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之前那些对他怀着觊觎之心的人的下场,就算当时他无法立刻给予这些恶心的人教训,日后他登上高位也会毫不犹豫地为那些人送去一个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惩罚。 而那些背叛了自己的人,他也从来没有宽恕他们。上一个动了歪心思的人直接被游凌剥了皮,那个叛徒被风干的人皮还在自己的命令下被送给了其家人,吓得他的妻儿抱头痛哭。他平日里对属下态度温和,叫许多人忘了他谢臻对外的名声,那次严惩成功地震慑了那一小批心思不正、被权欲冲昏了头脑的探子,叫他们全都夹紧尾巴、小心做人,不敢冒出半点反叛的心思。 而面对顾峥,他总是一退再退。 或许是因着对与顾峥二人默契携手的那段时光的追忆,他一直没有彻底狠下心,所谓的惩罚跟以前对比起来轻飘飘的,毫无威慑力。 尚未遇到顾峥的那几年是谢臻在宫中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孤身一人在波诡云谲的宫闱里浮沉,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替自己分摊些许压力。他就像一叶扁舟,破败却坚韧,在波浪滔天的大海里独自航行了许久。 在设计替先帝挡了一剑后,日子好过了些,可他这张昳丽的脸依旧持续不断地给自己惹来没必要的麻烦。救下顾峥后,顾峥跪在自己面前求着留下报恩,渐渐助他建立起一个规模整肃的情报机构。谢臻拥有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孤儿暗探,他在宫里排除异己,顾峥在宫外招募人手,日子蒸蒸日上起来。 沉浸在回忆里,谢臻没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明快的微笑。 没办法,念着那几年的情分,谢臻怎么都不可能狠下手,向对待其他叛徒一样对待顾峥。 谢臻心里舍不得。 微风从门缝渗进来,将燃着的烛火吹得摇曳不停。蜡烛的微光将谢臻妖异漂亮的脸照得明明灭灭,融在昏暗的环境里,看不太清楚神色。 谢臻将一直捏在指尖、险些要被自己弄断了的糖葫芦签子放到书桌上,坐回了床边。 谢渠的论断乍一听叫他觉得可笑,可细细分析了一番,谢臻居然觉得堂姐的说法或许并不是毫无道理,他确实对顾峥不太一样。 容忍的态度,特殊的忍让……谢臻紧蹙着眉头,细细思索着他与顾峥的关系,心底泛起了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紧张。 他有些担心,生怕谢渠看似荒谬的言论戳中了要害,点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谢臻心绪不宁地仰面平躺在床上,思绪不断翻涌,致使他一直睁着眼睛睡不着,过了许久才进入梦乡。 而另一边,顾峥今晚也不太好过。 那夜的梦幻记忆突兀地在顾峥的脑海里冒了头,那般美妙绝伦的醉梦很难被顾峥压抑下去,清晰地浮现在顾峥眼前,令顾峥浑身燥热。 顾峥就这样难以自控地将那抵死缠绵的一夜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把谢臻的每一个神态都铭刻在了心尖。 次日清晨,谢臻醒来得比平时晚了些。他用冰凉的指尖冰敷着肿胀不适的眼皮,迅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待他洗漱完、用完早膳、走到马车边的时候,顾峥已经半倚在马车上等他了。 瞧见缓缓走过来的主人,顾峥站直了身子,向谢臻轻轻颔首,嗓音里含着轻微的喑哑:“早上好,主人。” 昨晚胡思乱想了几乎一整夜,顾峥觉得自己可能根本没睡着。在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他就彻底清醒过来,只有布满眼眶的红血丝与低沉的嗓音隐隐证明了他昨夜的煎熬。 谢臻轻瞥了一眼顾峥,没有向平时那样出言讥讽,只是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谢臻如今摸不透心底的想法,搞不清楚自己对顾峥的态度,心尖发着颤,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顾峥。 他从顾峥旁边快速地经过,一把掀开车帘,迅速钻进了车厢里。 顾峥对今日谢臻的态度有些讶异,自他对主人表了白开始,谢臻就几乎没对他露出过几次好脸色,次次见面他那狠心的主人都会精准地挑中他内心的痛处,用锋利似刀剑的言语往上头一下一下地戳刺。 昨夜他给主人带了喜欢吃的糖葫芦,主人得了自己的贿赂没讥讽自己倒是合情合理。如今过了一整夜,昨夜的讨好早已失了效,可谢臻居然还没骂他,顾峥的心田不由地泛起一丝欣喜。 许久没得到谢臻的好脸色,如今被这般对待,顾峥觉得主人已是相当温柔了。他扬起了一个轻快的微笑,乐呵呵地跟在谢臻身后钻进了马车。 瞧见顾峥笑得这般不值钱的样子,谢臻牙有点痒,又想骂两嘴。但一想到自己没搞清楚的心思,谢臻立刻将即将夺口而出的讽刺憋回了嘴里,一脸冷冰冰地等待着顾峥坐到自己身边。 坐在车厢外的车夫重重地挥了一下马鞭,马儿立即抬起蹄子奔跑起来,往皇宫的方向奔去。 马车行驶得并不平稳,谢臻险些倒到顾峥的身上去,幸好他及时用手掌撑了一下坐垫,才避免了那样的事情发生。 在顾峥关心的视线里,谢臻坐正了身子,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身侧那人,声音很低:“谢谢你昨日的糖葫芦,我很喜欢。” “主人喜欢就好。”顾峥微敛着下巴,眼神认真地与谢臻对视,嗓音低沉好听。 