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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天傍晚，头一天钻进井下的矿工和搬运工同时结束工作。他们有几百人，洋溢着泥土和星球内部的味道，一个个和沙丁鱼罐头一样，紧挨着彼此码通往地表的大型升降机上。 德米特里带着安全帽，用肩膀挤过那些说着不同方言的劳工们，穿过密封舱里弥漫着劣质香烟味和汗味。 升降机一侧远远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屏幕，只能收到两三个频道。关于毕业学员们的新闻简讯只配了几秒钟画面，德米特里的弟弟在其中一闪而过，面孔上还打了马赛克——出于保护。 “他收到了很多邀请信，他问我该选哪一个……那天晚上我采访完最后一批人，在埋头写稿子，我没听见电话。” 德米特里沉默了一阵子，“他选了军方提供的职位，但我怀疑他没告诉我实情。他休假的时候，我去看过他几次，长得比我高了，还有了一位专门帮助他的向导。他们俩天天在一起。我们约定了第二年一起去海洋星球过新年。” 加西亚双臂抱在胸前，默默听着，听别人讲，总比自己用精神攻击去刺探更好玩一些，还可以悄悄找对方描述中的漏洞，“这和你出现在我面前有什么直接关系？” 加西亚把玩着他自己隐秘选择，如果他捕捉到德米特里说谎的神态，他用痛觉还是听觉来惩罚？ 德米特里看出了他的想法，但他没有停止，他继续说下去。 “几个月后我们发现他失踪了，再后来……我收到了死亡通知书。” 加西亚冷笑一声，“他很有可能是被新同盟的人杀掉了。” “我收到了抚恤金，但这不是我要的。我开始调查，最初线索很繁杂，我发现了一些北域联合上层的秘密，相关的报道让我进了极星通讯社，再后来我发现新同盟和北域联合内部有着亲密的连系，我从这边获得线索时注意到了试验区的研究。” 加西亚嗤了一声，“你怀疑试验区和你弟弟有关？” “的确，这是个机密项目，所以获得更多信息就要用到特殊方法，我的计划是先引起工作者们的注意，然后曝光，借检查机构和上层管理人员，反向取证——你看，果然被带到这里来了。” 加西亚不以为然。他动了动手指，开始检查德米特里的思绪。这次他没那么粗鲁，德米特里说的都是实话，取证和调查占据了德米特里生活的很大一部分。 德米特里不是北域联合派来的间谍，那就和他加西亚毫无瓜葛了。 “好了，你走吧。”加西亚摆出殷勤送客的表情，还有一个可疑人物等着他呢。 可是德米特里坐在座位上没动，似乎还想问什么。 “他和我长得差不多，你看看我的脸——” 加西亚又端详了德米特里一次，他确实见过这种面孔，湖绿色的眼睛给他的印象最深，还有褐色头发，温柔但不柔弱，他的哨兵也是这种感觉，就像初春林间的风，轻柔却刺骨的冷。怪不得在酒吧里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准德米特里。他太像那个哨兵了，那个叫做乔伊斯的哨兵。 “你弟弟，他的精神体和你一样是飞禽吗？” 德米特里摇了摇头。 “哦对，你不知道，你没和你弟弟接触过吧。”加西亚刻薄地说。 德米特里特地完成了向导的训练，却从未帮助过自己的家人，甚至连亲弟弟精神体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加西亚本人至少还结合过。 “北域和新同盟冲突死的哨兵太多了，我哥的搭档也如此。”加西亚说，一副劝对方罢手的口吻，有一瞬间想要触碰德米特里的精神，但是他克制住了，他起身给德米特里打开房间的门，“如果他是作战时被杀，有可能被记录在册，不过这东西不在军方手里。” “那在哪——”德米特里突然追问。 “我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加西亚风轻云淡，“好自为之。” 德米特里露出怀疑的眼神，“审问我，又嘱咐我？” 加西亚停顿了一下，“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 废话，我脑子都叫你看得差不错了。德米特里一人走出来，两个士兵打扮的人将他带到无人机平台上，等无人机将他送回城镇。他呼吸到夏季的晚风，想不到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他感觉似乎才过了几个钟头而已。 临登上无人机前，德米特里听到那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正在对自己窃窃私语。 “被他审问了，还能自己走出来？” “被他，哪个他？那个新派来的金发长官？” “你可够迟钝的，怎么会来做这一行，他就是暗影利刃，这你总该知道吧。” 暗影利刃，德米特里猛然惊觉，他知道这个名字，或者说在流言中听说。暗影利刃是专长精神攻击的极少数向导，作为特殊情报工作者，是能力特化的新同盟奇才，曾因为审讯方式接受过法庭审判，但全身而退。 而暗影利刃就在刚才还给了他一番嘱托。
