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 …… 一条条一项项,所有和假身份相关的细节被陈飞翻来覆去的问,罗家楠对答如流,不管问几次,问题有多跳跃,毫无偏差。对于一个刚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来说,能接下如此艰巨的任务实乃幸运,同时也背负着极大的危险,日后的每一步都走在万丈悬崖间绷紧的钢丝之上,稍有偏差便是灭顶之灾,必须全力以赴。 三个小时后,临时租来的“训练所”门外响起有节奏的叩击声,陈飞闻声过去通过猫眼确认来人,打开门。赵平生拎着打包好的饭进屋,看罗家楠笔直条硬的戳在屋子中间,柔声道:“小楠啊,歇会儿吧,过来先把饭吃了。” 罗家楠没动。 陈飞回手示意赵平生先把东西放下,喊道:“王平,过来吃饭。” 罗家楠这才动了。没想到屁股刚往椅子上一落,疼得忽悠一下跳起。陈飞那一下抽的够狠,隔着裤子都能摸到屁股上鼓起二指宽的凸印子,只能蹲地上吃。不下狠手怕他不长记性,陈飞的用心他明白,可这也太……亲爹抽他都没抽这么狠过。 赵平生打开饭盒递给罗家楠,又把自己那份里面的鸭腿夹给孩子。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饭量大,多吃点肉补补被打的亏空。苦日子在后头,趁着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能疼多疼一会。这件事多少刷新了罗卫东在他心中的印象,听说要派儿子去执行特情任务,罗卫东磕都没打一个,就差亲手给儿子打包送过来了。 陈飞也把自己那份饭里的菜拨给罗家楠一些,看他闷头呼噜噜吃的倍儿香,皱眉默叹了口气。舍不得,打罗家楠那一下他心里也在滴血,可老鹰一日不除,城市便无一日安稳。一个月前,他的一位师兄因受纪委调查而自杀了,自此能将老鹰绳之于法的线索算是彻底断裂。接到消息他震惊了许久,因着在他的印象里,那位师兄的为人向来磊落。私下里调查了一番,发现师兄家的孩子因基因病长期住院治疗,一年近百万的费用,凭一个县公安局分管刑侦治安的副局长的收入,完全负担不起。 没有对错,有的只是为人父母的责任和必将面临的审判。可还有更多的人只是因为一时的贪欲便被拉下水,这样的家伙,绝不能姑息。上面原本是把案件交到反黑那边去,然而因着某些暂时没有证据的推测,齐耀祖决定来个暗度陈仓,悄悄将埋线的任务交给了陈飞。 派谁去是个关键问题。陈飞和赵平生对于派出的人选进行了仔细的斟酌,把手里的档案翻过来掉过去的筛,最终决定启用罗明哲的亲孙子罗家楠。选定罗家楠,一是对其知根知底,了解这孩子的脾性,家里三代从警根正苗红,不至于被那纸醉金迷的生活迷了眼;二是他刚毕业,没跑过什么案子,脸儿比较生,扔人堆里不容易被认出来;三是给他个立功的机会,将来可以名正言顺的调任重案组。 演戏就得演全套,陈飞让督察找了个茬,把刚进分局刑侦还没俩月的罗家楠给停了职。罗家楠郁闷的直挠墙,差点就摔工作证不干了。结果某天陈飞和赵平生突然来家里找他爸喝酒,仨老家伙嘀嘀咕咕一晚上,转天陈飞就给他从家拎出来开始特训。 训练的第一个阶段就是放弃原本的自己,以陈飞亲手编造的小混混“王平”的身份生存。接下来是进看守所,监狱,接触最底层的那些马仔。至于后面怎么走,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能不能摸到老鹰身边,还是个未知数。 看着闷头吃饭的罗家楠,陈飞惆怅叹道:“臭小子,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就记着,别给你爷爷丢人。” 听到陈飞的话,罗家楠扒饭的动作稍稍一顿,眼圈微热,闷声点了下头。爷爷走了,没能看到他正式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就走了,走之前连句话都没留下。但是爷爷的教诲不能忘,送他进警校大门时,老爷子曾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家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人民警察了,记住,这份职业是你对社会的承诺,她意味着牺牲和奉献,无论遇到任何事也不可使你的警徽蒙尘。” ——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他暗暗下定决心。 — 一晃两年多过去了,“王平”已经成为了老鹰最信任的手下之一。罗家楠接到陈飞的消息,说经过上面的研判,认为他这些年所收集的证据足以将以老鹰为首的黑/社会性质集团一网打尽,让他再忍耐些时日,近期便会进行大规模的收网行动。 日子终于有了盼头,他这几天心情格外的好,再不是之前那动不动就拿人头马浇小弟脑袋的暴躁脾气,底下人也敢和他开开玩笑了。 “平哥,你看这女的,漂亮不?” 翘着二郎腿坐沙发上的罗家楠闻声偏头扫了一眼,是本外国杂志,封面女郎金发碧眼,性感火辣。不过这号妞儿他见的多了,和老鹰去公海赌船上的时候,净是贴身服务的东欧妞。