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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瞬间， 两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林海身上。 糙汉的办公室突然有如此美好的景观， 林海下意识停下脚步，只觉自己倒是有点唐突了。 “说吧。”谢嘉弈将茶杯放下，随口道。 许星柏也像是突然被解穴了似的，跟着走到谢嘉弈身边。 “人带回来了， 单位厨师李明。人我放审讯室， 让他提前感受下被审讯的氛围。”林海不等谢嘉弈开口，继续解释：“我说了， 他现在只是协助调查，我们其他的洽谈室都用完了，只剩这一个了。” “走走走，见一面。”听到林海的话，谢嘉弈一秒破功，直接起身拉着许星柏就要去审讯室。 又对留下的茶水于心不忍，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就着滚烫的杯沿品了一小口，这才继续朝审讯室小跑过去。 厨师李明此时还在审讯室，额头的汗水宛若淋雨似的，整个人像一团黑色的乌参，又胖又滑看起来很油腻。 “呀，怎么没开空调！”谢嘉弈一进来，正看到李明鬓角的汗水已经汇集成一条河流，身上的衣服已经湿漉漉的黏在身上，明明从经验上看对方绝对心里藏事，却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等对方自己撂。 “空调开着呢，谢队。”林海在身后小声提醒。 “哦，”谢嘉弈借坡下驴：“那看看温度是不是不对，拿点纸巾给擦擦。” 直到坐在李明面前，谢嘉弈这才开始自我介绍。 “你别紧张，你也知道你们单位有一个女员工杀害同事之后自杀，我们就来问问情况。”谢嘉弈静静的望着他：“你们认识吗？” “不...不认...不认识。”李明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水，小声道。 “啥？”谢嘉弈装作没有听到，大声的重复问了一句。 “不，不！认识。”李明脸颊的肉抖了一下，抬起头重复回答一句。 “认识？”许星柏重复一句。 “我不认识，我不认识！”许星柏的话像是提醒了他，李明重新道：“不认识。” “不应该吧，一个单位的，况且吴丽天天在单位餐厅吃饭，大把的人证。” “那就，那就认识吧。” “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什么叫认识吧。”谢嘉弈有些生气：“咱一定要说实话呢，如果你说假话最后和我们拿到的证据不匹配，就不太好了。” “我就是，就是——”李明抬起头看看谢嘉弈和许星柏，厚厚的嘴唇颤抖半天，最后还是：“我就是一个厨子，一个月就四千块钱，我能干什么，我能对人家一个国企正式工做什么。” 听到这么意有所指的话，谢嘉弈和许星柏对视一眼，彼此都暗叹一口气：又来了，又来了，又得是和之前每一位嫌疑人一样的流程—— 许星柏扮黑脸：“我问你是否认识吴丽，认识就说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在耍我们吗？是在和政府作对吗？！” 一句话呵斥的李明浑身颤抖，眼神像一只可怜小狗似的，看看谢嘉弈。 “别紧张别紧张，我们也就是因为一个礼拜了，都没回过家，个个都燥的不行。”谢嘉弈走向对方，随意的靠坐在李明面前的椅子上，递给对方一支烟：“来一根放松下？” 李明接过谢嘉弈的烟，等待对方为自己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 一整天的紧张，总算是有了出口。 “兄弟，大家都不容易。我不容易，你更不容易，每天起早贪黑，我听说你们的工作，早上四点就得起床吧。”谢嘉弈拍拍对方的肩膀，体贴安抚：“别人的工作最起码还有个量能看见，咱这工作，今天的菜这个嫌盐淡那个嫌盐重，领导爱吃面员工爱吃肉，放的肉少了领导怀疑你把肉拿回家了放的肉多了领导问你是不是因为肉不是你买的不心疼——” “就是吧，就是吧，说是四千，五险一金扣完，我才能拿两千。”听到谢嘉弈的安抚，李明直接崩溃哭泣。 “那你这工作，还能谈恋爱吗？”林海在旁边略显关心道，一边望着谢嘉弈，一边继续：“我今天去你住的地方，都没有几件好的家电。” “呜呜呜呜——”李明听到林海戳心窝子的话，更是哭到肩膀颤抖，停不下来：“怎么办，我的人生怎么办，我好想死啊——” 谢嘉弈对于李明这种突然之间遇到一点障碍就要死的极端情绪感到诧异，却还是很快忙于安抚对方。 “哪有那么夸张，你还年轻呢，虽然现在没钱，只要你不花，等你老了就有钱了。” “——我都被你抓起来了，怎么可能还回去上班，我就在牢里蹲大狱吧。” “哦吼。”谢嘉弈愣了一下。 “哦吼。”林海有些惊讶：今晚加班时长有待缩减！ “嗯哼？”许星柏：我的黑脸人设就此结束？ “哈。”三人齐声叹了口气，又很异口同声：“这话怎么说？” 李明这才发现自己祸从口出，看看谢嘉弈，察觉对方已经不站在自己这边，又看看藏在灯光暗处的许星柏，左右为难半天：“我这算自首吗？” -- “这个...” “那个...”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 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揉揉眼睛，抱着胳膊转动脖颈保持清醒。 