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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天的那一家人是在傍晚时分过去的，正赶上老皮悠哉地收拾着，预备接完他们这单就关门。那时店里还只有老皮，也没听说他要离开。 后一天再去的人便只见到了那位自称叫“小龙”的表侄。 可这消失的时间却非常奇怪。 不是在李静来找老皮的那天晚上，而是在前一天，即腊月二十八日。 也就是说，除非老皮早就计划好了以“小龙”为掩饰，依旧藏在屋里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然已经离开的他是不可能杀李静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本来计划去村头杀人，关店后去就是了，还可以直接漏夜潜逃，何必多此一举？ 如果一开始就是为了杀李静，他又如何能确定李静一定会来找他？ 李开河一家住在最靠近村头的地方，平时李开河和庄秀娟夫妻俩又总会往城里跑，反正回家都是空车，需要什么基本都是进城时买了顺便带回来，根本没必要跑一趟村里“要啥啥没有，假货特别多”的小卖部。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看见了李静的孩子才对此印象深刻。 可惜他当时正要去找朋友玩耍，所以便忽略了这份异常，直到李开河家出事的事情渐渐闹大，他才有些不安地把这事告诉了家长，警方这才确定了李静的最终去向。 老皮才刚离开没多久，消息扩散需要时间，而李家村这样的村民分布则更是使得这个时间被拉长了不少，因此李开河一家还没来得及被忙碌的村民分享八卦，不知道老皮已经不在村子里了这个消息的可能性很高，那么李静若真如相片上所写那样怨恨老皮，冲动之下，一个人去小卖部的行为还是可以理解的。 一切转折都发生在那个不起眼的小卖部，王旭东问完话后，带着疑惑重新回了那里。 前面的叙述带来了不少亟待解决的问题，可向航听王旭东此时的语气里并没有任何疑惑，显然是已经理清的关键。 “你们在老皮家发现了什么？”向航虽然知道王旭东还没说完，还是忍不住追问。 王旭东道：“被改成门店的客厅里看似一切正常，但我们在前台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用了一半的记账本，而村民口中的这位收了钱后从不避讳客人走没走就立刻记账，且会把每笔交易都以如此传统的方式记录下来的‘老皮’，却独独漏掉了他‘失踪’前一天的最后一笔入账——” “正是傍晚时分的那最后一单。” 如果是别的情况，王旭东或许还不会这样关注这个疏漏，但之前在调查老皮时，不少村民都对老皮的“爱记账”有很深的印象，正好丢失的又是关键的最后一单。 或许是因为迫于生存压力，老皮对钱财非常看重，给钱时多一块可以，少一分绝不行。每次收完钱他都会当场点好，然后拢进他那个专门的抽屉里，再从里面掏出记账本记下日期时间以及货品名称和价格。 这抠抠索索的个性让他毫不避讳自己点钱入账的行为，所以不少村民都见识过老皮这份对待金钱的仔细，习惯之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了。 王旭东又找了那家最后见过老皮的村民确认了情况，那天他们确实没有见到老皮记账，因为他们赶着回家而老皮又很不耐烦得急着关门，所以他们给了钱后便匆匆离开了。 听到这里，向航也忍不住跟着分析道：“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正好打断了他数钱并记账的过程。” “是啊，只是这背后的问题恐怕还不简单……” 王旭东话锋一转：“而且那个叫‘小龙’的人嫌疑恐怕很大。” “为什么？” 一提到这个“小龙”，王旭东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那是很多刑侦人员在见识了“大场面”后，出于对嫌疑人行为的反感和厌恶而不自觉生出的反应。 “我们一进后屋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算太浓但很清晰，由于现场被打扫地很干净，所以我们上了鲁米诺，在地板和床底发现了大量喷溅式的血迹，床头铁栏杆的锈斑上都嵌了少量血迹残留。” 向航一惊：“喷溅式的？动脉出血吗？” 王旭东语气沉沉，道：“目前怀疑是，从这出血量和出血范围看，生还可能很小。” “我没看到李静身上有明显出血口，至少颈部没有，所以肯定不是她的颈动脉出血。”向航回忆了一下，当时并未在李静的尸体上见到什么明显的出血痕迹，她的衣服也是完好的，上面没有明显的血痕。如果是大量出血，即使死后立刻被投入河水中，衣物纤维上也多少会有残留的血痕才对。 他当时并没有进行太细致的检查，所以为了不误导王旭东，还是加了一句：“不过还是要看法医最后的解剖结果，当时查得还是太粗略。” 王旭东停了一下，突然问向航：“老皮先‘失踪’，随后那位‘表侄’便出现了，而李静到小卖部来后死去，那位‘表侄’便又随之失踪。如果不把冲突限定于老皮和李静之间，那么结合你对李静尸体的印象，你会觉得这更可能是谁的血？” 向航知道王旭东的意思，但他没有参与对老皮的调查，不了解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低头踢着围墙边那圈装饰土带里的杂草，想了想，以中立的态度给出了另一种可能：“也可能是那个‘表侄’的血不是吗？如果老皮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后屋，又跟李静起了冲突而杀人，那么那个‘表侄’被灭口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确实，你说的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王旭东没有急着反驳向航，他知道这是向航在禁毒多年养成的习惯，知道向航很抗拒仅仅去依靠常理判断侦查方向。 