一水儿的比基尼,身材比这养眼,重点是,活的,能摸的着。 “……一般般吧。” 见他兴趣缺缺,小弟又回身去箱子里翻腾。这批走私杂志刚下船,还热乎的,杂志里什么尺度的照片都有,是他们赚外块的主要来源之一。不过因为都是按吨收来的,杂志类型五花八门,得分拣,不然人家买黄画儿的收到批科学杂志就不好了,有损卖家声誉。 这年头干啥买卖他都得讲究诚信啊,是不是? 翻着翻着,小弟又举起一本杂志:“平哥,那你看这男的呢?” “男的有什么好看的?”罗家楠连眼皮都懒得抬,继续低头刷手机。底下人玩儿什么的都有,他从不跟着掺和,也没兴趣掺和。 小弟神秘兮兮的:“平哥,这你就不懂了吧,玩男人,比玩女的带劲,都是男人,他懂你啊。” “去滚蛋!”罗家楠挪位置背过身,犀利的眉眼不耐皱起,“这世界上就算只剩我跟另外一个男人了,那男的还美得跟天仙似的,我特么都不会睡!” 小弟挤眉弄眼往他跟前递杂志:“别这么坚决嘛,你看看这个,这个多漂亮,真的诶,亚洲人,你看一眼嘛,看一眼。” “去滚蛋!” 一挥手给杂志扇到地上,罗家楠起身朝外走,正一脚“啪叽”踩在封面人物的脸上,结结实实留了个鞋印。目送老大决绝离去的背影,小弟默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杂志,褪下截衣袖擦去杂志封面上的鞋印,惋惜的摇了摇头。 虽然是本科学类杂志,但就冲封面上这位名为Dr.Qi的美男子的脸,起码也能卖他个百八十块呢。
第79章 番外故人 月朗星疏的夜幕下, 一架红眼国际航班轰鸣滑过二号航站楼外的引桥,稳稳落入跑道,迎着寒夜的微风, 带回游子们的归心。 已过午夜,接机大厅里的人稀稀落落。接机口正上方的航班提示牌上, 计划中唯二尚未降落的飞机中的一架提示抵达。看到那架延误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航班降落, 赵平生终是有种解脱之感,回手轻拍了下歪在金属椅上打瞌睡的陈飞, 动作温和的叫醒对方。 陈飞悠悠转醒, 迷茫的望向国际航班接机口:“嗯?祈铭出来了?” 活动着被他枕僵的肩膀,赵平生无奈笑道:“刚降落, 你去洗把脸吧,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礼貌。” 打了个绵长而疲惫的哈欠,陈飞站起身抻了个懒腰, 晃晃悠悠的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赵平生看他后脑勺的头发睡翘起来一挫, 本想提醒他拿水胡撸一把, 可距离隔着略远, 周围净是等困了睡着的接机人, 想来已是深夜时分,不好大声喧哗扰人休息, 于是起身跟了上去。 洗手间里也没个活人,陈飞放完水去洗手洗脸, 刚拧开水龙头就从镜子里看到赵平生跟进来了, 却没往便池那边去而是冲自己来了,略感奇怪:“你不上厕所啊?” “不上,过来帮你弄下头发。”赵平生说着抬手掐住他的下巴, 稍稍把他的脑袋扳向左侧,让他看清自己翘起的那撮头发。 陈飞皱眉一笑,就着沾湿的手胡撸了两下,谁知那撮头发即便是被打湿依旧坚/挺的翘着,就跟主人的脾气一样倔强。赵平生见状弄湿手掌,按到翘起的发丝之上,试图用掌心的温度驯服那份不羁。他的举动弄得陈飞有些不好意思,斜眼左右打量,生怕有人进来看见。在家里怎么腻歪都行,出门在外还是得注意点影响。 “祈铭待会是去住酒店还是?”说着话,赵平生轻轻抬起手掌,看那撮头发终于顺滑服帖了,满意的抽了张纸巾擦手。 “说直接去庙里静修,可这大半夜的,我是想待会先给他接家去,让他休息一晚明天白天再送过去。” 接过赵平生递来的纸擦脸擦手,陈飞胡撸了一把被水沾湿的前帘。睡了一会,可眼里还是有血丝,脸色也有点暗,不过无所谓,又不是相亲。虽说是故人,但当年分别时对方还是个孩子,他好歹是对方叔叔辈的,想来不至于对他的仪表过于挑剔。 “看他自己的意思吧。” 言语间两人前后走出洗手间,行至接机口,立于围栏外翘首张望。今天要接的,是一起悬了多年却始终未能侦破的凶案的目击证人,也是死者夫妇祈东翔和庞静的儿子,祈铭。那时的祈铭只有八岁,案发时他曾与凶手短暂的面对面过。可惜的是,因先天脑部血管畸形的缘故,祈铭自出生便有间歇性暴盲的毛病,而那日父母横尸眼前的惨状令年幼的他精神遭受重创,突发失明,完全没看到凶手的真实面貌。 由于父母双亡,八岁的祈铭和四岁的妹妹祈珍最终被送进了福利院,后来祈铭很快就被一位外籍人士收养,带去了美国。这一走就是二十年,其间陈飞倒是收到过其养父发来的信函询问案件调查进展,可那已经是一桩被压在档案室箱子底下的悬案了,当年的调查毫无头绪,以至于多年来再没人提起过。 这次回国,祈铭提前联系了陈飞,告知对方自己的行程,希望能和他见上一面。他说他来了就不准备再走了,什么时候父母的案子破了,再考虑自己未来职业发展的事情。又主动提出来市局做法医顾问,协同侦破案件,他有医学博士学位,在美国时帮助警方调查过不少案件,资历经验齐备,就看他们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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