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腾”的一热,陈飞心虚辩解:“没有没有!姐你别瞎想!我跟老赵……我俩……我俩那是纯洁的战友情!” 就他那个急赤白脸的劲儿,陈惠越看越觉得不踏实,不由压低了声音:“姐可是见过市面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 听出姐姐在诈自己,职业素养强迫陈飞冷静下来,郑重道:“真没有,姐,你知道,我和老赵以前都处过对象。” “那你这地方是狗啃的?”陈惠抬手指向自己的脖子。 陈飞立马回手捂住脖子,一瞬间脸上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青红白紫交错出现,再对上姐姐诧异的目光,顿感绝望——完了完了,不打自招了。 异样的沉默在空气中缓慢发酵,手足之情应有的宽容和传统观念导致的无法接受交错在陈惠眼中出现。许久,她偏过头,微红了眼眶。弟弟的命是赵平生救的,没人家舍身替陈飞挡那一枪,她就没弟弟了,甚至这个家都完了。可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以后的日子,它……它怎么过啊? 看姐姐红了眼圈,陈飞心里难受坏了,犹豫半天,颤着嗓子开了口:“姐,我……我对不起爸妈,可老赵他……他等了我十五年,还替我挨了一枪……我俩真的……真的分不开了……而且这么多年,他对咱爸妈、对你怎么样,你都知道,他人不错,我就想着……想……” 一抬手打断陈飞的话,陈惠闭眼强压下心头繁杂的思绪,缓了口气离开阳台。她没留下吃饭,陈飞听见她跟爸妈那说了声“单位临时有事”便走了。 负罪感如山压下,他觉得,可能姐姐不会原谅自己了。 — 吃完饭从家里出来,陈飞终于得以卸下强装出的笑脸,整个人瞬间忧郁了起来。刚在饭桌上简直是如同嚼蜡,虽然鸡鸭鱼肉都有,可吃在嘴里全一个味道。要是陈惠骂他一顿,他倒不至于那么难受,什么都不说才闹心。他琢磨着还是得和陈惠好好谈谈,他姐那人心重,不能让对方心里结着疙瘩,要不容易憋出病来。 “你怎么了?跟姐吵架了?”赵平生早就发现他有点不对劲儿,只是刚在饭桌上不好问,眼下就他俩,有话可以直说了。 陈飞没搭理他,拽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拉下遮阳板,扯着衣领对着遮阳板内侧的小镜子照了照。果然,喉结下方有块淤痕,想想昨儿晚上老赵同志的炕上表现,他十分后悔早晨洗脸的时候没好好瞧一眼镜子。要是早点发现,贴个创口贴哪至于让陈惠看见,都是过来人,谁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 他的举动让赵平生略感诧异,坐好扣上安全带,转头问:“你照什么呢?” 戳着那块被嘬出来的淤痕,陈飞劈头盖脸朝他吼了起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你要不要看看我胳膊上被你掐成什么样了?” 老赵同志一脸无辜,心说这有什么可嗷嗷的?不是您老人家昨儿爽的时候啦?连轴转那么多天,休息室不肯用,车不肯钻,出去开个房生怕在系统里留下记录,好不容易结了案有功夫回家,进门就给我怼沙发上的不是你陈飞么? “废他妈话!让我姐看见了!”陈飞现在是弄死他的心都有。 “……” 哦,陈惠知道啦。赵平生反应过味来了。刚收到陈惠一条短信,就四个字——【有空谈谈】,他回了个【?】过去,结果陈惠再没理他,还以为对方发错了。 “我觉得这事儿该跟姐说,姐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坦然直面陈飞羞愤交加的瞪视,“叔叔阿姨那肯定得瞒着,刚饭桌上阿姨不是说了么,让你去相亲,你去呗,别一提让你相亲你就甩脸子,咱俩处咱俩的,但是别让他们太替你担心。” 陈飞当即有点挂不住了:“你觉着这事儿特轻松是吧?你在饭桌上跟我爸我妈那有说有笑的,你特么知道我有多内疚么?你知道我夹在你和我家人之间有多难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 “——” 笑着叹了口气,赵平生握住陈飞的手腕,极尽所能的分担对方的不安和愧疚:“陈飞,你要面对的比我多,承担的压力比我重,这些我都知道,十五年前我就知道了,所以这么些年我一直没勇气向你坦诚,因为我很清楚,以前的我没有让你付出的资格,但是现在,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我有了让你理直气壮的理由,有了让你面对质疑的坚定,有了让你的至亲相信我会一直爱你的证据……” 他回手指向胸前与背部枪伤相对的位置—— “我真的要谢谢金山的那一枪,疤痕烙在皮肤上,而你,烙在我心里。” “行了你闭嘴吧,也不嫌酸。” 眼眶发热,陈飞低头握住赵平生扣在腕上的手,用上点力气拖到自己的手里,紧紧攥住。那些酸溜溜的情话要让他说,绝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可人家老赵同志说的时候就跟呼吸一样简单、随意。 既然说不出口,就只能用行动表示了。车停在小区最角落的位置,附近还没路灯,大晚上的,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给车轱辘震掉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正是要劲儿的时候,赵平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不敢不理会,怕是出警通知,于是就着个难拿的姿势,他一手箍着陈飞以防对方从后座上摔下去,一手够过插在点烟器上充电的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陈惠,脑子里立马闪过个坏的冒泡的念头。 