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啊。”程子凯发现了他的动作,声音在雨声里显得幽冷可怖,“你没发现吧,我在你的头盔里抹了药。那种药会随着你的呼吸,麻痹你的神经,让你在短时间里都没有力气反抗,甚至连大声呼救都做不到。” 声音混混沌沌传入耳中,向野猛然想起比赛开始前,程子凯将头盔递给他的动作。 是那个时候! 此刻追悔莫及,只能想尽办法改变现状。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这是一间高旷的棚式厂房,屋顶向上拱起,两侧的高墙上端开着一排长形玻璃窗,此刻被雨水清洗得发亮,探灯冷光从窗户直射进来,将一室零散摆放的废弃机械都照得阴森可怖。 他认出这里仍在红厂,同时也意识到,就算自己能大声呼救,也没人会发现。 程子凯走近几步,蹲身从口袋里掏出好几根白色针管,“这东西也是给你准备的,等你身上的药效快消失的时候,我会继续把它注入你的身体,这样,你就永远不能从我身边逃走了。” 向野从那装着透明液体的针管上扬起视线,瞪向眼前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第一次把我揍得满脸是血的时候,我就想把你这样绑起来……”程子凯抬手捏住他的下颌,“你怎么会想着来救别人呢,明明你自己看起来才更危险。” 说话间,程子凯的脸越靠越近,就在快要贴上他唇角的一瞬间,向野突然迸力向前,张嘴咬上那近在咫尺的脖颈。 尖锐的犬齿破开皮肉,撕裂血管,鲜血迸溅! “啊——”痛苦的惨叫顿时响彻整间厂房,程子凯剧痛难忍,一把揪住向野的头发,将人扯离自己的脖颈。 他一手护住自己的伤口,一手紧紧扼住向野的咽喉,将人压倒在灰尘满布的地上。 一道闪电骤然划裂夜空,向野嘴角溢满血色,却在窒息中一点点勾起笑意。 他自下而上地凝视程子凯狰狞的脸,从失利的角度,嘲笑得势者的狼狈。 程子凯突然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血滴垂落到向野的眼角,又被程子凯用拇指一下子抹开。他脸上的狰狞变作诡笑,窗外雨声阵阵,一道惊雷滚过,他瞬间又溢出厉色,狠狠朝向野脸上挥了一耳光,“别笑,你这双眼睛,哭起来一定更好看。” 向野被打得一阵耳鸣,几乎是在瞬间,他就意识到程子凯的异常。 这种异常有别于平日,而是一种生理上的,过度强烈的反应,他从小在长街长大,见过不少瘾君子,那些人吸毒后的癫狂和此刻的程子凯如出一辙。 他扭回被打的偏向一边的脸,借着窗外透进的光线,观察程子凯潮红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可这人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满脸兴奋,泛着一种嗑药后特有的异光。 向野在昏沉中活动了下被压在腰后的手腕,果然,程子凯在捆绑的时候只用力拉紧,根本没花心思仔细地处理绳结,奋力挣动几下,已经有了松懈的迹象。 可没等他挣脱,程子凯松开他的脖颈,覆身贴来。 潮湿黏腻的触感,混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染满鲜血的手一把扯开他上身的衣物,程子凯状态癫狂地笑着,舌头舔过他的脖颈和下颌,“我想让你哭!” 向野浑身愤怒地战栗,奋力侧身为双手在背后的活动提供更多的空间,同时,他感到那只手滑向了他的身下。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幽冷的声音贴耳传来。 向野失力嗤笑,有意刺激道:“我就是对着一条狗,也能比对着你有反应。” 程子凯果然脸上一僵,他抬手从地上抓起一根刚才扔下的针管,凑近向野的脸,疯狂道:“打一针,打一针这个,你就会有反应的。”说着拔下那针头上的塑料套,手指颤抖着推动液体。 向野看着那越靠越近的银色针头,脸上的笑终于一点点隐去,变作了僵硬的恐惧。 闪电再次扯亮天空,他呆滞般注视着眼前这噩梦般的一切,注视着跨坐在他身上的这个恶鬼般的人,心中第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 或许,那时候他真的不该出现在学校天台,不该招惹上这个人。 不对,在那之前他就错了,他不该应承一份完全无法付出真心的感情。 他愚蠢的行为,不仅仅害了一个真心喜欢他的女孩,也害了自己。 “轰隆隆——” 惊雷炸响! 手腕上一阵剧痛,他挣开束缚,在程子凯把针头插进他血管的前一秒,猛然翻身将人反压在了身下。 他挥动拳头狠狠砸向程子凯的脑袋,可在头盔里吸入的药还控制着他的身体,挣脱的一系列动作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气力。 向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耗下去,眼睛瞥向地下那堆针管,胡乱地抓起一根,趁程子磊还未来得及反击的空挡,扬手狠狠扎进他脖颈里。 做完一切,向野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浑身失力地往外走。 脚步虚浮地走出这间厂房,瓢泼大雨立刻冲刷他的身体,潮湿的衣物裹挟身体,满步泥泞,似乎全世界都在阻止他前行。 逃走! 就像一个拼命想从噩梦中醒来的人,他努力辨清方向,挣扎着走到红厂的大门。 看到风声的那一刻,心跳才有了一个落点。 