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推得踉跄几步,来到铁架床前,周围的哄笑声自然又迎来一个高潮: “上啊!” “快上,小子!” “崩了他,你就是龙哥的人了!” …… 不用回头,廖铭都能感觉到,黑龙的目光正从背后打量着自己,一半兴致,一半试探。 他知道,这在江湖上叫做“投名状”。 想要被团伙内部接纳,一条人命,是他应当展示出的诚意。 更何况,还是个背离团伙的“叛徒”。 这种人在帮派里死不足惜,所以自然而然地,成为检验新手的试金石。 弄死他,你就是自己人了。 从进门开始,廖铭便失去了全身而退的机会,除非自爆身份以命换命,与黑龙同归于尽。 可最好的情况,也只不过是拉一两个人下水,其余的罪犯,还是会逍遥法外,并且等待他和祁山的,将是更残酷,更惨无人道的手段与刑罚。 那样一来,警方在这个团伙里布下的天罗地网,就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廖铭微微抬头,视线与祁山平齐。 他捕捉到祁山看见他的一刹那,原本混沌无神双眼中瞬间迸发出的神采,如流星照亮沿途的夜空。 耳畔的人声愈加鼎沸,他听到小头目一半振奋一半焦急的催促: “快点开枪呐,阿铭!” 廖铭余光瞥见,黑龙脸上的微笑已在渐渐收敛,眼底漫出几分不屑的凉薄,和狡猾的狐疑。 他再不作出决定,这些毒贩就要怀疑他的目的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狠下心来,顾全大局,为了更伟大的胜利。 可是拿着枪的手腕,却像被灌入千斤铅水,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正在空气慢慢变得胶着而微妙之际,一口掺着牙齿碎渣的血水,被重重吐在他脚边。 他仰头,望见祁山凶狠又冷酷的眼神,狠狠射穿自己的眉眼。 祁山的舌头似乎已被割掉,不能说话,只是呜噜呜噜地朝他叫喊,情绪激动,眸光狠戾,血沫从嘴角汩汩涌出,看上去情状颇为可怖。 外人看来,只当是一个英勇无畏的警察临死前,对毒贩的唾弃与厌恶。 只有廖铭自己知道,那是他的好兄弟在提醒他,快点动手,不要惹他们疑虑。 廖铭不言,不动,一口银牙几乎被自己咬碎。 祁山双手被绑缚,双腿悬空,活动空间有限,便用尽最后力气,使劲抬脚,向他恶狠狠踹来。 祁山的动作,像极了笼中猎物的垂死挣扎,由于狼狈不堪,又换来毒贩们毫不留情的轻蔑与讥嘲。 昏昧不明光线里,廖铭看到对方钉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急切,恳求,还有一份矢志不渝的,必死的坚定。 那是他们在警校期间,共同明了的志愿—— 为人民何惜身中血,做警察不咎刀上行。 如今,是他们捍卫警察荣誉的时刻,祁山和他自己,都没有理由退缩。 廖铭想起几个月前和祁山的最后一次联系。 那时候对方兴高采烈地告诉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乔湘怀孕了,自己就要做父亲了。 祁山还说,等孩子出生,要让孩子认他当干爹。 干爹就要有干爹的自觉,起码每年的新款玩具,是必不可少的。 挖掘机卡车大积木,洋娃娃毛熊小公主。 你廖铭要是空着手,就别进我祁家的门。 他还记得祁山说这些话时,眉梢眼角掩饰不住的狡黠和幸福。 有妻有儿有兄弟,他们今生不再有后顾之忧。 那双春风得意的帅气眼眉,此时距他只有咫尺之遥。 却隔了半截生死,血色开道,如天涯远辽。 廖铭的视野,被渐渐溢出的一层水汽覆盖。 在周围愈演愈烈的怂恿声中,他缓缓抬起执枪的手。 作者有话说: 姐妹们平安夜快乐!祝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好运好运!