许星柏离开审讯室，等回来的时候，为大家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杯美式咖啡，里面甚至还加了点肉桂粉。 “啊。”所有人在喝到许星柏的咖啡时，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总算活过来的长叹。 那一刻，李明眼中的落寞达到了顶峰。 “就跟现在一样。”李明握紧了拳头。 “什么？”谢许二人对视一眼，没有理解。 “就跟你们现在一样。”李明冷哼一声：“就算是我在这个所谓的国企单位里面工作，干的是国企单位的工作，但是我和你们国企的员工就是不一样，我们就是下三滥，就是第三方派遣，就是只能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既然如此，我还在藏什么，我还操心会不会影响个屁，我知道，我知道吴丽怎么死的，我知道为什么她要杀那些人——”李明眼神已经开始疯狂，愤怒的时候张大嘴巴，唾液在空中飞喷。 -- “我是去年的时候就进入市公司里工作。” “刚开始的时候，我特别开心和自豪，毕竟是国企呢，环境好，名声也好听，我觉得能进这样单位的人，不说是有钱人，至少也都是高学历高素质的人。” “结果，第一天因为我阻挠了某个员工把早餐剩下的十个鸡蛋带走，被对方狠狠扇了一巴掌。后来我们领导带着我，向这位副总道歉。是的，当时我阻挠的，就是一位某个部门的副总。于是，我在上班的第二天，就被派往距离我出租屋地铁单程两个小时的分公司工作。” “你们也知道，我是厨师，早上五点就要到公司准备，凌晨三点就要出发，凌晨三点，哪里有地铁？” “开始的时候我试过，每天凌晨两点就要骑自行车，还不能是共享单车因为会超区域，得骑三个小时才能骑到公司。前面几天还可以，后面根本受不了。” “后面我晚上十点就坐地铁到单位，在单位找个地方睡一觉，早上五点起来再工作。虽然这样，是把我的时间全部切碎——下午三点下班，晚上十点再来。也就勉勉强强过下去。” “——你不是有正常的双休吗？那你这个工作时间，还算可以吧？”林海好奇。 “——”李明瞪大眼睛一拳砸在了桌上：“双休是我应得的，劳动合同上也写了，有什么问题？我算个什么东西，非得要把我黏在单位里面，镇宅吗？！” “您继续，您继续。”林海被对方怼了一句，也不再多言，示意对方继续。 “领导两嘴皮一碰情绪化的一句话，下面的员工生活就得地动山摇。” “我后来也不管了，我连我自己都不管了。” “但是当我选择晚上在单位里躲着的时候，才见识到了单位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一到晚上九点，所有加班员工都回家了，这个单位的恶魔才出现。” “有的人，把给客户的赠品，成箱成箱往出拿。” “有的人喝完酒舍不得去酒店想要寻求刺激，就带着姑娘参观国企公司。” “有的合作方，趁这个时间，提着一袋子现金将钱塞进领导办公室的夹缝里。” “还有人——”
第112章 真相（02） 说到这里， 李明望着面前的三位警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还有很多你们想都想不到的事。” “那你说说，让我们长长见识。”谢嘉弈和许星柏对视一眼， 似笑非笑的望着李明：“毕竟我上班这么多年， 还没有遇到过能让长见识的事。” “你从小以为， 上学得上重点小学重点中学名牌大学，实际上这些对于世界顶尖的国企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李明舌尖顶着脸颊，努力做出一个叛逆的鄙视的表情：“当然，可能你们也是这样， 不过我们那更厉害吧。普通人，只能去做客服，每个月最高工资一万封顶。但那些专门的，为了皇太子们准备的位置，不需要面见客户不需要传达领导只需要默默不惹事的岗位，月工资打底2万起。之前我听他们说， 我们单位的副总以为和皇太子玩的很好，皇太子婚礼人家只收了礼金表示隔日再请，他不高兴便跟着去了婚宴现场——结果发现， 省公司经理以上级别坐包间， 市公司经理正职坐大堂，最后一圈围的全是领导的司机。像他这样区县分公司的副总，根本连桌子边边都摸不上。甚至，就连皇太子最后不高兴了要离职， 省公司都要专门派人过来慰问是不是受了委屈， 因为这叫重点人才流失。” “客服现在外面进不来的，都为了这一个岗位争着抢着闹着要着。”李明尝试了摊开手苦笑：“我这么说， 是想要表达，一个好职位，在市面上是不流通的。” “想要凭借能力和绩效上位——”李明用手指指地下，忿忿：“升级面试时，领导意见分比绩效考核分权重要高很多的。” “——这，在每个单位都有吧，”许星柏耸耸肩，有些不明白：“很多人为了向上位者表示归顺，浅的说说好话，深的送送东西，就为了领导能够少刁难一些，这无可厚非吧。” “——你说的太对了。”李明对着许星柏鼓鼓掌：“但是你忽略了人性的贪婪。没有几个人是甘心一辈子做个小职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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