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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言知道黄屿柠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了，他接受不了现状，他已经没有残存的理智可以规束自己的言行了，他只能迁怒于离事件最近的参与者，警方没有追回文婧的肾脏，就怪警方，想要替警方开脱，就怪解释的人，他的大脑已经开启了最后一重保护机制，因为如果他不这样做，会疯掉的。 牟言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安抚好他心爱的小狗，可是，他也没有自信，能够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能够让黄屿柠接受现实，人类永远没有办法用说服不了自己的话去说服别人。 “哎……”高翔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黄屿柠面前屈膝蹲下，黄屿柠没有像抗拒俞安雨和牟言那样推开高翔，他的眼里噙满眼泪，看向高翔，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救救我”。 高翔忍不住笑了起来，抬起双手捧起黄屿柠的脸，凑过去用额头贴着黄屿柠的额头，小声地教训他：“好了，你干嘛呀，你怎么连你老婆都凶啊？他又没错。” 黄屿柠的肩膀止不住颤抖着，嘴里碎碎念叨着拒绝的话：“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黄屿柠，文婧，得活。就算，导致她变成现在这样，不是我们的错，但是，我们有能力救她，我们就不能见死不救，对吧？” “那你呢？那你呢！” “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呢，我可比她等得起……”高翔说着，贴着黄屿柠的额头蹭了蹭，声音也更柔和了，“好吧，我承认，我一开始是骗你的，答应你，和你统一口径，相信能够找到肾源——我才不是这么想的，根本就不可能找到，是因为你哭着太烦了，才随口敷衍着答应的。” “不是……” “对，不是，所以现在我信了，你好像，就是有点奇怪的本领，这都能让你找到，”高翔说着声音一哽，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一字一句，艰难地开口，“黄屿柠，我相信，还能够找到，匹配的肾源，因为，我们就是那‘百分之百’——你信不信？” 刚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黄屿柠抬起双手抱住高翔，嚎啕大哭起来：“高翔……我不要你死！” 高翔边哭边笑，轻飘飘地给黄屿柠开了张空头支票：“行，兄弟一定死在你后面。” 黄屿柠闭上眼，额头回应似的蹭了蹭，从喉咙里答应道：“唔……” “不要哭了，很丢脸。”高翔补充。 黄屿柠可不管，他现在需要一场声势浩大的恸哭来宣泄胸中的情绪，高翔也只能受着，两根大拇指像是雨刮器一样擦黄屿柠脸上的眼泪，这小卷毛的眼睛像水龙头一样，刚擦完，眼泪又涌出来了，高翔索性就放弃了，由着黄屿柠哭，哭得自己掌心都湿了。 察觉到有人走到身边蹲下，高翔转过头，便迎上了陆离的目光，他皱着眉，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难得流露出心疼，他抬起双手，揉了揉两只小狗的头发，开口询问：“哭够了吗？” 高翔迟疑着眨了下眼，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抗拒被陆离摸头。 “屿柠呢？” 黄屿柠哭得抽抽，呼吸都困难，也回答不出来。 “那就边哭边听，”陆离说着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们两个听好了，深圳警方会顺着冷链车的线索继续追踪，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器官交易有个天然局限，就是时效性，这边器官取出来了，就意味着，有人正在手术室里等待着接受这个健康的器官。” 黄屿柠后背一僵，顿时停下了抽泣，也回过头看陆离，陆离依旧保持着冷静：“黑市交易的肾脏，正规医院可不敢做这个手术，所以，我们查不到手术信息，但是，手术需要输血，现在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从黑市着手，但不排除熊猫血在黑市上不好找的可能，可既然他们没有抽干文婧的血，说明他们有足够的血液，那么还有另一条路……” 被迫跟着陆离头脑风暴的高翔吐出两个字：“血库……” “对，第二，从血库着手，虽然不能够光明正大地调用，但是每天都有储存的血液作过期处理，昨天到今天全国血库登记销毁的过期血液中，有大量Rh阴性AB型血的血库对应的城市——如果追不到，我们就去守株待兔。”
第130章 挂钟的时针又往上爬了一格，停在了数字10，陆离伫立在窗边，病房里的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指尖敲打在键盘上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里。 虽然陆离提供了思路，但落在实践上却要面临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便是“时间”，即使是两位顶尖黑客联手，还有陆离帮他们分析判断做决策，但要在短暂的时间里从海量信息里提取出有效的信息，追查肾源去向，也并不是易事。 而随着时间流逝，追回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毕竟过去的这几个小时，已经足够文婧的肾脏越过千山万水，去到他们锁定的那座城市。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陆离垂下眼，来电显示是牟言，他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牟言的声音：“陆主任，文婧的手术结束了，一切顺利，已经送进ICU了。” “好的，我会转达给他们，你和俞队一直在手术室外，既然家属已经到了，你们就去吃点东西吧。”