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跟着陈律师的第一起案件,也是陈律师离职前的最后一个案件。”谢嘉弈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整个人有些焦躁和羞愧:“我记得当时我们都在分局,分局所有的人员都参与到专案组调查中,整整一个月,我都是在会议室的实木沙发上睡觉,那么热的天里,不止是我,当时说我们专案组的人走到人跟前都是一股味。经过尸检——” 许星柏半晌没有得到谢嘉弈的回应,站起来跟着看到谢嘉弈表情古怪的和秘书说着什么,放下电脑走过来正遇上谢嘉弈皱着眉头仔细回忆—— “从现场痕迹来看,凶手应该是获得了张迪的信任。”许星柏的出现提醒谢嘉弈此时已经是时过境迁,当年的案件已经成为作为母亲的唐宁的私人过往,不应该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当作八卦去说。于是他用了非常硬的方式望着秘书转化话题:“别听我说,你也分享点呀。” 陡然被cue到的秘书有些尴尬的看看谢许二人,下意识顺从回答:“当年唐女士的孩子去世没多久,唐女士和老公就离婚了。之后,唐女士便化悲愤为意志,从原来即将倒闭的国企辞职开始自己出来创业。刚好我们陈律师也准备加入现在的事务所,两人算是互相慰藉取暖吧,就这么一步步过来的。所以唐女士找我们陈律,也不一定是案件,有时候也是单纯过来吃吃饭喝喝酒找找人生意义。有的时候我们见到也会一起吃饭,她们二位也非常愿意给我们这些小辈一些人生建议。” 直到从陈锦的事务所离开,两人回到车里,谢嘉弈将自己丢进司机的位置,半晌却迟迟发呆没有开车。 “怎么了?”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许星柏温柔关怀:“我觉得你情绪,需要我帮你顺顺。” 谢嘉弈将车窗落下,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以及风吹树叶的声音豪迈的涌进来,提醒着他自己此时已经是时过境迁。 可是谢嘉弈自己却非常惭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谢嘉弈双手用力握紧方向盘,长长叹了口气:“虽然我明白作为第一起参与其中的案件,我没有帮上太大的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直到现在我无法释怀最后一次和死者家属说话之后的心情,我觉得我像个逃兵,我觉得如果我下班离开单位她们在那个拐角拿刀戳死我,我也举双手理解。” “虽然我这么多年,破获了很多案件。但是破案之后的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多的是终于逃出来的庆幸感。” “当年张迪的遇害,我们用尽了当年我们的认知。现场并没有找到任何能落实到嫌疑人的证据,没有指纹没有DNA,也没有任何的脚印监控。就是从房门没有被强行撬开的痕迹,死者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确定凶手是死者认识或者认可的人。我们一直没有披露的是,死者的母亲拉开大衣柜门,正看到死者没有穿衣服被吊在衣柜里的衣架上,双腿跪坐在柜子底层的被子上。昏暗的房间里,阴白的皮肤,紫色的嘴唇,寒气瘆人。当时死者的母亲已经被吓到说不出话,倒在床边起不来。最后还是自己拧了自己一把,确认这不是做梦,才把孩子抱出来,结果发现孩子身子都硬了。” “一开始警方认定是自杀的,因为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 “虽然我们没有对外宣扬,但是当时的小区小镇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网络娱乐方式。帮忙的人一个传两个,很快就传的是张迪不够检点,有非常规的性癖,是在好奇的时候自己勒死了自己。” “这种谣言最开始还有点理性,最后传的越远,就越夸张,甚至在一些专门写野闻猎奇的杂志和博客,将这个故事添油加醋,说的非常匪夷所思。” “在尸检之前,唐宁发现张迪的脖颈处有淡淡的红色。当时法医说这个痕迹太淡了,到尸检的时候无法确认是尸斑还是掐痕。于是唐宁找人拍照,并且用一些技术手段将这个痕迹对比指数加大,在照片中看起来非常清晰。通过这张照片,局里决定认真调查,给死者一个交代。” “那个时候唐宁天天来局里,也不说话,就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劝,后来我们自己都忙不过来,就当看不见。” “只有我师傅陈锦,见到了,就陪着坐一坐。” “经过了大半个月的认真调查,”谢嘉弈望着身边的许星柏:“是真的,我们仔仔细细调查了现场的痕迹,因为没有小区视频,没有楼道视频,我们甚至还将小区外面治安监控找出来,在那个年代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的情况,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我们没有任何发现。如果一定有凶手的话,对方一定有办法躲避监控,一定认识张迪,甚至还能让张迪在死亡的时候没有挣扎没有引来邻居的好奇——但这样的嫌疑人,我们彻彻底底把张迪周围的人查了个遍,在那个时候是不存在的。关键另一点,张迪没有被发现侵害的痕迹,甚至直到死之前,她也从来没有过性行为。” “第一周,我们理解她是受到了打击的母亲;第二周,我们理解她心中的悲愤;第三周第四周,她开始对警方的调查不满。第五周第六周,长期缺乏睡眠和理智的她已经崩溃。她不能回家,孩子遇到事情,家长第一个埋怨的是自己,第二个记恨的是伴侣。第七周第八周,邻居经常可以听到张迪的父亲殴打唐宁的声音。