他清了清沙哑的喉咙接起电话,故意让陈飞知道是谁打来的:“陈惠姐,您找我?” 听闻是亲姐的电话,陈飞差点没背过气去,正欲起身忽然被赵平生一把按住肩膀,表情瞬间扭曲。如果不是怕陈惠听见,他必须得破口大骂这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的王八蛋!结果通话持续了将近十五分钟,赵平生和那边说了什么,陈飞一个字儿也没往脑子里进,光忍着不出声已经快要他命了。等对方挂上电话他也没力气骂人了,烂泥一样瘫着,眼前金星乱跳,感觉车顶仿佛挂起条银河。 “啪”的一声响,烟雾弥散开来,稍稍覆盖了点儿车里的味道。赵平生把点燃的烟给他叼上,偏头看着那酡红到发紫的脸,笑道:“你姐同意咱俩的事儿了,她说老头儿老太太那不用操心了,有她帮咱兜着,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我姐要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还能帮你兜着?不打死你才怪!赵平生!这世上还有脸皮比你丫更厚的人么!? 闭着眼,陈飞哆哆嗦嗦的竖起中指,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挑衅是在作死。 嗯?这是没够啊?赵平生眼珠一错,决定如老婆所愿,再来一次。
第75章 番外父与子 一如每年高考结束后的风景, 局里那些孩子考上心仪大学的,个个满面春风。也有愁眉不展的,大概率是孩子考砸了, 要不就是报了父母不愿意孩子学的专业——拿到录取通知书,爹妈犯心梗。 罗家楠就为这事儿跑去爷爷家躲了好几天。罗卫东让他报和法律相关的专业, 他来了个阳奉阴违, 嘴上答应,结果每个志愿都填的是各警校的刑侦专业, 最后被本省警校录取。等连着值了半个月班的罗卫东回到家一瞧录取通知书, 差点穷尽毕生所学给儿子花式拆卸了。 动手的理由很充足——“我现在打死你,省得以后去你墓碑前头骂你这不孝子!” 这回罗家楠没戳那让亲爹打, 脚底抹油,出溜到爷爷家避风头。罗明哲当然得护着孙子了,同时也非常理解儿子的担忧,在和平年代, 警察是牺牲最多的职业, 冲罗家楠那凡事都得往前冲的性格, 干刑侦还能踏踏实实活到退休确实不太容易。可孙子轴, 儿子更固执, 小爷俩一句话不对就呛呛,老爷俩也是一个德行。为免和儿子起冲突, 罗明哲交待陈飞和赵平生替自己去找罗卫东谈谈,替对方顺顺心, 孩子有为人民服务的高尚追求, 做家长的不能没觉悟。 陈飞自是乐意,正好好久没和罗卫东喝酒了,师父前□□待完后脚就去给罗卫东打电话。赵平生是一百八十个不乐意, 可也没辙,师父轻易不求他办事,这面子不能不给,再说他本来就是做思想政治工作的,这事儿由他出面最合适。 约的是晚上七点,老地方,镇海路余平烧烤店。来这地方的有一半都是警务人员,尤其是他们这些年过四十的,知道老板娘不容易——守寡守了小二十年,起早贪黑经营着一爿小店,给牺牲在缉毒行动中的丈夫的遗腹子拉扯成人。“余平”是她丈夫的名字,提及店名,她说,收保护费的一看招牌,进都不敢进,只要不是那刚混社会的愣头青,都知道这地界的守护者是全市警务人员。 店无虚座,还好老板娘给提前留了个小包间,要不陈飞约的这个时间还得等位。落座看陈飞掏出瓶白酒来往桌上“咣当“一顿,赵平生眉头微皱:“今儿是来劝人的,你喝大了怎么劝?” “我没你能白活,你负责劝,我负责跟他喝。” 陈飞说话的语气大义凛然,仿佛肩负多重的责任,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喝酒找借口。自打和老赵同志开始同居,他是烟也限了酒也不怎么喝了,这好容易出来一趟,还不好好浪浪? 懒得和他叽歪,赵平生拿过点菜簿唰唰写菜名。这地方以前常来,点什么他心里有数,不过基本都是陈飞爱吃的,和罗卫东没啥关系。反正今儿来一是冲师傅的面子,二是冲罗家楠那份坚定从警的心思,只要罗卫东别当着他的面拍陈飞大腿,他俩就没事儿。 七点半,罗卫东一如既往的姗姗来迟。跟这哥哥约饭别指望他能准点到,动辄跟公交车上抓一贼上哪说理去?有一次误伤了友军,给人押到派出所,那“贼”叫来了自己的上司作证,证实他是摸进的盗窃团伙反扒大队警员。可也怪不得罗卫东手狠,谁让他装那么像呢?神情举动,摸包的手段,完全就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扒手。 打过招呼,罗卫东坐下后习惯性的摸出烟,叼到嘴上了突然想起赵平生前段日子肺部受了枪伤,又把烟拿了下去。 陈飞一看立马摆手:“没事儿,师兄你抽吧,在单位他也烟熏火燎的。” 一旁的赵平生顿觉受过伤的肺管子有点堵。没法说陈飞,也不知道是真心疼他还是假仗义,跟前儿没外人的时候可知道冷热了,这不让他干那不让他动的,愣是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务活脑瘫患者,硬生生练成了家政十项全能选手,家里地板拖得跟镜子似的直反光,苍蝇落上去都得劈叉。可当着外人的面,还和以前一个死德性,懒得连往报告上签个字都恨不能让他握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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