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奇怪地看着段渊臭了表情,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浑浊的味道,你去了你娘亲的宅院?” “对……”段渊将木头放在桌上:“我去洗漱一下,什么事都稍后说。” 说着便匆匆离开了,姜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木头人上,思索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段渊对泛叶宫的人和事不大感兴趣,人自然也记不住,那人有一撮显眼的胡子,段渊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便只能叫对方特征了。 安卿,是北方过来的魔修,擅长傀儡之术,前段时间他得知这人被殷非重用,面见殷非的次数很多,似乎在谋划什么,他竟打听不出来,心中虽然有疑惑,却也没有将注意力着重放在他身上,现在他才明白,他们这是在打段渊的注意。 傀儡之术借脸与这次的私入那座宅院,其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不得不说,这些魔修的术法诡秘,总能想到他想不到的用法,但他们显然不够了解神器,若是神器可以这般轻易地被人拿走,他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思了。 他撑了个懒腰,想着,段渊身上混杂的灵气格外的浓郁,怕不是只在院子里晃一晃就能沾上的,而段渊也一直不知道神器就在水中,他有一些洁癖,断不可能自己去捞,所以极有可能是安卿借用傀儡拿到了神器,段渊继而抢了回来,触碰到了神器,所以才沾上了满身的灵力。 他看向了一无所知躺着的侍者,想了想,起身将他唤醒。 “醒醒,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侍者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没有焦距,直到一只手在他的视线前方挥了挥,他才真正地恢复意识,他皱了皱眉,猛地坐了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这是我想问你的。”姜林拿起木头,撩了撩上面的金丝线绳,随后放在侍者身边:“我提醒过你吧,你的这具身体不能使用任何灵力,否则便会提前枯竭。” 楚宁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上面已经出现了一些裂痕,但裂痕在皮肤之下,像陶瓷釉面上的裂纹:“我没有使用灵力。” “那你做了什么?”姜林伸手搭在了楚宁的手腕上,把了一脉,片刻后,他神色凝重了起来:“脉往来滞慢,时浑浊不明,无序而不返,是气绝之像,你应当用了灵力才是。” 楚宁抽回手,自己切脉,随后便惊叹道:“你这身体还有脉象?准备挺周全的,就是微弱了点。” “你这身体快死了,当然微弱。”姜林坐在了楚宁脚边,说道:“而且不准备周全,等九渊发现你有问题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的信任就彻底崩塌了。” “……”楚宁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问道:“这具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不好说,你还是得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你说你没用灵力,但身体确实是透支枯竭之像,不做好防备,你怕是会死得比我预料的时间早很多。” 楚宁想了想,慢慢将事情一一道来:“我本是去找段渊的,却在途中碰上了一些人,我平时未曾在段渊身边见过他们,谨慎起见,我绕开了他们,但怪的是,我好像落进了他们的陷阱,怎么也走不出去。” 他皱了皱眉,停顿了一下:“或许是什么特殊的阵法?但我没看出来,所以当时也没往那边去想,我在那里漫无目的的绕了很久,感觉天黑了下来,可我还不知道他们困住我…或者随便什么人是为了什么,但很快,我看到那群人中有一个突然扁了下去,成了一块绵软无力的人皮。” 这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接受,诡异,难以捉摸的术法在这泛叶宫随处可见,他们杀人的方式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找不到规律,防不胜防。 正道似乎停滞不前,而魔道却总在突破,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打破了规则而看到了新的生路,还是天道在从中匡助,想要一片新的天地。 但他有一种感觉,“邪不压正”这句话将来或要反着来了。 “然后你就出来了?” 楚宁点了点头:“我之后确实轻松地离开了,但我不敢肯定这和那人的异变有关系,你要去看看吗?” 姜林思索了片刻,站了起来,道:“你回来这么久了,纵使有关系,我现在去看也找不到什么了。” 他看了看门外,又说道:“不过我倒是记得有人炼类似的术法,我去打听一下,瞧瞧和你有没有关系。”说着他又指了指放在躺椅上的木头:“你尽量不要让他用这个招魂,一块破木头还不稳定。” “好。”楚宁点头答应了,但姜林走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完全不可能让段渊听他的话。 段渊回来时头发还在滴水,他换了一身殷红色外衣,头发上的水滴在衣服上使那红色变得更深暗。 楚宁看着他一身衣服心里狠狠地一跳,不由得心慌了起来,在他印象中,段渊很少穿这种深色的衣服,特别是红色,他唯一一次见段渊一身红还是当初他祭阵时,杀人血溅在他身上染上的红。 他不喜欢段渊穿这种颜色的衣服,这会让他忍不住回想起那时的一切,一切都来不及挽回的绝望扼住他的咽喉,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段渊回房后发现姜林已经走了,他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既然他的侍者没有什么事走就走了吧,但他转眼一看,却看到他的侍者紧闭着眼睛,额头满是虚汗。 “你真的没事吗?”段渊摸了摸侍者的脸,感觉有些冰凉,随后他又去摸侍者的脖子,却在碰到他脉搏的那一刻被侍者抓住了手腕:“我……” 段渊收回了手:“姜林说你没事,你现在又是怎么?” “我没事。”楚宁睁开眼喘了两口气,然后下了躺椅,他看着段渊:“是我自己的问题。” “……”段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点了点头:“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不要勉强吧。” 楚宁低下头笑了笑:“少宫主待人很好。” 段渊一愣,不明白怎么突然说这话,他虽然不怎么待见这里的人,但这里的侍者又没做错什么,他没有必要去偏见。 楚宁看了眼段渊的头发,说道:“我为少宫主擦头发吧。” “不……”段渊本想拒绝,毕竟只需要一个术法的事就可以解决了,但当他看到这侍者的眼睛时,他的心没有来的一塌,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他点点头,坐了下来。 楚宁撩起段渊的一缕头发,在指尖轻轻捻了捻,他作为水灵根,当然明白一个术法就可以将头发的水分去掉,但他还是试着提出这个要求,他跟在段渊身边也有几日了,任务是负责段渊的起居,但他发现段渊除了睡觉准时一点外,做什么都是乱的,几乎是想一出是一出,特别是吃饭,他现在不像后来那样辟谷,这样没有规律地进食怕是会搞坏身体,他便只能催着他。 明明在小时候他很爱吃东西的,楚宁心中感觉有些失落。 段渊身边其实是不缺侍者的,他对那些侍者多有防备,估计因为他们是殷非安排过来的,服侍他有,监视也有,但只有楚宁是姜林送来的,不说段渊对他百分比信任,但与其他人相比,确实要好很多。 所以他想试试段渊对自己的容忍度,段渊同意了他的请求其实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此时的段渊头发是黑的,找不出任何的白发,他回忆自己记忆中的段渊,任何时间的他都是已经中毒之后的样子,只有在他穿越之前的段渊还能看到一些黑发。 “你很喜欢我的头发吗?”段渊感觉侍者有些怪怪的。 楚宁不假思索地说道:“少宫主黑发的样子很好看。” “哦?这么说你见过我别的样子?”段渊双眼微眯了起来,心想姜林送来的人果然有问题。 楚宁心一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没有,我只是在赞美少宫主。” “哦……”段渊闭上了眼睛,好像此事过去了,但当侍者将他的头发擦至半干的时候,他施法将头发彻底烘干,然后说道:“你替我束发。” 楚宁顿了顿,他只会为自己束发,曾经也为段渊梳过头发,但那时的段渊发式简单,他几乎不需要费心思,而且段渊也从来不在意自己将他的头梳歪,但在这里的段渊发式是正儿八经地束起来的,自己或许没办法让段渊满意。 段渊见他不动作,挑眉,倒头看他:“你不愿意?” 楚宁摇头,他拿起梳子,道:“我不会束发,若是梳得不好,还望少宫主不要怪罪。” 段渊意味不明的轻“嗯”了一声,楚宁只当他接受了,便开始上手梳发。 在他将头发拢起,另一只手去够发冠的时候,段渊突然开口道:“你知道你在众多侍者中,言行最为无礼吗?” 楚宁一惊,手顿住不动了,段渊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他继续说道:“你对我没有那些侍者一样的畏惧,所以侍者中,也只有你最坦然地看我。” 段渊将发冠递过去,手指无意间蹭到了侍者的指尖,温凉如水,细腻如绸,一般的侍者可没有这样好的皮肤,而且他曾经的身份应当是个从不位居人下的,所以才无法将自己真正地当作一个只为服侍他人的侍者。 楚宁没有说话,他将段渊的头发梳好,又忍不住摸了两下,段渊的头发很长,像流水一般垂顺着,所以梳好很不容易,他不擅长为他人束发,眼下的发式松松垮垮地,又戴冠,反而有些不好看。 段渊并没有在意,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阿宁吧。”楚宁轻声道,后又苦笑了起来,段渊就是这么叫他的,当时他一身的伤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就被人送去了尊上殿前,那些人从未问过他的名字,只看他与尊上故去的心上人长得相似便为他取名阿宁。 当时没人怀疑过他就是尊上的心上人,毕竟那个时间的楚宁死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毙命。 尊上一见到他,那双黯淡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现在想想,其实他第一眼看到他,就认出他来了,只有自己还在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阿宁……”段渊念了一句,沉默了很久,随后他抬手将发冠取下,满头乌发又如瀑布般垂散留下来:“你为我梳你顺手的发式吧。” “好。”楚宁这回只取了一支簪子,为段渊挽起一半的头发后,他说:“好了。” 段渊挑眉,有些惊讶,随回头看他,却蓦然撞进侍者那明月般的双眸中,眸子里倒映着他的模样,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一抹清辉,心脏无知无觉地跳快了两下,他张了张嘴:“阿宁?” 楚宁垂眸:“嗯?” 段渊站起,挑起侍者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他也好更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以及眼中的自己。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如涓流之水细微而隐忍,如夜色之中的月色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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