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划过那具白皙的身体,衬得那些伤痕更加晃眼。 俞远把脸埋进身前人的脖颈里,声音混着水流,沉闷又沙哑,“疼不疼?” 向野背靠在浴台上,伸手环住他的脑袋,“后不后悔,没有早一点认识我?” 后悔。 每一天都在后悔。 没有更早一点遇见。 没有更早一点爱你。 他抚摸着向野消瘦的后背,数着肋骨一直往下,滑到熟悉的腰肢。 “其实还有看不见的。”向野说。 俞远手上的动作停住,“什么?” 向野抬着他的胳膊向上,手指抚过根根分明的肋骨,停在了侧腰之上。 “从上往下的第七根肋骨。”向野放开了手,被他摸得深喘一口,“这里当时粉碎性骨折,加固钢板,让我躺了好久。” 俞远眼里蔓过一阵心疼,双臂施力把人抱坐到浴台上,俯蹲下身,双手扣住对方的腰,凑上去吻那根不太好的肋骨。 “啊……”向野仰头哼出声来,潮湿的长发后垂,像一片脆弱又坚硬的秋叶。 “疼不疼?”俞远的脸贴近那旖丽的腰腹,嘴唇摩梭单薄的皮肤。 “你在问谁?”向野的声音发着颤。 “第七根肋骨。”俞远说。 水声一直在响…… 他的爱人眉眼低垂,沙哑应声:“它说爱你。” 它们都爱你。 是你把它们拉进光明和未来。 我的所有难捱的疼痛与伤痕,漫长的黑夜与苦楚,都在说爱你。
第29章 洪厂 黄昏的霞光染遍山林,一辆七座金杯在长街后山的废弃水泥厂前停下,后门拉开,几个人跳下车,脚步零散地往里走。 这废厂的建筑全是老旧的红砖房,从前长街的人叫它红厂,如今日晒雨淋,满目断壁残垣,更显出一种阴森古旧的颓败。 一栋还算完整的三层楼厂房前,一颗老树起死回生地冒了半树叶子,这时节被秋风一吹,飘飘荡荡摇曳旋落。 倚坐在断墙上的青年抬手接住一片,捻在指间把玩。 零散的几道脚步在墙边停下了,一声低沉的“青哥”在青年身前响起。 常青把视线从那指尖旋转的金黄色叶片上缓缓扬起,落到身前人那张眉间带疤、天生凶恶的脸上。 常青曲起右膝,撑着手臂,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分亲切的笑,“阿磊,出来快一个月了,终于肯来见我了?”见程子磊并不作答,他语气里卸下几分随意,凛然:“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跟着青哥干了。” “没有。”程子磊扬起一双鹞眼与他对视,淡声解释,“处理一点私事,不想惊动青哥。” 常青扔下叶子,起身跳下那半截断壁,一边朝程子磊走近,一边掏出了烟盒。 他给程子磊递了根烟,又掏出打火机点火,作势要给对方点烟。 程子磊警惕地看了常青一眼,一番眼神交流,他试探着倾身靠前,任常青为他点燃了咬在齿间的烟。 “既然回来了,城西这片档口还是交给你管。”常青低笑一声,点完火的手顺势拍了拍程子磊的肩膀,“你不在的这一年,收益很差,洪叔那边已经很不满了。” 程子磊默然地点了下头。 “你弟弟的事,既然当年证实了是意外,就别再咬着不放。”常青语含警告,“已经吃了一次亏,该长点记性了。” 程子磊沉默不语,常青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缓缓道:“洪厂这两年缺人,西街口那小子,洪叔点名要用。” 程子磊眼睛圆瞪,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情绪没有发作。 常青看出他的不满,云淡风轻地安慰道,“别想太多,他就是真来了,资历也不如你。” 顾左右而言他, 常青明知对方不满的点,却挑着不痛不痒的话讲。 他的长相有种突出的矛盾感,英朗的眉目间有种轻佻的狠厉,是习惯把杀意藏在笑意里的人,亲切和残忍的转换总是衔接得迅速而自然。 这场见面仓促结束,临走时,他再次叫站迈步而去的人。 程子磊应声回首,看向倚回断墙边的青年。 常青的声音和着夕阳洒下的零碎光晕荡来,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别再让我失望,阿磊。” 直到程子磊那行人走远,常青才直身迈进了身后那栋未完工的厂房里。 他走到红砖堆砌的窗边,拨出一个号码,好一会儿,对面传来接通的声音。 “洪叔。”常青十分敬重地叫了一声,“您的意思,我已经传达了,但看他的态度,应该是不打算停手。” 对面传来茶盏落桌的声响,然后是一道低沉有力的男声,“那孩子叫向野是吧?” “是。” “找人盯着程子磊,这人他不能动。”略一沉吟,缓声道,“阿青,养的鸟要是不听话,该怎么办?” 常青面色一沉,“能飞却不听指令的鸟,不如飞不起来的好。” * 微风从水面荡漾而过,夕阳在山峦边颤动几下,彻底落入群山的怀抱。 俞远手掌后撑,倚坐在草地上,脸上的表情有些懊恼。 他想起刚刚向野那一番没脸没皮的简直说不上是道歉的道歉,以及自己怔愣半晌,终于找回声音,回答的那句—— “先穿条裤子吧你。” 不远处的小木屋吱呀一声被打开,向野穿了条有些旧的牛仔裤走出来,头发湿漉,上身依旧光着。 他手里拿着两瓶椰汁饮料,走近了递给俞远一瓶,然后就地坐下。 “这是哪?”俞远看着他一举一动熟稔的模样,不由出声询问。 “一个老朋友的地方。”向野拧开玻璃瓶喝了口饮料,在草上躺了下来,“我平时会过来钓鱼和游泳,那边那个小木屋,可以看电影和睡觉。” 他说着,放低身体躺了下去,“我之前失眠很严重,来这里会好睡一点。” 俞远想起那天在医院里,向野平静说出的自己的病情,心情复杂地偷偷侧目,看了一眼仰躺在草地上的人。 