第8章 陈年往事 加西亚的线索在德米特里身上断了，他送走德米特里，正准备回去处理奇斯送来的嫌疑人，电话响了。 “哥哥，你还好吗？”加西亚轻柔地问，“是又不舒服了？” 电话那边传来利落但明显在忍耐的声音，“我只是想嘱咐你，工作别着急，加西亚。” “少说教我，你不看看你自己？”加西亚靠在椅子里，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如果我没猜错，你又用了两管向导素。” 向导素是一种特殊制剂，可以用于尚未和向导结合的哨兵，暂时帮助他们安抚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着。 加西亚耐心地说，“我可以帮你。我们肯定比一些伴侣还契合。” “加西亚，对我来说那只是亲密的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我们是兄弟——如果你不希望我帮你，你给我打电话来又为了什么呢？” “嘱咐你，工作别着急。” “谢谢你。我知道了，如果你需要我，我随时可以帮你，好吗？”加西亚自然知道他哥哥绝不是为了嘱咐自己，加西亚心对此知肚明，只是他们之间有种彼此疏离的默契，加西亚就装作自己被说服了。这种疏离感让加西亚难以捉摸。 挂了哥哥的电话，加西亚表情硬朗起来，指了指一份纸质文件，上面是可疑人物的资料。 “哨兵还是向导？”加西亚问。其实对他来说，审问两者的难度差不多。 “哨兵。” “带过来。” 被押送进来的间谍来自北域联盟。梅耶比加西亚年长几岁，此刻紧张得上下牙互相磕磕碰碰。这神情让加西亚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刚刚退出前线人员行列转做情报员时的一件事。 事情发生在七年前的人工群岛上，一个倒霉家伙不自量力地前来。那个人叫帕维，他坐在一艘只能容纳一人的穿梭机上，假证件让他顺利度过了身份检查。他裹在一件米色风衣里，脚边放着手提箱，啜饮一口热巧克力，一副成功生意人模样。 他乔装打扮，本人刚十八岁，是个可爱的年轻人，如果不是接受了任务，他本该顶着乱蓬蓬的草一样的头发在学校里念书。可自从觉醒成为哨兵，他就为北域联合效力了。 帕维研究透彻了人工群岛中的每一处建筑，调查过看守这些建筑的人员，什么人几点轮班他了如指掌。他没带向导，为了安全，只身一人潜入，要窃取一份机密文件。 穿梭机减速后驶入黑漆漆的哨卡。帕维打开舱门，不慌不忙，稳重老成地从里面缓步走下来，看起来足有三十多岁。 “先生，请出示证件。”一个带着新同盟制式头盔的卫兵等在舱门外，戒备森严。 帕维随手将证件递过去。 趁卫兵低头检查时，他嗅了嗅对方，与其说是嗅，不如说是感受。帕维是个哨兵，他能闻出来对方有没有哨兵的微妙气息。他这个士兵仅仅是普通人，不足为惧。 卫兵审视着证件，皱起眉头，“先生，这证件已经过期了——” “过期”两个字还没说完，帕维悄无声息，从卫兵腰间抽走击晕枪。 “嘘——别出声——”帕维轻巧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击晕枪瞬间喷射出的巨大气流掀动了帕维的短发，卫兵应声倒下，过真连呼救都没能喊出口。 帕维从卫兵身上摸走一张身份验证卡。他跨过昏迷的卫兵，脱去碍事的米色长风衣，一把短刀和一把紧凑型的冲锋枪挂在腰间。 “不明人员入侵第二区，警戒，警戒——” 警报大作，红灯闪烁时，帕维站在一扇闸门前面，耳边的警报加上他从信息网里感受到的警报，再加上他本身敏锐紧张的状态，对他来说有三倍的嘈杂。 任务中小小的阻挠不稀奇。他是北域联合近两年来成绩优异的哨兵帕维，能力与判断遥遥领先，即使一段时间没有调节者在他身边帮助，他也可以完成相当难度的任务。 他是精英，年纪轻轻被委以重任，令全家都自豪的那种。 左后方的脚步有两种不同的节奏，因此有两人，而右后方的呼吸明显是三个不一样的人。帕维感受着——一共五人。 从他们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判断，这五个人都有全副武装。 帕维矮下身的同一秒，一连串实体子弹从他脑袋上飞了过去，钉在他身后遥远的墙壁里面——打出五个弹洞。 帕维巧妙地回避，在躲避和思考的过程中拔出匕首，匕首杀人没声音，不会引来更多人。 “没办法……”帕维其实一点也不想这个样子。 他精准地割开了第一个人的动脉，轻巧地向一侧闪身，顺势躲开喷溅出来的血血溅了一地。帕维头也不回，马上用胳膊肘将第二个人击退一定距离，再撩起一脚，倾注全力将可怜的家伙踢飞出去三米左右。 紧接着他的匕首投掷出去，刺穿了那人喉管。 “是北域的哨兵！”有卫兵喊着，“单独行动的！” 帕维正手起刀落，又解决了一个。他现在从容不迫，刷一下刚刚偷来的身份验证卡，闸门刷地一声打开，他身后的追兵同时一拥而上。 帕维决战速决，用冲锋枪解决另外两个人。闸门打开，帕维面对敞开机房，那里面线路加热后胶着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大步向前，争分夺秒，打开手提包，用里面的便携式计算机开始解密。 新同盟一个试验批次中向导们的名单雪花一样滚落在小小的屏幕上。 突然帕维感到身后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阵轻微的空气扰动。追兵？帕维握紧了冲锋枪迅速回头，他不用站稳脚跟就锁定了对方的位置，一个箭步过去将对方摁倒在地，冲锋枪的枪口瞄准了那人的额头。 那家伙有一双机灵的海蓝色双眼，刻薄的下嘴唇上沾着咖啡沫，速溶咖啡味道，他还手上握着一把手枪，姿势正确，但手指上一个茧子都没有。他身上带着一股帕维熟悉的气息——他们是一路人，训练有素的泛银河信息网接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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