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弈第一反应是太巧了。 实在是非常完美的没有证据的太巧了。 这边电话里不断传来冯局的电话,陈所的电话,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陌生电话。 谢嘉弈本能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给上级部门尽快汇报,尽快在事情走向吊诡前遏制,需要出通报申请; 然后还需要前往王家村,制止正在恶意拍摄获取流量的自媒体; 还需要和司机老姚沟通,希望可以得知到底谁这么恨他,或者谁这么爱姚依...... 想到这里,谢嘉弈抬起头,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案情的脉络。 -- 官方的通报制止了热搜。 却给了谢嘉弈更大的压力。 案情的发生是一个点,紧接着,曾经和姚依有过同样感受,受过同样遭遇的孩子们,全部站出来,在网上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与痛苦;而相应的社会学心理学等各方专家,站出来呼吁抗议家庭冷暴力;而还有一些热心人士,甚至外卖对着姚家丢鸡蛋送花圈,将整个王家村闹得没日没夜,邻居在最初的好奇激动之后,也是苦不堪言。 从小老师就教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没有耐心没有营养培育出来的树苗,怎么还会期待它长成苍天大树呢。 谢嘉弈换上干净的衣服裤子,直接提起沙发边早已准备好的行军包,匆匆下楼前往停车场。 凌晨四点。 等待车辆启动回热的时候,谢嘉弈已经安排,赵荔对接法医李婕催促24小时内给法检结果。 随即又给许星柏发微信:“有事,明早不需要接我,王家村上热搜,明天尽快审姚师傅。” -- 无论前一夜发生任何事情,第二天的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谢嘉弈的车辆赶到王家村的时候,路边的车辆已经停满,交警忙不迭的拍照贴条。 他只能朝村里姚家走去。 正看到当地派出所所长老陈顶着油腻的头发能够反光的脸,坐在村口台阶上累到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提神。 “老陈——”本想询问老陈工作进展,触及对方苍老疲惫的双眼,谢嘉弈实在也问不出口,只能过去陪着拍拍肩膀。 眼神落在对方的磨出一道豁口的鞋底,又重新拍怕肩膀。 “之前的那些自媒体的人,我已经全部劝回去了。”老陈双手撑着肩膀,扯着干裂的嘴唇有些不解:“怎么一夜之间,怎么一夜之间——” “我们怎么变成了包庇罪犯的坏人了?” “老姚我是一直认识的,这谁不是,谁都是当爹的,欲望无尽头,工资有限制啊,怎么可能什么都给孩子买,那不得给他们攒着么。” 老陈还想说什么,叹了口气摆摆手:“我记得之前老姚专门找的关系,带孩子去航天家属院的游泳馆游泳,说专门查了,那里的水质好人也少。当时也就是太着急了,也顾不上孩子是第一次去游泳害怕,只是看她一直都站在岸边不动弹,一脚踹下游泳池。结果把当时岸边的救生员快吓死了,把他自己也快吓死了,悔的赶紧去租了游泳圈。结果,当天玩的根本不想回家,后面不也是学会游泳了么。” “父母和孩子只是抚育关系,不是同样的生活环境长大,放在社会里你们遇到,真不一定是能够彼此爱护的关系。但是因为血缘关系,互相谈不上关爱,至少也不是仇人吧?” “我们那个时候,一家子几个孩子,天天吃土豆,这不也活好好的——” “老陈....”谢嘉弈仰起脸用力眨眨疲惫的双眼,拍拍对方的肩膀制止对方继续的絮叨和过度的教育和已经无用的建议:“你忙了一夜先回去吧。” “那你呢?” 谢嘉弈躬着身子,朝姚家的方向指了指:“我去看看。” “对了,那把刀,我已经加派人手。”老陈四下环顾,凑近谢嘉弈小声道:“我真不知道怎么被网上的人知道的,我已经很努力的去找了,但是真的没有——” “你找不到,就说明有人把它藏起来了。” “谁?”老陈下意识蹙眉:“老姚吗?” “始作俑者。”谢嘉弈黑着脸冲对方挥挥手臂,径直朝村里走去。 --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 以前都是环境静谧,空气清新里甚至透着一丝冷寒。 而今天大概是快过年的原因,以及昨晚抖音热搜的原因,不时有一些临街家里的聊天声,而掠过甬道的空气,也渐渐有了灰尘和汽油的味道。 经过金大宝和王佳的家门口,谢嘉弈本能的瞥了一眼—— 金大宝坐在院子里摆了一个说书先生似的茶几,周围聚了一圈拿手机和相机拍摄的陌生人。 孩子端着茶杯绕着桌子为众人添水。 有几次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原本抬脚准备踢的金大宝,默默的用手抓着孩子后背的衣服将他提起来,挪到另一边放下。 正在聊天过程中,金大宝抬眼正看到谢嘉弈,刚准备招手,却被对方眼神制止。 ——我没有打扰你接受采访敛财。 ——你也不要打扰我工作。 周围村民看到近期村子热闹纷呈,有些人端着桌子坐在门口一边看热闹嗑瓜子一边卖福字;有些人甚至拿起手机,拍摄在村里找丢失的凶器,实际上就是自己在土堆里挖自己埋的所谓宝藏。 甚至临近村子的勤快人,已经骑着小三轮沿街沿巷叫卖豆腐脑。 每个人都是跃跃欲试的满心期待。 期待一场闹剧吗? 谢嘉弈强忍着空腹呕吐的感觉,经过王佳门口,轻轻敲门:“王佳在吗?” 等了半天,里面出来一位妇人,打开门一脸警惕的望着谢嘉弈:“你谁?” “我是市局的,之前王佳协助破案,想来感谢他,他人呢?” “他出去了。” “去哪了?”谢嘉弈本能的太阳穴突突一下,扶着门的指节本能泛白。 “不知道,街道上去买年货了吧。”妇人上下打量谢嘉弈,还是不愿意相信似的:“我家娃说,有事情的话,让你们自己给他打电话。”
