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野几乎要咬碎嘴里的牙齿,手下力道又紧一分,“是不是你?” “是我。”眼前,程子凯声线平静地回道,“有些东西,本来就不该来到世上,我已经警告过她很多次了……” “砰——” 拳头狠狠砸向面前人的下颚,鲜血迸溅成一幅熟悉的画面。 程子凯抬手揩去嘴角的鲜血,行状怪异地盯着他,神经质地开口,“向野,你的眼睛真漂亮,尤其是这样生气地盯着人的时候。” 向野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程子凯,他想不明白一个人要心理扭曲成什么样,才会这样一次次不择手段地碾灭自己亲生孩子出生面世的机会。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这个杀人犯用染血的手指靠近他的眼角,黏腻的触感让人手脚僵硬。 “我承认又怎么样呢,那滩恶心的东西,还算不上一个人。你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推的她。”程子凯声音里渐渐染上嗜血的恶意,“你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你为什么还这么关心她……这么漂亮的眼睛一直看着别人,真让人恼火。” 向野奋力拍开那只进一步抚上他脸颊的手,第一次对这个人浮出恐惧,“你想干什么?” 程子凯眼中迸出令人发寒的森冷笑意,一字一顿清晰扼要,“我-想-要-你。” 程子磊的话,后来一次次在向野午夜梦回时,成为惊醒他的鬼魇。 * 九月雨季接踵而至,久不放晴,给初三的新学期染上一层阴郁的底色。 那时候向野还不知道,程子凯给他铺开了一张名为深渊的捕网。 黑色摩托车在山路赛道上飞驰,潮湿的路面让轮胎的抓地力大幅下降,向野稳住车身,熟练地在过弯前减档降速,压弯挤进前车内线。 黑色摩托如同一道利剑,飞驰着划出一道精准漂亮的弯线,向野驶过弯心,霎时间,身侧那辆刚被压下的川崎又瞬间提速追来。 向野微微提身避开那紧擦而来的车轮,心中警钟预响——这举动太过冒进,前轮肯定要丢掉。 一出弯,向野立刻直身提速,果然不出他所料,那辆川崎在出弯前前轮打滑,摇晃一下便倾身而倒,low side滑出赛道。 车子撞向路边草坡的树,人车分离,防护得当的车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上去并无生命危险。 向野没空顾及身后的事故,熟练地控制着自己的车,在最后的直道将机车的速度飙到极限,一举冲过底线。 聚在终点的人群迸发出一阵欢呼,向野习以为常地止车熄火,摘下头盔,侧耳听到不同机车的引擎声陆陆续续从身后驶来。 “帅啊七哥!”贾仝激动地跨过封带,走上前来给他递了一瓶水,乐得像拿冠军的人是他,扬声道:“今晚得请客!” 向野接过水,视野里缓缓出现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他认出这正是最后一个弯道摔车的川崎车手,对方一步步朝他走近,抬手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程子凯!”贾仝惊讶地叫出声,“你他妈的阴魂不散啊你!” 程子凯的视线却直接越过他,定在向野身上,“你很厉害。” 向野皱眉瞪着他。 “为什么躲着我?”程子凯问。 向野冷笑,“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你还不配让我躲着。” 程子凯似乎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眼中寒光一起,突然倾身靠近,“周六要不要再和我比一场,你要是赢了我,我就彻底从你眼前消失。” 向野审视地看着他,没有应声,他不相信这个人,不相信程子凯嘴里说的任何一个字。 “你谁啊你,刚刚才输了一场,摔成这样,还敢来约赛。”贾仝毫不留情地嗤道,“真以为是个人就能上赛道啊?先去练个几年……” 话还未完,程子凯侧目将视线转向他,面目阴沉。 贾仝冷不防撞上那眼神,下意识地噤声。 气氛诡异无声,向野适时地拍了下贾仝的肩膀,开口道:“上车,回去了。” 话毕,他没再看程子凯一眼,载上贾仝,启动机车,径直朝长街西林的方向驰骋而去。 一路上,贾仝仍心有戚戚地嘀咕,“艹,这人指定精神不正常,你刚看见他眼神没,太他妈可怕了。” 向野轻笑一声,朝贾仝叱了句“出息”,可心里却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几天后就得到了应验。 晴朗的周末,向野一觉睡到正午,懒洋洋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瞥见楼下院落里卫恒忙碌的身影。 他趴到栏杆上,一声“师哥”还未喊出声,视野里就渐渐出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笑容僵在脸上。 向野这才注意到,卫恒正在检查的车是前两天在赛道上摔车的那辆川崎,而此刻正缓缓抬头与他对视的车的主人,不是程子凯又是谁。 程子凯的那辆川崎在摩修店放了三天,由卫恒主修。 以看车为由,程子凯几乎每天放学都跟在他身后一起回摩修店,向野和卫恒一起修车的时候,他就待在院落一角,身形隐没在墙角阴影里,像一条窥伺猎物的蛇。 交车的那一天,程子凯将车钥匙递给向野。 程子凯因为那天在赛场上的摔车,走路仍是一瘸一拐,显然是腿伤未愈,将钥匙给他,是要他帮忙溜车。 向野刚要迈步离开,卫恒却拍上他的肩,“你带他骑出去验验吧。” 川崎一切正常地骑出了店门,顺着后山的方向一路疾驰。 程子凯坐在后座,试探着将身体贴近,“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和乔雨凡分手了。” “你对你的那个师兄……” 向野在对方的手抚上他腰侧的前一秒,一把急刹将车刹停在无人的街边。他回身将程子凯狠狠拽下车,扼住对方的喉咙,将人砸在路旁的一棵树干上。 