他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下，还是劝道：“不过刑侦有时候就是要去发现‘不合理’的事，因为大多的犯罪线索都隐藏在那些微小的‘不合理’中，在证据不清晰的情况下，“最不合理”的事才值得我们优先花精力去查。” 向航轻轻地“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他一直是这个态度，所以王旭东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进去，但是既然话已经赶到这儿了，作为队长王旭东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句： “虽然劝一个刑侦人员侦查时‘试着去相信直觉和常理’，听上去有些不靠谱，不过我真觉得这话很适合你，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需要放松点儿。” 向航其实听进去了。 他自己也明白从前的事对他影响太深，以至于他心里一旦对什么案情有了个主要猜测，便会急于找出另一种可以与之抗衡的猜测来平衡，让自己不至于完全陷入一种通过大脑解释系统的猜测，而编织出的假象里。 “谢谢王队。”向航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地吐出，脚下拨弄杂草的动作略微顿了顿，随后便又动了起来。 一直以来他跟王旭东都是一种合作且疏离的关系，因为文斌的队长形象给他的印象太深刻、太难忘，所以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抗拒承认其他“队长”。 这或许也是一种灾后应激创伤吧，他想。 他知道王旭东肯定对他的叛逆一面有所感觉，但从来没介意过。 或许是感受到了向航这声感谢里隐约代表着的归属感，仿佛是这位死死陷在过去的硬石头，有了松动的痕迹。王旭东身为队长，即使站在“疑似凶案现场”里，也还是生出了一股子感动。 但是还没来得及发表一下“兄弟”间的感言，就听向航那边“诶！”了声。 王旭东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了？” “嘶，这是……”向航那边像是被什么发现吸引去了注意力，听上去没什么危险，王旭东这才放心。 过了一会儿便听向航那边低声咕哝道： “这是……脚印？！”
第52章 “脚印？”王旭东被向航这突然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 向航那头听到他发问，这才说道：“王队，我这边有个发现，得叫人来看一下，我就先挂了啊。” 说完后他本想直接挂断，可总觉得有点浪费刚才那么好的气氛。 想到王旭东前几秒还语重心长地在电话里劝他，为显诚意，他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习惯不好改，但我会试试。” 挂电话后，王旭东笑着在手上摆弄了几下手机。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没想到向航这小子还真听劝了。 向航能力很强，可王旭东一直觉得他心还没定在刑侦队里，保不齐那天就又嚷嚷着要回禁毒，还有点可惜自己留不下人才。 这下子是不是意味着向航打算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奉献给刑侦了？ 得意了会儿自己做思想工作的能力，王旭东这才乐呵呵地回到了本职工作中，去催DNA鉴定结果了。 但乐开花的王队不知道，自己这乐观的直觉惨遭了滑铁卢。 向·虽然得到李局首肯有了回禁毒口的希望但对刑侦兄弟们心有愧疚并开始自我反思·航，只是想在离开之前试图表现得更像个合格的刑侦人而已。 …… 法医中心的大厅依旧很沉寂。 小南的遗体已经到了，李静的遗体没多久也被运了进去，但因为她们两个的遗体都涉及了重要案情，为了避免家属情绪激动下误破坏证据，所以哪怕是家属，也得等到法医检查后才能见到遗体。 这是个漫长的等待过程。 听沈连浩的意思，向航似乎还是在忙着跑案子。 孟江虽然满腹疑问，很想知道李静和小南到底遭遇了什么，也还是只能等待。 就像沈连浩走之前说的那样，等他见到了向航，如果向航觉得可以告诉他，自然会说，不然他就算追问，该不能透露的向航也还是不能透露。 由于现在是过年放假期间，孟江本以为按照中国人新年要图个吉利的习惯，法医中心这样充斥着悲伤的地方会一直安静下去，直到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哭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大门处有些人影，逆着光从大门往里面走，因着室外光线详列，孟江一开始只能看出模糊的黑色剪影，待那几个人走近后才看清他们的面容。 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人扶着一位中年女子蹒跚着向法医中心深处走来，那女人双眼通红，一直在抽泣着，整个身子几乎都要挂在搀扶者的胳膊上了，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些什么，跟着工作人员往更深处走去。 这样的精神状态，看一眼都让人不忍心。 虽然并不了解法医中心还承接哪些公共业务，但以这样的状态来这里的，多半都是来见家人最后一面的吧？ 出现在法医中心可不像在普通的殡仪馆，背后多半隐藏着复杂的人性故事。死去的人便是死去了，可活着的人还不知道要经受什么样的打击和折磨…… 沈连浩已经做完了笔录，找来了在法医中心留守的警备接班后便先赶回了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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