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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翔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训道：“不准哭！” 黄屿柠吸了吸鼻子，去拉高翔的手，有些无助地摇着头，他说不出任何话，但高翔却懂他的意思。 “好了，我都说了，她不会死的，就算警方没有把她的肾追回来，也还有一颗健康的肾脏在送来的路上，”梨花带雨的小狗看起来实在可怜，连高翔都不忍心对他说重话，还和他开起玩笑来，“她运气已经很好了，你也知道的，这个型号的配件很难找的，好巧不巧，刚好有货调过来，这种好事都让她遇到了，这说明，她命不该绝，老天不会让她死的。” 黄屿柠摇着头，抽抽噎噎地开口否认：“不、不是的……那是你的……是给你的……” 高翔收起脸上的笑，抽回被黄屿柠拉着的手，表情严肃了几分，语气很认真：“黄屿柠，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那不是我的，它只属于更需要它的那个人，现在的我没有它不会死，但如果文婧的肾没有追回来，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不……不……”黄屿柠知道高翔说的是对的，但此刻他的情感上并不能接受这个安排，短短两天，牟言陪着他跨越半个中国，只为了找到文婧，将她从器官贩卖组织的魔爪里救出来，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了，为什么还是慢了一步？还要搭上好不容易得到的，那份本该属于高翔的“生的希望”。 “黄屿柠，我们要庆幸，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警方不是已经在追那辆冷链车了吗？那可是你最信任的警方诶，你还没我一个外人相信他们啊？”高翔的话音刚落，黄屿柠就抗议似的把头埋下来，额头抵在高翔的肩膀上。 高翔一哂，抬起手来揉了揉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卷毛，柔声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辛苦了。” 急诊部手术室外的等候区坐着的都是焦急等待的家属，有人祈祷，有人哭泣，和他们一墙之隔的手术室里，生死往往就在一线之间，没人知道命运的天平最终会往哪边倾斜。 牟言一直和深圳警方保持着联络，整形美容医院现场的所有人都被带回局里接受问讯，警方也已经锁定了冷链车的位置，交警队和刑侦队正在追击中。 俞安雨登机前联系了黄屿柠，当下的情况产生的情绪，连他消化起来都有些困难，更别说他这个单纯善良的弟弟，他叮嘱黄屿柠不要胡思乱想，乖乖等着他和陆离过去，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句重话也没有。 肾源也在专业人员的护送下起飞了，这颗珍贵的肾脏即将跨越南北，奔赴一场新生。 所有人都争分夺秒，但黄屿柠的时间却凝滞住了，挂断俞安雨的电话后，他就一言不发地呆坐着，他一次次问自己，究竟是哪个环节错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开始怨恨自己，如果再快一点就好了，如果，再早一点，找到文婧在哪里就好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一个护士走出来，询问道：“文婧的家属在哪里？” 牟言连忙起身迎上前：“你好！我是送文婧过来的警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护士皱眉：“她的身体很差，情况很不好，她需要尽快完成移植手术。” 牟言点头，艰难地开口：“我明白，肾源已经在路上了，飞行时间预计还有一个小时，在机场落地后由救援直升机转运过来。” 黄屿柠和高翔也跟了上来，就听见护士发出一声轻叹：“但愿能赶上吧，她是Rh阴性AB型血，不能承受大量失血，血库准备的血已经用完了，也紧急联系本地同血型的爱心人士来医院献血……” 高翔一听便撸起袖子：“我可以献血吗？我也是Rh阴性AB型！” “你疯了？”黄屿柠按住高翔的手。 牟言也连忙制止：“高翔，你的身体不可以，”说着又转头向护士解释，“对不起，他也是病人。” 护士的视线扫过高翔，轻易察觉到他手臂皮肤下的凸起，有些无奈：“你自己都需要透析，你给她输血，对你对她，都有危险，”听到这个答案，高翔有些泄气地垂下手，护士当然察觉到了，便放柔声音安慰他，“但是，感谢你，能有这份心意。” “屿柠！” 黄屿柠转过头，就看到自己的靠山正朝着这边快步走来，顿时眼眶又酸了。 待俞安雨和陆离走近了，黄屿柠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哥，护士说文婧的情况不好，她需要尽快完成移植手术！” 俞安雨抬手来擦他的眼泪，哄道：“没事没事，别害怕，不会有事的，肾源很快就送来了，送来了马上就能……”俞安雨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视线和高翔对上，后半句却说不出口了，只能把黄屿柠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背，视线也没有从高翔的脸上移开，干巴巴地对黄屿柠，也是对高翔说，“会有的……还会有的……” “都怪我！都怪我，慢了一步，要是早一点找到她，她就不会被坏人带走，不会被他们做手术摘除肾脏……”黄屿柠把刚才自省时找到的自己的罪状一股脑数了出来，“那辆冷链车，要是我再警惕一点，发现异常，它就不会逃走了！都怪我！现在的局面，都是我造成的！要是他们不知道文婧是熊猫血，就不会把她卖给‘容器’……” 陆离和俞安雨一路跑过来，还有些喘，但声音却是绝对的温柔：“屿柠，这不是你的错，诚然，我们初三那天决定介入，在方式上有些欠考虑，促成了当下的局面，我们的行动的确起了加速作用，但并不是决定作用，对文婧而言，走到这一步是必然，并且对于她而言，依照正常程序走到这一步之前，她已经吃了很多苦头了，并且，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无法挽回’。” 黄屿柠还在俞安雨的怀里抽泣着，高翔也垂下眼，其实不止是黄屿柠，他也一直在自责，并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是造成当下局面的罪魁祸首。 “硬要说，根本原因是她之前就在公开社交平台上发布了自己的隐私信息，这是她自己埋下的隐患，从客观上来说，你们的确救了她，并且，在已知情报少之又少的前提下，先于警方找到了她，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需自责。”