沉默在狭小的车厢里氤氲开来,明明以前二人就是这样一同上朝的,可谢臻今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难耐。按捺下心尖浮起的淡淡窘迫,谢臻从袖口里取出了一封密信,向顾峥递去。 “用早膳时我收到了前线探子传回的战报,一块看看吧。” 其实他已在用膳时细细地看完了战况,心中也已备好了上朝后军情汇报的话术。可胸口泛起的那丝丝缕缕的不自在叫他难以忍受,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好取出密信放在两人中间,希望这封密信能阻止自己心底的尴尬持续蔓延。 “好。”顾峥身子好,熬了一夜倒也不是很困,精神依旧很清醒。他点点头,将密信接了过来。 在顾峥将密信接过去的瞬间,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二人的指尖轻轻地擦过,在对方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不容忽视的触感。 谢臻的心一下乱了,他匆匆地收回手,不复平素冷静自持的模样。 顾峥倒是没多大反应,瞧见身侧的主人行事紧张,他有些奇怪地瞥了谢臻几眼,搞不清楚谢臻为何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沐浴在顾峥关心的视线里,谢臻的心顿时更乱了,他本就没搞明白自己对顾峥的态度,如今被顾峥认真地凝视着,更是心乱如麻。 他摆摆手,示意顾峥赶快展开密信。 顾峥这才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地将密信从信封里取出来。 顾峥终于移开了视线,谢臻松了一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 顾峥把信纸摊在二人中间,认真地端详了一番信中内容。 南问雪成功地拦下了宸国皇帝派出的军队,宋珣孤立无援,兵器炮弹不够用了,只得加大赋税。 不过这也是徒劳的反抗,谢臻早已派人治住了宣州、安州等几州的州牧,就算宋珣得到了足够的钱财,也无法获取制军火的原料了。 如今局势大好,可以说是瓮中捉鳖。待宋珣用完了此前囤积的武器,便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顾峥的眉头愉快地舒展开,语气轻快:“战况很好,应该不日就能将宋珣捉拿。” “嗯,”谢臻点点头,漂亮的脸庞上却浮出了些许忧愁,“真希望能快点拿下忻州。” “忻州被宋珣这样的人掌控在手里,真是苦了当地的百姓。” 一声轻叹从谢臻的唇边泄出,被厚厚的车壁拦在了车厢里。
第65章 “阿峥。” 顾峥有些惊讶地向谢臻看去。 坐在他身侧的主人面露悲悯,似乎真心实意地在为忻州的百姓感到悲痛。 谢臻拧着眉面色沉沉,妖异的面庞竟在他这般肃穆的神色下显露出些许神性,仿若一个为民生疾苦而悲伤的仙人。 这景象太过美好,叫顾峥不禁愣了神。 他的思绪飘到那个给了自己几句谶语的老道身上,那银发苍苍、气场不凡的老者捋着胡须故作神秘地点拨他,含糊不清地暗示他谢臻未来或可黄袍加身。 在之前,顾峥对老道的预测怀着迟疑的态度,虽在此基础上产生了灵感,却并不觉得老道的话全然为真,心里还是觉得老道大概率是个满口胡话的江湖骗子。 可瞧见了谢臻这一副模样,顾峥突然相信了老道的话。 谢臻手段狠辣,有着坐稳帝位的资本,同时又心怀百姓,能为世人带去福祉。顾峥心中思忖,很难想出一个人能做得比他的主人更好。 无论是宋珣还是宋璟,这两个骨子里真正流淌着正统血脉的人都只会把乾国搞得一团糟。 认真地凝视着身侧那人,顾峥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谢臻一般,目光复杂地盯了谢臻许久,再次坚定了内心的决断。 马车颤颤巍巍地停在了顾峥一直以来提前下车的小巷里。谢臻歪头看向顾峥,却发现他的属下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表情严肃。 等了几秒,发觉顾峥完全没有下车的意思,谢臻敛着眉低低地开了口:“怎么还不走?” 顾峥的举措与平日不同,谢臻搞不清楚状况,心底有些担心顾峥是不是不打算避嫌了,硬要与他一起在宫门前下车。 谢臻的话打断了顾峥的思索,他向谢臻道了句抱歉,掀开车帘快步钻出了车。 坐在顾峥身边时,各种纷乱的情绪在谢臻的胸腔内涌动,叫他浑身不适。如今顾峥走了,谢臻整个人顿时自在起来,大舒了一口气。 他用指节轻轻地敲击了几下车壁,示意车夫上路。门外的车夫敏锐地捕获了谢臻的意思,引着马儿向皇宫门口赶去。 进殿后,谢臻言辞精简地向宋璟汇报了前方战况。宋璟一听到宋珣马上就要无路可走、即将束手就擒,立刻乐得拍手叫好,对谢臻大赞一番,还慷慨地赏赐了不少宝贝。大臣们听说前方局势大好,面上也不由得浮起浅淡的微笑。 派出去的军队屡战屡胜,以破竹之势逐步将忻州打下来。宋珣凑够了银两,遣人前往附近几州欲购军火原料,却被谢臻派过去的人手当即捉拿,连运过去的金银都被扣了下来。 宋珣已成强弩之末,绷着一口气不肯投降,天天派士兵去城墙上大骂谢臻,试图激怒他。 那些肮脏下作的唾骂传回了京城,可谢臻的情绪却没有受到半分影响。此时的宋珣就是个跳梁小丑,只能无能狂怒一番,无法对谢臻造成任何伤害。谢臻没给宋珣任何回应,对他的挑衅一笑置之。 宋珣时时刻刻都活在煎熬里,谢臻却带上了一批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城郊登高踏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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