他脱力地跨上车,下意识拿头盔的动作一顿,目光转向了身侧的川崎。 很多事情的发生,只在一念之差。 后来向野会在无数次噩梦中,重回那个滂沱冰冷的雨夜,他有时会故意控制自己不去拿走那个本不属于他的头盔,然后让自己死在那片荆棘密布的山林。 可现实是他还活着,他还在呼吸,尽管更像是一具在呼吸的尸体。 —— 察觉到身后传来越来越近、还在疯狂提速的引擎声时,一切都朝着不可挽回的境地飞奔而去。 向野不知道程子凯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在被一只恶鬼纠缠,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 风声破雨而出,黑色金属泛着冷光,像一只奔驰的钢铁巨兽。 剧烈的碰撞似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世界“嗡——”地一声鸣响,雨水和无数尖锐碎片一同砸向地面,骨头、思绪和恐惧,一同折断在那片荆棘密布的山林里。 只余无尽的黑暗。 话音顿下,向野抬眸和眼前人对视。 他从俞远的瞳仁深处看见自己。 那一秒他似乎又看见那个被血色包裹着翻滚进深渊的少年。 那黑暗裹挟着血腥、疼痛和死亡,将他吞噬于16岁的秋,一直到今天,他也没从那个山林雨夜的噩梦中走出来。
第32章 罪场 暖黄色的光从不远处的小木屋里溢出来。 木条分割的窗后,隐隐约约透出少年颀长的身形。 俞远站在路边的灯杆旁等待,晚秋里仍挣扎着不肯消逝的飞虫,围着冷白色的灯罩胡飞乱撞,在他脚边投下一片细密晃动的黑影。 他盯着木屋里的身影——向野弯腰拾起衣服,又伸展手臂套上。 相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向野是有些偏瘦的,俞远想起几分钟前还躺在他身侧的那具身体,伤痕和着往事,残酷得叫人难以接受。 但即使这样,俞远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的隐瞒。 他能察觉到向野的叙述省略了太多的细节,太多转折缺乏理由。可他实在没有追问下去的勇气。 那感觉太像一个执刀捥肉的人,太无情也太残忍。 视线从半干的衣服里钻出来,向野抚了下发皱的衣料,为免耳朵惨遭江老头的唠叨,俯身收拾了杂乱的沙发。 等回身看向窗外时,却发现那个路灯下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向野心中兀自一沉,果然,没有侥幸的机会。 他的确不够诚实,他向俞远叙述的版本里,隐瞒了自己曾经对卫恒不清明的情愫,隐瞒了程子凯纠缠他的真实原因,更隐瞒了自己其实和程子凯一样,本质上都是对同性有着恶心欲望的异类。 漏洞百出,俞远那样聪明的人,不会毫无察觉。 亏他前一秒还觉得自圆其说,蒙混过关。 夜风肆起,皮肤与蔓着湿气的布料相贴,让人不受控制地打激灵。 “穿这个吧。”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窗檐边响起来,向野一惊,低头朝那只递来蓝白色校服外套的手腕看去。 俞远从窗檐后现身,“你这样吹着夜风走回去,明天会感冒。” 向野从惊讶落回平静,眉眼渐弯,一点点恢复出俞远熟悉的、戏谑到有些欠揍的模样。 “空穿啊?” 俞远皱了皱眉,扬手将外套披头扔到他脸上,嫌弃道:“爱穿不穿。” 干净整洁、熨烫得当的校服,带着从未在别人身上闻到过的特殊味道,顺着鼻腔向上,窜进承载记忆的地方。 向野拽下盖在眼前的外套,笑容沉下,视线越过窗檐,看向那道渐远的挺拔背影。 为什么会觉得难以启齿呢? 他直面程子磊视他为血仇的恨,坦然接受自己父亲无缘由的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不是一个惧怕“厌恶”的人了。 可面对俞远,他还是下意识地藏起那部分不为人知的真实,再一次利用对方不会追问的善良,做堂而皇之的伪装。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实在太特殊了,在他以往的人生里,没有一个让他费尽心机避免对方对自己产生一丁点厌恶的人。 忐忑惴惴如面对一张过于昂贵的纸,反复膏墨仍不敢着落的笔。 能书写什么? 墨笔的世界是无底的黑,怎么写都写不出奇光异彩的向往。 脚步在铺满落叶的道路上并行,校服拉链与皮肤相贴产生的时有时无的凉意,最终被体温所熨热,服帖地停留在少年人平坦温热的心口。 “你的车呢?”向野双手插在兜里,走得散漫。 俞远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T恤,声音透着点凉,“你是不是记性不太好?你那位蓝毛朋友绑我的时候,可没连我的车一起绑。”他攥了攥挂在右肩上的包带,眼神转向向野,“丢了的话,找你管赔吗?” “找我的话,”向野耸了耸肩,挑眉道:“我就只好以身作赔了。” 俞远一时无语,目光扫过向野隐约露出的胸口。 自己那件校服套在对方身上,拉链放得极低,形成一个怎么看都透着股浓浓不正经的深V。 “神经。”俞远吐出两个字,错开眼神,继续迈步向前。 向野走回他身侧,慢慢跟上脚步,“车子在大院保安亭那儿,让大禹帮你推过去了。” “那位甜橙朋友?”俞远漫不经心地问。 向野笑了一声,“你们学霸记人都是论味儿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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