第129章 虽然之前就见识过这位法医的冷漠，也因为他“太没有人情味”，轻易断定自己和他不是同路人，但此刻，高翔不得不承认，在某些特定时刻，只有绝对的客观，才可以把自己从错误的因果中抽离，不被负面情绪裹挟，看清事件的全貌。 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总算是舒了出来，高翔不自觉扯了扯嘴角，对啊，发展到这一步，怎么会“全是”自己的错？ 热爱生活、热爱分享，毫无防备将自己的隐私信息发在公开社交平台，招来祸端的年轻女孩。 没有确凿的受害证据，没有有效线索，每天要处理太多琐碎事情而逐渐麻木的基层民警。 愿意为陌生人耗费时间精力，寻找蛛丝马迹，提供线索，却歪打正着给坏人提供了重要情报的热心网友。 用极端的方式扩大事态，为了引起更多人的关注，给警方施压，却加速她陷入危险处境的自己。 每一个环节的每一个人，都怀着善意，共同促成了事情走向最糟糕的局面，每一个善良的人都在自省自责，可他们似乎都忘了，真正错的，是在光天化日下将独行女孩带走的人贩子，是得知女孩是熊猫血而打起她器官主意的器官贩卖组织，是每一个参与交易、转运、提供手术场地的帮凶，是为了金钱抛弃医德进行手术的医生，这群人才是“恶”本身。 黄屿柠靠在俞安雨的怀里，他向来听陆离的话，也知道陆离说的是对的，但他是天生的英雄主义，即使陆离说了错不在他，他也会悔恨，如果自己再努力一点，就可以扭转局面，他一直都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因为他深知，当“英雄”也无能为力，末日才算真正降临。 俞安雨耐心十足，环着黄屿柠的后背，揉着他的脑袋，轻声劝他：“听到没，离离都说了，不是你们的错，不要自责，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是你们救了她……” 黄屿柠没有回应，他接受不了现实，同时他也很清楚，这不是他耍无赖、撒娇就能改变的，他只想躲在哥哥的怀里，多逃避一秒算一秒。 “哥……你救救高翔……那是给高翔准备的……好不容易……才等到的……”黄屿柠抽抽噎噎地开口，“可是，要是不给文婧，文婧又会死掉……那高翔怎么办？” 黄屿柠的声音很小，只够俞安雨听见，但每个字都好沉重，叠加起来压在俞安雨的胸口，他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回答不了黄屿柠的问题，即使陆离可以把罪恶感从这两个小朋友的肩膀上卸下来，他们面对的问题也依然存在，那是死亡带来的绝望，一直都盘旋在他们的头顶，而比起希望从来没有降临过，短暂地降临又被残酷的现实夺走，更容易击溃人心理那道防线。 俞安雨仰起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明知道这句话苍白无比，却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会有的……我们，会等到的……” “喂，廖队！”牟言接通电话，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连黄屿柠也从俞安雨的怀里抬起头来看向牟言。 “追到冷链车了？”牟言的眼里闪过惊喜，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可下一秒他眼里的光便黯淡下去，那是任谁都可以看出来的情绪转变，他的声音难掩失落，“好，我明白了……谢谢廖队，后续有进展也请联络我……转运过来的肾源预计还有一小时到达医院，现场医护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进行手术。” 牟言挂断电话，垂下手，看向黄屿柠，才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实在不忍心告诉黄屿柠警方的追击结果。 陆离轻叹了一口气：“已经转运了，是吗？” 牟言咬着后槽牙，只是点了点头。 “不……”黄屿柠喃喃着拒绝，好像刚才已经流干了眼泪，他空洞的双眼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他只能摇头，“不……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屿柠！”察觉到黄屿柠的情绪波动，俞安雨连忙伸手去拉他，他却用力地甩开俞安雨伸过来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踉跄着跌坐在地上，仰起头来看向牟言，“假的对不对？言哥，你快说啊，不是的，对不对？你说啊！” 牟言也快步走过来，伸手去拉坐在地上的黄屿柠，黄屿柠却挥开牟言的手，双眼通红，近乎是质问的语气：“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追回来？” 显然牟言也被黄屿柠的反应吓到了，黄屿柠在他面前从来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无论是作为island还是黄屿柠，无论警方的选择有多么愚蠢，黄屿柠都无条件地站在他们一方，哪怕替警方承受着网友的攻击，也从来没有质疑过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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