化者吗?” “我必须尽快去杀了他。” · 进化医院地下实验室,水溶花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是陈淼:“喂?” 三秒钟后,她眼皮重重一跳:“什么?!” 研究主任觅声回头,一脸不能再接受更多坏消息的窒息表情,却见水溶花怔然挂了电话,缓缓道:“尼尔森去监察处带走了褚雁……” “啊?” “……他赶去杀荣亓了。” 水溶花表情复杂,研究主任也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这……总署长如果能把白日梦施术者杀死,那梦境倒确实会立刻解开,不过荣亓毕竟是基因复生型……” 进化者互杀看的不仅仅是谁等级更高,还要看彼此能力的克制属性,比如水系对雷电系的胜算就是很低。尼尔森绰号奥丁之狼,是公认全球排名第一的异能者,但对上拥有不死异能的荣亓,也实在不好说能否真正诛杀对方。 “……话说回来,尼尔森的‘暴君’异能从没被完全触发过,据说彻底发动时甚至能克制其他S级进化者,也许是有胜算的。”水溶花蹙眉迟疑片刻,缓缓道:“现在只能期望尼尔森真能杀死荣亓,不然沈监察和白晟就……”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屏幕上正显示着两名入梦者的脑部实时扫描。 沈酌的指数一直很稳定,他已经陷入了深度幻觉,但大脑中痛苦与刺激的那块区域始终没有被唤醒,也许是因为梦境还没发展到致命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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