第018章 谜底(01) 渗冷的空气里还弥漫着临近春节的喜气。 谢嘉弈沿着比往常更加热闹的巷道慢慢往姚家走去。 本来不过几分钟的路,他却感觉自己走了很久。 就像姚依最后一次走在回家路上的感觉。 姚家门口被贴上了警戒线,然而围墙上全都是触目惊心的,辱骂的红字。 一个一个的莫须有的字,就像是扇在谢嘉弈脸上一个又一个的巴掌。 他转过身,正看到王佳出现在身后似笑非笑和自己一起欣赏这些字。 和平时一脸温柔的王佳不同的是,现在的王佳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帽子自带阴郁的低气压,想要将自己尽可能的隐藏在灰暗之中。 “你打下的江山。”谢嘉弈面无表情,握紧拳头冲对方歪歪脑袋。 “怎么是我打下的江山。”王佳并没有惊诧对方的挖苦,嘴角微微上扬,低头任由冷风吹过额前头发,随即深吸一口气眯眼打量谢嘉弈:“看来,你没有证据。” “姚依是被冻死的...”谢嘉弈不太理解,从死因上来说无法和王佳有联系。但是,从一开始,王佳就把姚依的死归结在老姚的身上—— “你们的目的就是这个?用死亡来报复家长?” “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听到谢嘉弈最后一句话,王佳面色凝重,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滑落。 人生的道理,该听的不该听的,他们听了太多。 难过了,总是被说是因为太敏感导致; 失败了,总是被说是因为没有资格去得到成功; 就应该,像一滩烂泥,复制黏贴父辈的失败,然后听他们爹味十足的感慨:看吧,老鼠生的孩子就只配打洞。 “你知道吗?我有很多次,很多次,想要杀死我爸。” “我从小都认为我爸高大威猛,他不用喝酒,不用发生任何事情,只是看到我在身边,就可以一把提起我,将我丢进房间里揍得爬都爬不起来。” “我到现在,还能记得他一脸凶相抓着我妈,将我妈脑袋往炉灶上正在沸腾的锅里塞。” “我试过,将煮过抹布的水当作给他煮的茶,他喝了,一点事也没有。” “姚依也是。” “她妈去世后,她有无数次,半夜睡不着觉。” “她想要离职出去留学。” “却被她爸告诉他奶,他奶追着给她打电话说她不要脸。” “她...”爱缺失的家庭的孩子,比其他人更能理解长期在这种家庭里的孩子心里的脆弱与委屈,和绝望。 王佳耸着肩苦笑着:“她...” “她说她恨死自己了,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局限,痛恨自己以为可以动摇世界却发现什么也动摇不了。” “人类的痛苦,就在于除了做梦以外,对于自己的现实改变,无能为力。” “没有能力杀别人,还杀不死自己么。” “可这一次,她成功了。” 王佳将谢嘉弈当作假想敌,恶狠狠的盯着对方,满脸鼻涕眼泪,指着谢嘉弈咬牙切齿:“这次,我们成功了。” “你看看热搜,谁能想到,我们,一个小村子里还没上过大学的我,可以撼动一个国家!” “你看看网上现在,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孩子愿意站出来,承认自己曾经被隐型攻击过。” “你看看网上有那么多的家长,终于愿意去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 “我们改变了这个世界!” 谢嘉弈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准备朝对方走去。 “——谢队,”王佳抬起手,掌心朝向对方抗拒,微微侧脸示意对方:“我劝你,不要给自己再次陷入舆论的机会。” 谢嘉弈后槽牙都快咬碎。 再次掉进王佳的陷阱。 法克法克法克。 -- 许星柏开着车沿着一间又一间挂着红灯笼贴着福字对联的村户经过,远远看着到一个穿着卫衣牛仔裤的男人举着抹布正在擦拭姚家门口墙上触目惊心的红字。 已经是晚上九点,村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白天看热闹的人们也都回家,邻居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就算是企图找流量的那些自媒体,此时也因为没有噱头早早收工准备回家过年。 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挫败感怒气值达到顶峰的谢嘉弈回过身,正看到许星柏下车。 “谢队。” 谢嘉弈没有理睬对方,继续擦墙,只留给对方一个伤心的背影。 许星柏看看围墙上被人肆意涂抹的字迹,以及一些鸡蛋或者看不出是什么的污迹,直接走进姚家找来工具陪着谢嘉弈一起清洗。 北方的冬天,院子里的水管就算被包裹着保鲜膜和棉布,却依然被冻到无法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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