向野闭着眼睛,剪了短发的脑袋枕在手臂上,秋风吹拂他额前的发丝,细碎的短发把他的五官衬托得更加立体俊秀,少了一分与众不同的邪,填补了少年人应有的朝气。 “怎么了?”向野睁眼一笑,顿时冲散那点好不容易勾勒出来的朝气,狡猾的本质暴露无遗,“愿赌服输,你立下的赌注,我可是说到做到了。” 俞远想到那场虽赢似输的网球赛,没什么好气地说:“这发型一点也不适合你。” 向野又咯咯笑起来,就好像俞远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触到他的笑点。 俞远被他笑得冒火,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长相滑稽的动物,就连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晒太阳,都能被人逗弄嘲笑。 他低头瞅人,视线触及到那片随着笑声起伏的赤裸胸膛,又抬眼撤离,低声骂了一句“暴露狂”。 天色渐沉,池塘边视野昏暗,水波倒映着远处山脚下逐渐亮起来的灯火,粼粼波光随风轻荡,伴着缓缓飘零的红枫,勾勒出一副静谧平和的夜色。 世界仿佛只有这一池秋水,俞远放松心绪,出声问道:“你身上这些伤,都是那场车祸留下的吗?” “嗯。”向野像是要睡着了,闭着眼睛轻声应道。 “向野。”俞远忽然很是正经地开口叫了一声,向野偏过头来,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那个叫程子磊的人找上我,是在你带我去民中的那一晚。”俞远直了直身,双臂搭在膝头,“其实不用他提醒,我也猜到了,你找上我是有目的的。我吧,特烦有人骗我利用我,你两样都占全了,可我却没那我想的那么讨厌你。” “相反,我还挺…”他说到这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好半天才接道,“挺待见你的。” 向野听完那别别扭扭的一句话,心头一震,心跳的频率开始失速。 他的视线定在俞远背上。 少年的肩背宽阔平展,背脊弯成一道漂亮的弧线,隔着单薄干净的衬衣,骨节都清晰可见。 让人生出一种想要贴身上前紧紧揽抱的冲动。 恍惚跑偏的思想,在身前人扭身转向他的一瞬间,受击般退散。 他反应不及地对上俞远投向他的视线,听到对方十分认真地说:“所以能好好给我一个解释吗?车祸、杀人、报复……四年前的那些事,我想要完完整整地知道。” 向野迎着那灼灼目光,心跳一点点沉落,像是坠入记忆深处的死亡漩涡,陷进难以自拔的黑沉沼泽。
第30章 后山山顶 “我警告过你,别再跟着我!” 九中校外的小巷里,少年愤怒地将满脸青紫未愈的人推砸在墙上,拳头高举,却迟迟未落。 被桎梏的人眼神痴迷,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向野心里泛起恶心,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松开手,“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程子凯咳嗽两声,又一次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你想死是不是?”向野怒目回视。 他不知道程子凯是发了什么病,那天学校天台被他打了一顿,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出院后就一直这样盯着他。 一开始向野以为这人是想找机会报复自己,可迟迟也不见他出手。最初的防备,蕴着那年夏天似火般的骄阳,渐渐演变成烦躁和怒火。 * 那个夏天他们整天窝在胡志成家的小网吧,贾仝则经常从他老妈交待给他的看顾小旅馆的工作岗位上偷溜出来,三个人用一台电脑,轮换着玩一个游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程子凯的尾随变得愈发明目张胆。 他从一开始的守在店外,到后来进店开机子,选离柜台最近的位置,抬眼就能看到向野,一待就是一天。 “他到底想干什么?”贾仝喝着冰镇汽水,满目狐疑,“不打游戏也不看小电影,就坐在那儿盯着你,疯了吧他。” 向野一言不发,点动鼠标,耳机里响起一阵枪响,敌人应声倒地。 *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长街的蝉鸣依旧没有停息的迹象。 向野在程子凯踏入网吧的瞬间就冲出柜台,一把将人推搡出去,他抓着对方的衣领,将人砸在店门口的墙上。 “乔雨凡流产了,是不是你干的?” 向野紧攥衣领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收到乔雨凡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有一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那个在遭受了惨打之后堪堪保住孩子的姑娘,仍旧抱着希望不想迁怒一个无辜的生命,就在上周,她还向他展示自己织就的歪歪扭扭的毛线小鞋套。 可几天过后,便从楼梯上摔下流产。 — “是有人推我的!”乔雨凡情绪崩溃地在电话里失声痛哭,“是程子凯,他想我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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