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何欢是不会心慈手软的,但是面前这人会。 谢风雪不由疑惑,李何欢……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分明这人也是他,但他却觉得陌生。 谢风雪是满身鲜血,脏兮兮一身走向陈闻初的。 他不知道陈闻初是醒着还是睡了。 他身上有很多伤口,零零碎碎的,多是割伤,真正捅到身体里的,只有一处。 谢风雪解开他的衣服,先给严重的伤口处理了一番,没有碎物进去,就先倒了药,细细的粉末敷在伤口上,撕了自己的衣服勉强给他包了两圈。 “唉——” “风雪。”陈闻初声音哑哑的,“有点痛。” 谢风雪笑了,弹了他额头一下:“你先吃颗药。”他把口服的那个小瓶子倒出来一颗药丸,塞进陈闻初的嘴巴里。 “好苦。” “止血的。” 谢风雪笑着把他拉起来:“你还能走么?要我背你嘛?” 陈闻初差点没站稳,摇摇晃晃的,险些栽倒。谢风雪连忙将他拉住。 “小心点儿。” “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怕是背不得我。” 谢风雪想了下,他背后还有伤,也许已经没在流血了,但估计也背不得人了。 “好吧——那我牵着你回去。” 谢风雪右手牵着他,左手却还在滴血,尽管不像最初那样跟水流一样,却还是在滴滴落下。 一点一点,给青草喂养鲜血。 那就祝愿它们,祝福这片土地,来年更为丰沃。 “谢风雪,我刚在想,如果你没有回来的话,你要不要我殉情呢。 “我没有名分,可我想跟你一起死。” 谢风雪垂下眼,闷闷道:“可我想你活着。如果我死了,也不要你殉情。”
第51章 五十一·命运 谢风雪回去后烧了两日,陈闻初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被捅了后背,一个被捅了胸膛。如今,两个人在床上躺了两日了。 朵朵都被吓坏了,她年纪小,按理来说不记事的,可是她记得,谢风雪第一次来他们家的模样。浑身血淋淋的,被她爹抬进来,吓得她娘以为她爹杀人了,要处理尸体呢。 她娘也怕她吓坏了,甚至给她喝了符水去去惊。 后来谢风雪好了些,没有再流血了,也能下地走路了。朵朵还是有点怕他的,总觉得他太吓人了,那么多的血,就像被鲜血裹着的人似的。但是这人温润,笑起来好看。他说自己不记得往事,对什么都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他认真地跟他们这群孩子提问,问这问那的,比如说今夕何夕,京城在哪,这里离京城多远…… 他们没有人走出过洞庭,但是都争着回答他的问题,用着自己所知不多的内容。他们说如今是乙丑年十二月,马上就是丙寅年开春,要过年了。至于京城洛阳,那在北边,离巴陵很远的地方。而这里是巴陵,是洞庭,他们住在洞庭湖畔的村子里。 这么一座小小的村子,山清水秀的,很是怡人。谢风雪就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在丙寅年二月出发,顺着洞庭流出来的水,入了长江,到了江城。 再在丙寅年三月初,遇到了陈闻初。 立夏过了没几日,这位哥哥回来了。朵朵给他爱吃的糖果,她娘也给他爱吃的糖拌豆腐。可是这些留不住他,他说他要离开的。 他还没有离开,却变成了朵朵最初见他的样子,甚至比当初还要悲惨。 朵朵想,他是该离开的。好像在这儿,风雪哥哥总是要受伤。 谢风雪醒来后,只觉得浑身都痛,像是关节被人卸下来重组了似的,他动一下都是全身上下撕裂一般的痛,痛得他清醒,想要回到昏迷时的状态。 他费力瞧了一眼旁边的陈闻初。 陈闻初还在睡觉,或者是昏迷着,反正没有醒来。 谢风雪忽然心生一种荒唐的想法:他几乎能想到,他和陈闻初如果一起死了,要埋在一起的话,一定就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躺着。 好怪…… 谢风雪笑自己净想这些晦气的事情,但也觉得,是在“鬼门关”走过太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着,担心自己有朝一日真就这样死了,也是应该的事情。 不过上天眷顾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不由想:如果上天能再眷顾他一点就好了。让他平安回到飘渺谷,找回过往,再与陆淼解除婚约,和陈闻初在一起。 再贪心一点吧,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正当谢风雪脑子昏昏沉沉,要再次入睡时。朵朵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朵朵关切地问:“风雪哥哥,你醒啦。先喝药么?还是饿了,吃点东西?” 朵朵都把药碗递他嘴边了,他只能幽幽道:“……先喝药吧。” 朵朵一边喂他喝药,一边说他昏迷这两日里发生的事情。多是莫大哥、莫大姐有多么担心他们,村子里的人甚至还来探望过谢风雪,有些小孩甚至还给谢风雪送了好多糖果,说是希望风雪哥哥吃了这些糖,可以快快好起来。 小时候,大人们总说吃些甜的,日子就会好过。可是现在朵朵不这么觉得了。 她说:“……风雪哥哥现在吃不了糖,不能靠这个好起来。” 