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芥垂下了眼帘,轻声细语:“原来这就是喜欢……” 他像是一下醒了过来,心脏灼热跳动,一切的迷失和寻找,所有的疑问和不解,都找到了一个出口,一个答案。 他喜欢华清渡的,很喜欢很喜欢,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很喜欢很喜欢,就算和画本上看到的,媒婆们口里说的都不一样,还是很喜欢很喜欢。 琼芥呆呆地怔在那里,措达拉看他的神情,懂了大半:“阿荆……有喜欢的人了吗?” 石破天惊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仍处于一种恍惚的茫然,点了点头,“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措达拉笑了:“怎么办?喜欢便喜欢了,有什么怎么办。你若喜欢她,就打下这草原上最凶猛的头狼送给她,让她知道你的喜欢。要是她也真心对你,你们就白头到老。若她不喜欢你……那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把人盛在心里,守着心里的人一辈子也就够了……” 风吹散了他最后的话,平宥绯在远处叫他,说“快来比马”。措达拉是个没抻头的,姑娘的手一招,立刻风一般地去了。 措达拉这一席话,说得很通透。喜欢便喜欢了,不必着意去控制,做自己能做的事便好了,其他的只需顺其自然就好了。至于对方的反应,一切兵来将挡。 无论是身边伴着一个人,还是心里装着一个人,都是件难得的事。若情深之至,到了甘之如饴的地步,究竟是否会洞房花烛白头偕老,倒也不必去深较。 长风起,卷来一阵马蹄欢笑,琼芥垂着眼睑,摸着自己手上的千机指套,自语道:“……守着他一辈子也就够了。”
第47章 一言蔽之,苦尽甘来 大概世间醒悟都在刹那之间。睡了十几年,突然被人往心口处扔了个石头子儿,一下子醒了,恍然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情动了好久。 措达拉起初睡得酣甜,半夜的被一阵吹进屋里的妖风冻得醒了过来,睁眼就看见一个人靠着墙,黑漆漆地坐着。 他“呀”了一声,吓了一跳,打了灯才发现是琼芥大半夜的不睡觉,于是披了外衣坐过来:“练什么神功呢。” 琼芥看着帐顶,“想事儿。” 措达拉拉了被子,陪着他熬眼儿,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离魂的人总算回了神,奇怪地问:“你怎么不睡?” 措达拉在被子里紧紧包着:“被你吓精神了。” 大晚上旁边杵一尊坐佛一样的人,吓也吓死了。 琼芥说你精神了也好,咱们谈点儿正事。说到正事儿,无非就是毕流芳。措达拉闻言正色起来:“就像信上说的那样,咱们的人一直追他追到死人谷谷口,然后他就消失了。” 琼芥:“是她一个人吗,还是她和西纳?” 措达拉:“青蛇西纳不在,但是蜈蚣跟着他。” “蜈蚣?你确定是蜈蚣?”琼芥疑惑道。 措达拉:“我之前也没见过蜈蚣本人,但跟着毕流芳的是一个很高壮的男人,胳膊上趴着一根手臂粗的蜈蚣,扒拉着腿儿是活的,可吓人,这应该就是蜈蚣了吧?有什么问题吗?” 琼芥道:“你有所不知,蜈蚣早就死了。” 究竟是打扮相似,还是另有什么隐情呢,琼芥不知道。他皱了眉头:“你多派人往死人谷处探查,看看这妖婆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措达拉:“妖婆子?那个毕流芳不是男的吗?” 琼芥:“他是男的?” 措达拉递给他一张华清渡交给他的画像,琼芥展开一看,上面是一张五官妖异的青年男子,眼神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媚态,叫人不太舒服。一旁的落款,是华清渡亲手写的“毕流芳真容”五个大字。 琼芥摸过那一排墨迹,华清渡说毕流芳长这个样子?可他在上元之夜见到的,分明是一个年近古稀,一口女性嗓音的老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信华清渡,又信自己的亲眼所见,一时迷惑,侧头问措达拉:“你可知道什么改变人相貌的功法吗?” 他自己所知的,也只有易容了。但易容易的是面貌,体态易不出。那壁虎身型佝偻,分明是七老八十的样子,而且根据他成名的年纪推断,也该七老八十了。 “易容吗?”措达拉道,“我只知道这一个。” 天刚蒙蒙亮,措达拉便溜了个没影。待到一会儿门响了,进来的却是平宥绯。琼芥见她换了一件浅红色的衣服,那只鸡头的簪子已经挂上了,抿嘴一笑。 平宥绯打开食盒,里面不过洋芋之类,没什么新奇,见琼芥笑了,颇有些不自在,摸摸自己的衣裳:“你笑什么?” 琼芥朝她鬓前看了一眼,问她:“今天要扮戏了?穆桂英?” 那红绿两根须须随着她每一个摆动,着实有些滑稽,平宥绯脸红了一红,伸手拢了一把,嘀咕说:“我知道很难看……” 琼芥猜她怕是要坚持带一天,安慰道:“难不难看的,重的是个心意。意头好了,意思到了,这鸡毛也美了。” 平宥绯道:“什么好意头?” 琼芥歪头想了想,和鸡有关的都是些“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只能硬着头皮给措达拉说美词:“鸡……闻鸡起舞!