后来,她开始恨我们,恨这个世界。” “我们当时也是,甚至就住在唐宁的家属院调查,开始大家还配合,后来发现我们没有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却还每天和家属院的群众抢车位,中午抢着去食堂打饭,群众渐渐的也没什么好话。” “那段时间,我们的警服是越穿越瘦,陈锦的头发,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白的。”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宣布专案组解散的那天,我几乎是连夜逃出了单位。”谢嘉弈低着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烟,点燃之后,只有辛辣刺激的烟气才能压下对曾经的自我的失望。 “我相信就算我们每一个人就算表面在吃火锅,在看电影,在抱自己的孩子——但是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少了对一位母亲的交代。” “你知道这个社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留痕。就是有一些事情你知道她一定是发生过的,一定是有凶手的,但是你就是抓不住。” 谢嘉弈向后一仰,枕在椅背上喃喃:“原来她俩倒是成了好朋友。” -- 许星柏望着身边人沉浸在过去的工作里不可自拔,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谢队,你知道吗,大家都说,你一直是我们市局破案率最高,最疯的一头牛。” “我特别期待可以帮到你,希望你不要这么低沉,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帮到你。” “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谢嘉弈被身边的真诚都笑,挑眉长叹一口气:“哎你说如果你的家人遇害了,你是会选择继续自己的人生轨迹还是会选择放弃自己的人生轨迹?” 许星柏沉默半天,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如果有人害了你,那我就算是扒掉这身衣服,我都得替你报仇,然后我下去陪你。” 突如其来的生死狂言令谢嘉弈刚刚平缓的心情又突然狂跳。 “谢队,你呢?”许星柏侧脸,将话题引向旁边人。 “我——” 大概是看出谢嘉弈的尴尬,许星柏回过脸,专心望着前方路况:“我希望你可以忘记我,继续认真开心的工作和生活,不要因为一件事绊倒。” “哈?——”咱就是说,气氛怎么突然升华拔高到Next Level? 谢嘉弈刚准备开口,突然接到林海的电话:“谢队,突然有新案子。” “不是我说,咱们现在的案件还没有头绪,谁给咱派新案?” “说是今天凌晨,在城南的枫叶小镇保安队长被人发现在该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被害死亡。”林海长叹一口气:“死者被害的方式,和乔乔的被害方式一模一样,都是用铁锨击中面部,之后用其他钝器击中死者头骨,在死者的脑袋扁了之后,用异物刺入身后。” “什么?”谢嘉弈心脏猛地提到嗓子口,紧张蹙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不仅如此,谢队。”林海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兴奋:“这一次小区物业监控虽然我们正在调取,但是当时停车场里其他车辆都有自动巡航,我相信这次一定能够拍到!” “而且,您在网上搜一下,这个保安队长之前因为欺负其他保安队员,还被网络曝光过!” 一句接一句的话炸雷似的落在谢嘉弈耳边,虽然他不愿承认也不应该承认,但第二起案件的发生势必会带来一些补充证据,确保可以尽快破案。 刚刚的颓唐全被谢嘉弈丢开。 他早已忘记刚刚说话内容,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 许星柏:“我现在就叫必胜客送到市局,可以吗?” “给法检中心那边也点一份,估计大家今天都别想回家了。” 谢嘉弈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鼓掌做了个抓钱的姿势:“证据证物来,证据证物来,天降线索来,天降线索来——”
第058章 第二个死者(02) 谢嘉弈已经完全可以做到在工作上将理性和感性分开。 偶尔就算自己工作能力不差, 却也在遇到各种各样糟心事时想要核查社保余额立马掀桌的冲动。 但就是那么一下下。 初夏的风一吹。 相信身边同事完全的支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或者就是卡卡一顿闯关。 谢嘉弈一边哼着小曲,一边随意:“星柏哥, 你在网上搜一下关于死者的新闻。” 话音刚落谢嘉弈的肚子在车厢内几里哇啦发出声音。 许星柏望着身边谢嘉弈打鸡血似的神采奕奕, 对方似乎完全忘记了就在几个小时前还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往出撵—— 这个谢嘉弈虽然不做人—— “林海和赵荔分别前往案发现场, 我们——”谢嘉弈话音刚落,嘴巴便被许星柏塞了一颗茉莉薄荷糖。 许星柏重新给自己塞了一颗糖,低头拿起手机:“枫叶小镇五十岁保安队长欺辱六十岁保安队员的新闻在网上已经吵了将近一个月了。” 谢嘉弈一边侧脸询问具体情况,一边借着等待红灯的时候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绿茶—— 入口瞬间眉头紧皱,随手将绿茶放在两人之间的储物盒:“一口苞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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