她好像变了,有点儿务实了,听到那些巧语,觉得不现实了。 谢风雪听得犯困,这些琐事太过于日常,也太过于无趣,他左耳听进去,这些事情就马上从他右耳跑出来了。他闭上眼睛,觉得身上的痛都轻缓了不少,好像根本不痛了似的。 他眼皮很沉,在打架了。 朵朵放下药碗,知道生病的人嗜睡,但也没想到会这样严重,刚喝下药就犯困了。 她不得不说:“哥哥,还没吃饭呢。” “嗯……”谢风雪轻声应了,却没有说别的了。 安静了一会,朵朵知道,他睡着了。 陈闻初是在晚些时候醒来的,他下意识挪手摸旁边的人,忍着痛松了口气。 “谢风雪……” 陈闻初一点一点摸到谢风雪的手,是顺滑柔软的肌肤,温热的,他的手,居然不是当初的那样凉,好像上次他染温病的时候,就是这样热。 他再往边上摸,摸到谢风雪的小腹,柔软,像云一样,虽然陈闻初没摸过云,但他觉得云朵就应该是这样柔软的。 若是要再往下探,陈闻初就愣住了,他莫名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在猥/亵谢风雪?虽然好像是定情了,但是应该没到这一步,应该不能这样偷偷摸摸地去了解谢风雪的身体。可陈闻初又好想靠近他,如果能贴着他就好了,特别特别渴望贴近他一点,黏着他一点。如果能把自己栓在谢风雪的身上,就好了,每时每刻都跟他一起。 所以谢风雪啊,如果你会死的话,我想我得殉情的。 两个人能彻底下床,是又过了一日。 但是多数时候,谢风雪都呆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闻初就坐在他旁边陪他。 朵朵每次进屋,不是看见他俩坐在床上呆呆的模样,就是两个人站起来,也不知道是在聊天还是在干嘛,就那样站着。 其实是谢风雪陷入了沉思,他想那位陆淼,究竟要怎样处理才算得上不亏欠她——尽管她已经要来杀自己了。 李萱儿说要他回去,回飘渺谷去,找回记忆。可他总害怕,也许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在后来,在他抵达飘渺谷那日,再次见到李萱儿的时候。原来真有让他害怕的事情发生。 又过些日子,过了小满,谢风雪和陈闻初要离开这儿了。 离开的时候,朵朵给了陈闻初一大把的糖。 她说:“风雪哥哥爱吃糖,可我怕放在他那里,他会一日不到就给吃完。所以我放在你这,你每天给他一块就好。” 陈闻初笑着应下,等上船后,才问谢风雪:“怎么平日里没见你吃过?舍不得买?”他想,应该不是自克扣了才是,大半的钱都在谢风雪那呢。 “我其实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嗜糖如命’吧,当初为了和小孩子们混一起,身上总要带两块糖。所以给他们一种我很喜欢吃糖的假象吧。”说着,他伸出手搭在陈闻初的手上,手背搭在他的手心,“但是既然有,怎么不吃呢?闻初哥哥,给块糖吧。” 陈闻初失笑,无可奈何一般摇摇头,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放在他的手掌心。 他们从这儿乘船,自东向西,横跨洞庭,要从这一端去往洞庭的那一端。越过洞庭,经过君山,山水缭绕,时而生雾,时而水光潋滟。 就这样在乘着船,在辽阔的湖面上,一天一晚后才抵达岸边。 落地的那刻,谢风雪还有些摇晃,感觉双腿找不着踩地的感觉。晃了两下抓紧了陈闻初的手,陡然的使力险些二人一起摔倒在地。 “小心。”陈闻初连忙托住他,生怕他倒下去了。 他扒在陈闻初身上,笑了一下:“没站稳。” 船夫也笑着看着他们,说:“刚下船的人是这样的,跟着水晃久了,就不晓得怎么好好走路了,多走走,习惯习惯就好。” 谢风雪感叹道:“那还真是神奇。” “你这是船坐少咯!” “那可不一定吧?我这位朋友,他在蜀郡,很少坐船的,这可没晕。” “哈哈哈——那就是人不一样咯。”船夫大笑道,“这就是老天赏脸,不让你晕。” 谢风雪笑了笑,没说话。 等他们离开了,他才拉着陈闻初,小声道:“以后我们出门可要少乘船,不然遭罪的可是我!” 陈闻初弯起嘴角,忽然就这么想他们一样一同出游的场景,也像现在这样么?还是要更亲密呢? “行。” 当然行。无论是出游,还是随了谢风雪的愿,偏安一隅,他都行的。 谢风雪忽然说:“往前再走些路,用不了三四日,就要到飘渺谷了。闻初,陈闻初,你马上就能瞧见我了。” 值得庆祝之事,可他用一种很平淡,甚至是落寞的语气说着。好像陈闻初看见他之后,会失去些什么。 “嗯……你不愿意么?” “我当然愿意。只是我怕,会有什么变故。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会有怎样的变故。” 谢风雪现在所走的每一步,所靠近的东西,都是与他过往息息相关的,按理来说是他最为熟悉的,如今却成为他最陌生,又最害怕的东西。 “风雪,无论你做出怎样的抉择,我都会接受的。” 是要离开,还是要留下;是要选择她,还是要当个负心人;是要爱,还是要恨,或者二者皆有。如果是摆脱不了的,是命中注定的,那就接受吧。 谢风雪,无论你是谁,无论你选择谁,都没关系的。 我很喜欢你,因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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