好兆头……” 平宥绯:“……” 他只能拼命找补,找了个随身的小瓶子,是则蓝夫人配的保命神药“回神护心丹”,一瓶十颗,携带很方便,和“闻鸡起舞”一脉相承,送给平宥绯贺她芳诞。 然后措达拉就开门走了进来,和平宥绯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转头去不看对方,被什么东西打了嘴一样不说话,但脸已经变成了红苹果。琼芥话也少,看着他俩也一言不发,故而这一餐吃得沉闷。吃过饭,把碗碟收了下去,又拿出地图商议了起来。 所说不过入谷路线、人员排布。三人商议好,平宥绯侧过身,从腰上抽出个小布包,将它展开,里面的东西依次拿出来,却是两仪盘、龟甲、蓍草之类的,琼芥见状,问道:“你要卜卦?” 措达拉好像已经习以为常:“放心吧,她十次有九次都是上吉。” 那么就是说,十次中便有一次不是了?琼芥一向不大喜欢这一类未卜先知的东西,说:“那……如果不是吉相,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平宥绯道:“再算一卦就好啦!” 再算一卦?这解决方案却有意思,若都是凶卦,岂不是要一直算到无穷无尽?措达拉道:“哪有那么麻烦。她呀,若第一次是好卦,便就此打住,不再算了;若是凶相,便再算一次,左右两次卦象一定会有不同,绯儿就说这些是骗人的,不可信,就罢了。” 琼芥眼睛一弯:“如果是这样,却又为什么要算呢?” 措达拉道:“人总有点特殊的嗜好,譬如少主大冷天也要摇扇子,屈将军当值必饮酒……她只是爱算,却从来不求什么结果,也没什么用,你让她算算就好了。” 琼芥愣了一下,平宥绯不满地呛了措达拉一句,“什么叫没用,是我阿娘说,凡事先问神鬼,踏实的!” 说话之间,她已经把蓍草散在了桌上,低头研究起来,过了一会儿,喜道:“大吉!想不到今天一次便成了。我就说准的吧,下次你有什么事,都来找我算。” 琼芥摇头,微笑了一下:“不劳烦,我遇事从不来都不卜卦。” “为何不问?” “鬼神不应。” 琼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心里的话,神明听不见,只有人来应。” 平宥绯歪头想了一下,“人来应?你说的是算命吗?这个我也会,我来给你算一算。” 措达拉立刻捧场:“她算命倒是准,连母马怀的马驹子是公是母都能掐出来,你可得试试。事不宜迟,正好让绯儿给你算算姻缘。” 两人没听懂他的话,还在一唱一和,一副强买强卖的样子。琼芥也不好太拂他们二位的面子,无奈地支起身子,稍稍前倾:“行吧,你算。” “来了客官!咱就是说,祖传算命秘方,兴国又安邦,”平宥绯发间的羽毛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看着确实有点儿神叨,她做出个掐指的动作:“客官问什么,姻缘吗?” 姻缘……他心牵着瀚沙那里,却像个鸵鸟般只想把头塞进沙地,半点与之相关的消息,哪怕是假的,都不敢去听,“不了,算……运势。” “好,运势。客官算哪个字?” 琼芥想了一会儿,挽起袖子,沾了盏里的茶水,在桌面上落了个草字头。他原本想算一个他的本名,却在第四笔的时候,生生顿住。 琼芥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不知道是谁,不知道何时,也不知道在哪里。 “还是阿荆好,坚韧锐利,像你。” 第四笔打了横,“我算我的名,草头荆。” 平宥绯听罢,在草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荆”字,思考许久,几乎要把那张纸盯出了花儿,先蹙紧了眉。 琼芥见她的表情,也不甚在意,道:“这字微贱,若是不好,也没什么的。” 平宥绯又看了好久,随即眉头一展,笑道:“你这个名字却很有些意思。起笔处遍生杂草,乃是禁锢、束缚之意,少时免不得潦倒困顿;但草字之后,却是“开”“刀”,斩草后便生出路,大刀阔斧,抬眼见青山。” 人总是趋利避害,琼芥的脸颊不自觉柔缓下来,继续问道:“照你这么说,这个字的意思竟然还不错?” 平宥绯点了点头:“一言蔽之,苦尽甘来。”
第48章 复仇(一) 波光粼粼,月影倒映其中,这是方圆百里唯一的湖。 王二墩抄着手立在湖边,破衣服被寒露重压在身上,整个人冻得像根梆硬的棍儿。冷风呜得一吹,从脖颈儿处钻入,他单薄的小身板儿一震,哈出一口白气:“奶奶的。” 旁边的李三炮看了他一眼,“墩……墩儿哥,你,你冷啊?” “废话!能不冷吗,”王二墩埋怨道,“凭啥又是我俩站岗,这月第十九次了吧?奶奶的,他们就欺负你傻,我真是倒了血霉和你轮一组……” “对,对不起,……”李三炮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下次……” “得了吧!还想有下次!”王二墩没好气地道,“又笨又傻还是个结巴,你得长点儿心眼懂不懂,就这样的,哪个女人愿意跟你……” 李三炮傻笑了两声。 他长得大头大眼大耳,笑起来很憨,并不讨厌,王二墩看着,不由得嘿嘿乐了两声,拿胳膊肘拐了李三炮一下,逗他:“傻小子,有过女人吗?” “嘿,”三炮又笑了两声,“俺奶,俺娘,俺姐……” 王二墩狠拍了他脑门一下,“笨!我说的不是那个,是这个,”他手上比了个下流的动作,“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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