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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倾诉是很苦的。 既然他只是倾诉，听听又何妨。 …… 孟江其实几天前才来过李家村，可是不过几天工夫，竟恍若隔世。 村头李开河家依然围着警戒线，有不少穿着警服和白衣的人进进出出，居然没比那天晚上人少。 等陈元富停车时，孟江一直看着那个大门的方向，结果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向航？！” “来了。”向航也看见了他，迈着大步走了过来，笑着看着他。 来了？ 他知道自己会来李家村？ 反应过来后，孟江落在家的智商终于回到了本体。 他就说有哪里不对劲呢，陈元富怎么知道的他的手机号码？ 本来接起陈元富电话的一刻，他脑子里还闪过一丝诧异来着，结果接完就彻底被他忽略了。 或许真的是这两天发烧烧傻了吧。 虽然他留过信息，但警队自然不会随便透露他的信息给别人，所以陈元富要是想要他的电话，只能联系跟他有朋友关系的向航。 “你脸色不好啊，又病了？”向航本来挺高兴地迎过来，结果走近后见孟江脸色发白，唇色也很淡，完全比不上前两天的状态，语气又严肃了起来。 “最近伤口有点发炎，还好，不是大事。”孟江把生病的事一带而过，转而问向航，“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这时候了还发炎？我看看。”向航紧蹙的眉头便意味着他没有打算放过前面那个话题，说着便要拉孟江回车里脱衣服检查，因为注意力都在孟江胳膊上，差点撞上刚下车的陈元富。 对了把他忘了…… 孟江趁机说：“真的已经没事了。你来这儿是因为有什么新发现吗？李开河他们找到了吗？” 由于有外人在，加上孟江除了脸色不好外状态不算太差，向航拧着眉颇为担忧地看了孟江一眼，也没再坚持，回道：“李开河死了。” “死了？！”孟江和陈元富都很震惊。 “嗯，昨晚有人报案，我们赶到现场后发现人泡得都无法辨认五官了，拖回中心跟库里的DNA比对后确认死者是李开河。” 孟江之前便听向航说过，警方提取到了李开河和庄秀娟的DNA，也录入了信息库，所以能比对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他对李家二老的感情很复杂，从前觉得他们是挺淳朴的两位老人，可自向航那里了解过案情后，才知道这淳朴后面藏着多黑暗的交易，不免让人唏嘘，他们怎么会走上那样的路。 孟江：“庄秀娟呢？” 向航：“还没有发现。” 凝重气氛下一时无人再开口，孟江看着向航低垂的眼睑，总觉得他似乎又别的心事，可陈元富在，他也不好直接问。 向航倒是先终结了这个话题，看向陈元富：“你们先上去吧，我这里还有点事，一会儿就上去找你们。村长也联系了不少村民，很多人也是看着李静和小南长大的，他们应该也很快就到。” 陈元富点了点头，看起来对此不甚在意。 孟江倒是有些意外，问向航道：“你也去？” “是啊。”向航扫了陈元富的方向一眼，“他没跟你说？” 陈元富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解，心说到了不就见到了吗？为什么要说？ 孟江也瞟了陈元富一眼，不过很快就移回了视线，望向向航背后人来人往的李家大门。 “看他们好像挺忙的，你离开没事吗？” “没事的，本来就是来收收尾。” “嗯，那就好。”孟江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向航没有再笑，毕竟即将面对的依旧是很沉重的送别，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孟江的肩膀。 “好。” 陈元富见他们俩旁若无人地互动，戳在原地有种格格不入的尴尬，干脆偷偷溜到后面招呼联系好的师傅去了，等孟江目送向航离开后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 孟江今天没有再带橘子来。 因为没有哪儿的橘子能比这里的更好了，满山头都是小南和李静最熟悉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 即使那个家早已不是最初温馨的模样，但她们终究是无辜的。 李开河和庄秀娟选择了一条邪恶的路，以为自己在里面能侥幸求生，却忘了魔鬼一直在头顶觊觎着一切，而李静和小南最终也成了被献祭的亡魂。 丧葬师傅们已经做好了石碑，也提前来挖好了墓穴，只待之前定好的时辰一到便开始动工修葺。 陈元富看上去不像会信这些的人，正如他想逃离自己的出身一样，这种古时候传下来的习俗跟他这人的气场格格不入。但他虽然没有表现得很积极，却全听师傅的安排，抱着李静和小南的遗物站在一旁，无神地盯着那处空洞。 果树上还有一些橘子，应该是留着掉落入土化作肥料的，三三两两地挂在树上晃悠，估计离掉下也不远了。 孟江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望着上山的路。 说好要来的村民在快动工时才姗姗来迟，而且人数远不如向航说的那么多，只有不到十个。村长的脸上也很严肃，见到陈元富时还微微叹了口气。 原来是村里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李家出事的原因，意外李家居然“涉毒”的同时也变得群情激奋。村里有几户经济条件没那么好的本来平时就眼红他们，听说后更是闹得不可开交，连带着其他村民为了不节外生枝，也都不愿再来。 最后来的几个人都低着头跟在村长后面，看她们的样子很年轻，应该是跟李静差不多年纪，想来都是她一同长大的朋友。 陈元富跟李家村的人都不熟，以后更是不会再来，本就没有硬拉交情的必要，加上心情不好，更是没什么说话的欲望，谢过来人后便抱着遗物站到了一边，像是守着一条楚河汉界。 孟江也不是个社交能手，便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听村长张罗着大家等在一旁回忆着李静和小南的事。