陆离说着转过身，无论是护工送来的食堂的晚餐，还是自己给黄屿柠点的汉堡，两只小狗都没有碰。 挂断电话，陆离轻声道：“文婧的手术一切顺利。” 高翔抬眼望向陆离，两人视线对上，心里的大石头才总算是落了下来，应了一声：“那就好。” 黄屿柠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敲打着键盘的手指连速度都没变，陆离飞快地扫了黄屿柠一眼，给高翔递了个眼色，高翔便配合地清了清嗓：“黄屿柠，你听到没，文婧手术很成功。” “听到了。”黄屿柠答得敷衍，感觉不出一点喜悦。 现在的确不是开心的时候——深圳警方将冷链车司机带回去审讯，结合道路监控追踪情况，确认文婧的双肾分别给了两位买家：其中一颗肾脏搭乘的专机已经起飞了，目的地是新加坡，黄屿柠和高翔立刻就锁定了它的买家，是个之前在暗网上高价求购匹配肾脏的新加坡华人富商，这颗肾脏要追回基本无望；另一颗仍在国内，通过黑市上求购血包的信息和血库过期销毁血液情况，锁定了买家在江城。 但这远远不够，陆离的建议是从江城能够做肾脏移植手术的医生着手，无论是在职医生还是已经退休的医生，确认他们每个人的行踪以及他们及其近亲名下资金流水是否存在异常，找到做移植手术的医生，而在短时间内，这几乎是无法完成的工作量。 高翔很清楚，很有可能，这颗肾脏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甚至医生已经在做缝合了——他们现在的努力，都是徒劳。 高翔扣下电脑屏幕，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玻璃保鲜盒。 听到“咔”的一声，黄屿柠总算是抬起头来，陆离也快步朝着床边走，招呼高翔：“冷了，我帮你拿去微波炉里加热一下。” 黄屿柠呆呆地望着高翔，半晌才开口叫他：“高翔？” 高翔也没有客气，轻声对陆离说：“谢谢，”把盖子盖在玻璃保鲜盒上，又示意黄屿柠霸占的那个圆桌上的汉堡，“把黄屿柠的汉堡也一起热一下吧。” 陆离点头，接过保鲜盒，又走到黄屿柠面前，伸手要来提外卖袋。 “我不饿。”黄屿柠先一步开口拒绝。 他昨晚几乎没有休息，只在飞机上睡了两三个小时，哭了一下午，又聚精会神盯着电脑看了几个小时，现在双眼通红，眼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状态的确很糟糕。 陆离抬手撸了一把黄屿柠的头发，叹了一口气：“休息一下吧……” “我不休息！时间紧迫！”黄屿柠一说话就鼻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这个病房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这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是活体器官，保存时间都只存在在“理论上”，只要那颗肾脏离开了深圳，他们就不可能追得回来了。 “陆哥，你去吧。”高翔说着下了床，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随着陆离走出病房带上门，黄屿柠才睁开眼，抬起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是在让自己打起精神，手刚放上键盘，手腕就被高翔握住了。 “可以了，屿柠，我们已经尽力了，文婧手术顺利完成，这是我们能够接受的结果。” “我不接受！”黄屿柠由着高翔握着自己的手腕，顽强地继续敲打键盘，但手被高翔握着，限制了他的发挥，敲了几下，眼泪又掉下来了，“我不接受……”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追到了，要怎么做？” 黄屿柠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抢回来！那是文婧的！是你的！不是那个人的！” 高翔扯了扯嘴角：“可那个人，也是个绝症患者呀，躺在病床上，等着这个求生的机会……” “没有买家就没有卖家，他们都不无辜！他们都是坏人！这可是从活人身上摘下来的！为了自己活命，就可以夺人性命吗！”黄屿柠口无遮拦地吼出来，吼完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瘪着嘴看向高翔。 “不可以，这件事他们的确做错了，但是，人在‘想活’的时候，难免会不择手段一点，只是中间的坏人，利用了他们的求生欲，我会陪着你，协助警方继续追查到那个人，但是，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转换一下思维，我们是要抓住这个犯罪链条上的人，而不是，把这个肾‘抢回来’，所以，它也没有那么紧迫，你需要休息，你现在很累了，我可不想你真死在我前头。” 黄屿柠抬起手来捂住眼睛，不甘心：“凭什么……” “‘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屿柠，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肾源，可能一开始就不是老天给我安排的，因为我们插手了文婧的失踪，使用错误的方式，加速了她遇到危险，导致她失去双肾……那如果没有这个肾源呢，会变成怎样？” 顺着高翔的思路，黄屿柠浑身汗毛倒竖，他垂下手，看向高翔，高翔毫不避讳说出了正确答案：“她会死。而如果这件事真正发生了，你觉得，我们两个，需要为她的死负责吗？就算法律没有给我们定罪，你心里的那套评判善恶的标准，也认为我们真的无罪吗？” “不……” “所以，老天安排了这个肾源，不止救了文婧的命，也救了你我的命，这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高翔这段话几乎说服了黄屿柠，但这小孩儿生来就轴，他先一步接受了“那颗肾脏是用来救高翔的”这个设定，并为此欣喜若狂，现在高翔却告诉他，是他会错意了，老天不是这个意思，他哪愿意接受？ 黄屿柠吸着鼻子，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向高翔放狠话：“‘容器’，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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