手上的力道一点点收紧,程子凯脸色因为窒息而慢慢涨红,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伸手握住向野的手腕,却没有施展更多的力气推搡挣扎。 他脸上挂着笑,似乎在享受死亡的迫近,像极一只嗜血的恶鬼。 “看来…我猜对了……”恶鬼的喉咙里艰难滚动出声音,“…你想在这…杀了我吗?” “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是你一辈子的梦魇……” 话音越来越破碎,他双目充血,突然伸长一只手,朝向野含怒的眼睛触碰而来。 兀地,向野惊醒一般松开了手,程子凯大口汲氧,身体化成一滩肉泥,顺着树干滑落到底。 向野双目赤红,冷冷注视着他,“你说的比赛,什么时候?” 低笑从那摊肉泥上一点点扬起,程子凯胸膛鼓动地笑了好一会,抬眼和向野对视,“明天晚上,后山山顶,你一个人来。”
第31章 噩梦中 后来向野回忆起那一天,仍觉得一切像极一场荒诞滑稽的噩梦。 九月初秋,长街的黄昏开始变得绚烂而漫长,彩霞弥散在高天之上,铺陈出一片血红的画卷,夕阳缓慢沉落在天际,逐渐黑沉的天空中突然翻腾起厚重的密云,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不多时,凉风吹起丝丝细雨。 向野身后倚靠着的黑色摩托在雨丝里泛着寒光,油箱侧面印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风声。 这是卫恒一年前送给他的礼物,一辆亲手改装的机车。 卫恒来到店里那年,他还不满12岁,跟着向伍学摩修已经一年多。卫恒比他先拜师,但算是比他后入门,可渐渐的,他就发现自己和卫恒比起来,可以说是全无天赋。 他花十天半月才能学通的电路原理,卫恒不到半天就能弄懂,他头疼到难以处理的机械故障,卫恒很快就能上手排除,看着向伍难掩赞许的眼神,他一开始对卫恒充满了嫉妒,甚至一度厌恶。可卫恒却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学会的一切手把手教给他,每当他受挫的时候,卫恒总是第一个给予他鼓励和帮助。 在他以往的人生里,从没有一个人,给过他这样温和又安定的感受。比起向伍,仅仅大他六岁的卫恒,更像是他的亲人,充当着类似师父、兄长甚至是父亲一般的亲密角色。 可在他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之后,他渐渐开始分不清,这样一份充满依赖的感情,究竟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 他不知道程子凯是怎样看出来的,可当对方提到卫恒的时候,他警铃大作,满心只想要捂住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引擎声,向野直起身,转身迎上刚刚跨下车的程子凯。 “怎么比?”他问。 程子凯走到平坡的边缘,视线下眺,抬手指了指半山腰那片亮着幽冷探灯的红砖房。 “谁先到红厂…”程子凯伸手拿起向野挂在摩托车车把上的头盔,朝他递来,笑着补完了后句,“谁就赢。” 雨雾下,那座废弃水泥厂像一片遭人遗忘的旷地,即使建筑林立,仍显得空空荡荡。 向野皱眉和程子凯对视,抬手接过自己的头盔,应了声“好”,跨上摩托。 引擎声自山顶骤响,昏暗的光线让山体遮掩着的道路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程子凯骑车的时间不长,完全不是向野的对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比赛完全没有意义。 只是当时的向野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他熟练地驾驶着摩托过弯,雨滴拍打在头盔镜片上,又快速滑落,雾气在一呼一吸之间显现又消失。 几个弯道过后,川崎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这样领先的态势一直保持到最后的直道,向野转过最后一个弯,时刻关注着身后的动静,担心程子凯骤然发难。 可一直到达终点,整场比赛都正常得令人生疑。 向野站在红厂门前的探灯下,直到雨雾把他的发丝氤氲得潮透,川崎才驶入终点。 程子凯跨下车,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地朝他走近。 “你赢了。”他直白承认,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不服。 向野警惕地看他一眼,“那就请你信守承诺,从我眼前消失。”说完迈步即走。 风声还没有熄火,浑圆的前灯射出光束,把松针般簌簌而落的雨丝照得发亮,猛然间,那光束被一道人形阴影晃散。 时间在一瞬间丧失正常的流速,呼吸像是陷入失重里,变得缓慢而异常。 向野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来不及,抬起的手堪堪碰到车座上的头盔,就沉沉向后摔落下去。 失去视线的前一秒,他看见程子凯笑意阴沉的脸。 雨声拍打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天的响动。 劈天裂空的闪电,在一瞬间将整片山林照得亮如白昼,向野被那亮光晃醒,只觉得整个脑袋像是遭人猛砸一般沉痛不已。 身前的身影如同一道鬼魅。 一瞬间,他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做梦,他于昏沉中完全惊醒,挣扎身体,却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缚在身后,难以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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