第61章 向航中途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 只在来去时深深望了孟江一眼。 这么冷的天气，孟江见他鬓角都有了薄汗，一看就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忙”，所以没有上前跟他搭话，绊住他的脚步。 等待的时间虽然长，但真正动工其实很快。 李开河一家是迁入李家村的，祖籍并不在这里，陈元富只是想留一个念想，所以并没有打算把这衣冠冢修得多弘大。 毕竟人死了，什么都是虚的。 下山的时候村民分成三三两两的结伴往下走，孟江则跟在众人队伍后面缓缓前行。 陈元富想单独缅怀一下，所以让孟江先下山等他。孟江见他情绪还算稳定，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跟着众人下山了。 他本来跟在队伍最后出神，余光里突然有个人靠近，还给他吓了一跳。 “呀！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来人是个小姑娘，看上去应该比李静略小几岁，此时脸上挂着善意的笑，“你是孟先生吗？” 村里今天来的人不多，所以孟江记得她。 她也是上山缅怀的其中一位村民，在村里一个学堂当老师。 孟江也回了个浅笑，微微摇了摇头，随后疑惑地看着她。 “果然。”姑娘跟他并肩走着，却很有礼貌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接着问道：“那你是警察吗？” 孟江如实回答：“不是。” “诶！”那姑娘似乎颇为意外，“真抱歉，因为总听小南说‘两个警察叔叔’，所以虽然你没穿警服，我也一直以为你也是警察。” 两位警察叔叔？一听说的就是他和向航。 也对，就连李开河他们那天也都误会了他的身份，更别说小南了。 孟江倒是不觉得奇怪，不过没想到小南还跟被人说起过他，不免有些好奇，那个孩子会怎么跟别人介绍他。 像是感受到了孟江的好奇，那姑娘缓缓说道：“小南很喜欢来学堂找我，或许是因为我是老师，所以容易跟孩子亲近吧。李静姐小时候便很照顾我们这些妹妹，所以面对她的孩子，我们都不免会当作自己孩子一样喜欢。”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怀念：“李静姐刚回来时情绪都很低落，所以我还挺担心的，去她家看过好几回，直到你们去过之后，她才好转不少。小南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自然也能感受到妈妈的变化，所以便更加喜欢你们了。” 孩子的逻辑总是这样简单，简单到甚至会让习惯了复杂世界的成年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孟江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或许是一番谈话促使李静下定了决心与过去割裂，所以才有了面对新生活的勇气吧。 虽然孟江没有说话，但那姑娘作为老师，显然是并不会因为这样寡言少语的“学生”而尴尬的类型。 “你跟小南描绘的一模一样，话不多，但是人很好。”她笑着复述小南的形容，“会跟她一起分享橘子，也会抱她看高高的地方，是个很帅气的叔叔。” “这些都是小事。”被这姑娘这么认真地说起来，孟江还真有些难为情。 “孩子眼中，世界就是这么纯粹，她或许没法用华丽的语言描述自己的感觉，但短短的相处中她确实感觉到了你的善意和温暖，这就够了。” 孟江一愣，很少有人这样直白地跟他说这些。 “谢谢。”一想到这些喜爱都来自一个已经离开人世的孩子，而自己在她死后才得知，他忽然觉得心里很空，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姑娘看了看天，又说：“希望你别介意我说这么多，我只是觉得你很难过，所以突然很想把小南说的这些话告诉你。我想如果小南还在，也一定很想告诉你。” 和孟江点头示意后，那姑娘又重新回到了前面的队伍，融进了一众村民的身影中。 孟江对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才重新收回目光。 很温柔而细致的老师。 孟江不禁感叹，这应该是个很体贴学生的好老师吧。 毕竟对于敏感的孩子来说，这样一个重视他们每一份感情表达的人，是很珍贵的存在。 而在成年人的世界中，更是珍贵。 …… 修墓师傅们有自己的车，活已经做完也结了工钱，他们下山后也就直接离开了。 孟江倚在车边远远望着李家大门，透过半开的门能隐约看到里面人穿梭晃动的身影。 多亏了下山时跟他搭话的那位姑娘，他现在心情还真没有之前那般压抑了，只是难免有些遗憾。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太短暂，不经意间的一次相遇，可能便是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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