第150章 摊牌 在周围愈演愈烈的怂恿声中,廖铭缓缓抬起执枪的手。 枪口对准祁山眉心,指节弯曲前的最后一刻,祁山终于像松了口气般,停止喊叫,任由唇角的血安静流下,定定地望着他。 那双黑眸一眨不眨,在血雾中,凝成一座屹立不倒的雕塑。 他读懂兄弟的意图。 一个眼神,托妻献子。 乔湘和未出世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廖铭,帮我照顾好她们。 廖铭闭上眼,下一秒,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半死的生命戛然而止,算种别样的解脱。 人群骤然欢呼,只为亲眼目睹一个叛徒被判处死刑。 毒贩们弹冠相庆,嘲讽着背叛帮派的下场,顺便互相分享着自己的忠心。 黑龙在不远处满意地点头,那位小头目也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如释重负地笑开。 昏暗压抑的黑帮仓库,暂时被一片踊跃的欢腾所笼罩。 人声扰攘,也就没人听见枪响的同时,廖铭轻轻启唇,无比郑重,无比虔诚地对祁山说出的那句—— 你放心。 我的兄弟。 ———— 祁山牺牲半年多之后,廖铭收集到一个卧底所能掌握的所有证据和情报,在警方的通力配合下,将这个特大犯罪团伙成功捣毁,一网打尽。 这件不世出的功勋,使他声名远扬,在望海市乃至青泉省警界,都占有不可撼动的一席之地。 一时间,这位年轻的特警风头无两,前程无限光明。 他却婉拒了禁毒支队的邀请,也放弃了特警支队的晋升,而是以心理创伤需要修复为由,自请调到下辖派出所,做一名普通民警。 省厅经过综合考虑,本着不能浪费优秀人才的原则,将他留在市公安局,调任刑警一队队长。他也就默然接受,一直干了下来。 调令下来那天,他在祁山家门口,遇到刚刚生下孩子,从医院回来的乔湘和她父母。 初生婴儿的模样还看不大出来,但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却像极了父亲。 他们对他礼貌而客气,可他自己知道,欠这一家人的,他得用一生来还。 乔湘告诉他,孩子名字已经取好了,就叫祁念,怀念的念。 他听到这两个字时,迈出的脚步顿了顿,静默半晌,不动声色地说好,又若无其事走过去,帮忙抬起婴儿车。 当天夜里,却拎了一箱啤酒,跑到没人的僻静公园,坐在河边的星空之下,一个人喝得泪流满面。 答应过祁山的事,他就算拼了命,也要做到。 祁山死得惨烈,没有尸体也没有骨灰,局里为他立了衣冠冢,特批迁入位于望海市郊的烈士陵园。 那里静谧安宁,松柏长青,时而有男女老少缅怀致敬,墓碑前的鲜花郁郁葱葱,一如他们曾以鲜血捍卫的,川流不息的人间生命。 在遗物持有申请这件事上,廖铭表现出了少见的固执,力排众议,将祁山曾经的警徽亲求到手,多少年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他说,那上面有祁山的热血和魂魄,拿着它,就仿佛祁山从未离开。 警徽通常被放在他警服衬衫的左上口袋,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此后的几年里,廖铭便成了祁山父母的另一个儿子,乔湘父母的另一个女婿。生活费,体力活,体检,旅行……他们的一系列大事小情他全部包办,把两家照管得无微不至。 两家父母时常感叹,廖铭比他们亲儿子还亲,即使祁山还活着,也做不到他这种程度。 廖铭几年如一日的关怀与担当,除了换来他们的交口称赞外,还收获了乔湘的情愫暗许。 近一年多来,祁念上幼儿园后,乔湘便直白向他表示过好感,时常约他出去吃饭见面,以私人的名义。豆花儿曾经听他接过的几个电话,确实都是乔湘的邀约。 只是,廖铭信守对祁山的承诺,在生活上,把这对孤儿寡母照顾好,不让她们受到任何人的欺凌。 除此之外,并没有非分之想。 他不能对不起兄弟。 然而,当初祁山爱上乔湘,就是被她身上勇敢独立,热情开朗的气质所吸引。而今时过境迁,往事在回忆中慢慢消隐,乔湘度过了最初的伤心欲绝,也变得更加成熟与坚强。 廖铭是一株铁树,乔湘则像爽朗多情的藤蔓,缠绕得恰如其分,如化雨春风。 等廖铭意识到事情的走向隐约有些偏离正道时,一直以来的正直和对死去兄弟的歉疚,铺天盖地将他淹没,险些溺死在名为自责的洪流中。 于是,他便开始有意疏远乔湘。 吃饭观影的邀约一律推脱,帮忙接送孩子的请求也是能拒则拒。除了家里必要的体力活计外,他尽量减少和乔湘的单独相处,拒绝意味昭然若揭。 好在祁念已经逐渐长大,曾经的伤痛虽无法愈合,却已然悄悄结痂,需要他操心和照管的事情越来越少,从老到小,生活都在渐渐回到正轨。 或许乔湘也懂他的为难与纠结,不催促,不紧逼,若即若离,张弛有度,给他恰到好处的自由空间,放他独自思考。 因而最近一段时间,他和乔湘联系并不多,所知的近况也仅限于母子平安,家人健康,日子风平浪静,一切安好。 可突如其来的这桩碎尸案,打破了这种难得的平静。他从关于凶手的一些蛛丝马迹中,居然看出了乔湘的影子。 偷偷跑去找乔家父母求证后,晴天霹雳落定,乔湘真的是杀人分尸的凶手,证据确凿,不由分说。 廖铭告诉自己,她落到这个地步,和自己这段时日的疏于照顾,一定脱不了干系。 因此,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做出顶替凶手的决定,瞒着乔湘,将现有线索证据,统统往自己身上引,同时又极力否认,将自己与案件撇清。 他相信,这样的欲盖弥彰,足以引起裴郁等人的怀疑。 事发突然,他来不及细问乔湘与死者背后的纠葛,他只知道,那是好兄弟的妻子和儿子,是烈士的遗孀和遗腹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说服乔湘不太现实,廖铭明白,她虽然聪慧通透,却性情磊落,有勇气有担当,绝不会答应自己做出顶包之事。 他便找到乔家父母,晓以利害,动之以情,最终使他们同意,以疗养的借口送乔湘出去避避风头,躲避警方追查,余下的未尽事宜,都交给他来解决。 而乔妈妈关于借车的说辞,也是他事先叮嘱过的。遇到接近那辆车的可疑人员,也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乔爸爸那张略显惊慌的脸出现在眼前的一刹那,廖铭便知道,摊牌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作者有话说: 姐妹们圣诞节快乐!爱你们!
第151章 情与法 “……所以,凶手是我,也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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