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想起来时车上沈连浩和向航通电话的情景,猜测他应该是有了新任务。 陈元富还是沉默着坐在屋里,只在刚才那些人嘈杂着经过接待室门口时,抬着眼皮扫了一眼,便又重新垂下了目光。 同样是失去亲人,他们却呈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一边是哭闹崩溃,另一边却是发呆沉默。 毕竟人生百态。 …… 向航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随意的动作,居然还能牵扯出意外发现。 这家工厂虽然在一个“高配”工业园里,但因为出租后长时间没有人打理,围墙边的花草装饰带都长满了杂草,挤得原本被精心种下的绿植全没了立足之地,可怜巴巴地萎靡在边边角角。 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杂草,看起来细软无力的样子,却长得非常茂密,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连寒冬的冷风都不畏惧。 向航边打电话边捋细节,脚踝隔着裤子感受到这了杂草的剐蹭,这才低下头给了底下层叠的绿意一份关注。 结果真关注来了一个线索—— 有个脚印隐隐约约藏在那些杂草底下。 肃文市之前的那场暴雨几乎覆盖了全市所有范围,这里也不例外。因为有着杂草的遮盖,泥土中水分蒸发速度减慢,这么多天过去了,泥土虽然不比雨后那样松软滑腻,但仍旧留有一定的湿意。 拨开遮挡视线的杂草,向航就看到了底下清晰的脚印,鞋尖向着墙,前深后浅,应该是有人踮着脚踩踏后留下的痕迹。 脚印所在地正好是和隔壁“衣恋”工厂相隔的那个围墙边,几乎与问题工厂的大门成斜对角,位置很靠里,加上边上不远处便是主楼,便形成了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隐秘角落。 泥土已经恢复了一定干燥度,所以脚印已经定型,脚印的形态非常清楚,根据泥土状况,痕检人员几乎是立刻得出了结论——这脚印是在那场暴雨后不久便印下了,而且肯定是在雨后,不然那样的暴雨等级,这种土是固定不住这种脚印的,一定会被雨水冲平。 这地方这么偏,会在这里留下脚印本身就是奇怪的事,况且这很可能是大雨之后留下的,时间点正好是伍友新说得听到有车来的时间前后,这让众人无法不去谨慎对待它。 但很可惜,因为无法确定脚印留下的具体时间,所以无法根据泥土当时的状态给出非常精确到数字,就算要根据伍友新提供的时间来反推进行实验,也需要大量数据支撑,很耗时间,所以痕检的人只能先给出脚印大小及性别猜测。 36码的鞋。 怎么也不会是个成年男性,也显然不是个小孩的鞋码,那么最可能属于庄秀娟这位成年女性了。 向航趁着痕检取证先去了小唐说的那个暗室转了一圈,回来后正好收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仿佛前头所有的线索都搅和在了一起,一滩烂泥似的堆在脑子里,让他思路发堵。 工厂厂房的大门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如果这脚印是庄秀娟的,那她来这里偏僻的角落干什么?她和李开河把那几个孩子带到这里又究竟是想干什么? 一直忙于奔波,向航甚至都没有机会坐下来歇歇,把所有的新线索都捋顺。 不少检测结果都还没出,所以大家也不太着急,因为着急也没用。 等结果毕竟不是什么坏事,对于刑侦口的人来说,有得等总比毫无头绪要好得多。 但是向航觉得自己有些沉不下心来。 李开河和庄秀娟被证实涉毒,而他们最后驾驶的那辆小车里也确实发现了跟李家一模一样的针筒,可这样顺利的过程,总让他担心出问题。 最重要的是,车里那个扎在手套箱缝隙中的针头,就像它被发现时的姿态那样,一直扎在了向航心里。 本来他就很难纠正自己在禁毒时形成的思维模式,现在更是动不动就分心去想这些。 就像好几条线程交织在一起,你争我赶地向前,越发让人觉得焦躁。 …… 向航来电话时,孟江依旧在等待,只是手里多了一个橘子。 这是他特意出去买的。 自从那三个人走之后,法医中心里又重新回归了一片寂静。在这样的环境下等结果,连个能帮助自己分心的事都找不到,仿佛大厅里钟表秒针走动的每一步都敲在人心上,让人坐立不安。 简直是一种无言的心理折磨。 孟江不知道自己最后究竟能不能见到小南,他不是警察,又还没有得到陈元富的许可。可人就是这样,只要守着一点可能性,便会沉溺于等待的现状,不想改变。 所以只要陈元富还没赶他走,他就不想离开,但因为实在受不了这样悬而未决的压力,所以出去买了个橘子。 或许是因为突然想起,小南很爱吃橘子。 电话中,向航的声音里有着掩不住的疲惫,却依旧维持着放松的语气:“小南那边怎么样了?” 孟江闻言扫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那位警员,低声道:“遗体……已经到了,还在等。解剖完毕后才能见。” “嗯。” 向航“嗯”过之后,两边有两秒都没再说话。 孟江知道向航分身乏术,本来不想跟他扯些闲聊的话耽误时间的,可透过这两秒的沉默又隐约觉得向航是在等自己说点什么。 他攥着手上冰凉的橘子,试探着主动开了口:“你那边还顺利吗?” “还行吧。不过我这边现在有事绊住了,可能回去会稍微晚点,你……” 按照这个话头,孟江很自然地觉得向航会在最后说让他等不及可以自己回家,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很自觉地打算顺着向航的话应下,不给他增加负担。 可电话那头的人说完“你”后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你愿意等我吗?” 你愿意等我吗? “什么?”这话不在预想范围之内,孟江脑子一片空白,有什么情绪成片地缓缓从深处浮出水面,按下葫芦又起了瓢。 “等等我吧。”向航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复,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言语中多了几分开玩笑的意味,却又没有放弃地继续给出了一个听上去颇为合理的理由,“我想跟你聊聊,你不是作家吗?应该对故事分析挺拿手的吧?我这有很多想不通的问题,想找你开拓一下思路。” 得了,不管是葫芦还是瓢都重新沉底了。 这个理由听上去太真实,以至于孟江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却又想不通这失落究竟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故事那都是假的,现实情况可不同。” 即使向航这位“专业人士”有胆量找他这样的“非专业人士”讨论这么“专业”的问题,他这种有着高度自觉的“非专业人士”也实在不觉得自己有“挑大梁”的本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吗?”向航依旧是很倔的他。 孟江其实本来也在等向航,虽然不知道对警方有没有用,但他确实有个线索要“上报”,可向航这么一说,弄得他觉得自己像个等待面试的学生。 这下子要是再跟向航面对面,自己恐怕压力更大。 因此,孟江捧着手机开始思考要不要在电话里就把事情说了,试探性的问了下:“你现在忙吗?” “嗯?还可以,怎么了?” “你知道法医中心附近有个水果店吗?” “好像有,但我没去过。”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孟江的性格其实很好懂,向航知道他有自己的一套清晰的逻辑,所以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跟他提起这些,“水果店怎么了?” 孟江见他有意想听下去,便没再绕圈子。 “我刚才去那里买了个橘子,纯粹是为了碰运气,问了一下店主认不认识‘李开河’,结果发现……” “那家店也在李开河那里进货!”
第53章 孟江和向航之前便知道,李开河家的橘子供应了肃文市中不少水果店。 在偌大的城市之中,这个巧合虽然很让人惊讶,带仅止于此的话,对破案还是没有任何帮助。 孟江继续说道:“我一提起李开河,店主便急着反问我‘是不是认识他?他家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家这事虽然还没闹上新闻热搜,但突然不送货,一直合作的水果店或许会特别留意一下,自己去查查可能就知道李家出事了。”向航说。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不过并不是。”说到了重点,孟江语速也不自觉快了起来,“店主在三天前接到过庄秀娟打来的电话,说她和李开河临时有事需要离开肃文市,今后都不能供应橘子了,所以特意打电话来道歉,感谢店主一直以来的支持。” “道歉?” 这举动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 孟江肯定道:“对,而且还说了是‘今后都不再供应’,也就是说他们在那天作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直接打破了他们原本安稳的生活模式。” 向航那边似乎也陷入了思索。 孟江说:“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如果他们要彻底抛下安稳生活投身违法犯罪,又何必打这通电话?聊了几句后,我发现这家老板跟李开河家只是还不太熟络的普通合作者,全市那么多合作的店,应该不会这么巧就打了这一个还被我问到了。那如果一个一个全打过来,也是个大工程,他们为什么觉得值得在这事上耗费时间?” 说完一大串话后,孟江停了两秒,才接着开口,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可无论他们是要逃还是要做出别的举动,这种像是想延续从前维持的信誉,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行为模式,真的很难让人觉得他们是为了投身黑暗‘挣大钱’……” 向航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那家店的店主是什么时候接到的电话?” 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的回答,孟江立刻给出了准确时间: “三天前……也就是腊月二十九的下午3点。” 向航也加入了分析:“监控推测李开河他们4点接上孩子们,5点便到了鼎盛工业园,如果这样推算,电话是在去接孩子的路上打的。” “嗯,应该是在车上打的,店主说了能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所以才觉得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急事,甚至以为他们是在出发离开肃文市的路上了。” 孟江结合自己和店主的交谈内容,为向航的结论给出了证言支撑,但也没忘了留意向航话中的意思,问:“不过,你说‘接孩子’?什么意思?” 孟江还没有能够接触到后续的调查细节,所以只能凭借关键词猜意思,同时尽可能记住向航的话中所带的新讯息。 这“鼎盛工业园”他是听说过的,就在市区东部,向航之前说过的那个“工业园”指的应该就是这个,而他发现车上小橘子贴纸的监控录像也应该是那附近调取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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