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燕丹,那就不得不提到他们的荒唐国君,一个只会吟风弄月的浪子顾越鸣,十年来不问政事一心追求长生之道,将大权交与了亲生弟弟摄政王顾越停,这弟弟竟也心甘情愿地当冤大头,励精图治将燕丹管辖得井井有条。 燕丹国小民稀,亦算富硕安康。尤其重武,其国的步兵箭手,以灵活敏捷著称,万箭齐发据说无不命中;且是最先培育青鸟送信,大梁的羽使也是借鉴他们而来。当年攻下国之军械重库荆州,只用了一夜时间。 天色暗淡,有妇人点灯,美酒佳肴齐上。柳严接过酒杯,跟他妻子相视一笑,对众人道:“顾越停是个有远见的,他自拿下了大梁荆州,便在太白山主峰上建了坝,断了近半供给潍水运河的水源,他想借农难以内部耗死我大梁。” 秦士勉亦分析:“这是真好手段,地域上的限制难改,只要我们一天拿不回荆州,那么大梁就一直有水贼的祸患。” 戚英点头,有些心惊。想不到李珏的对手,竟是如此难缠的人物,这环环相扣看似清晰明了,却又是每一样都没法根治的难题。——宁王若是跟他比起来,借兵造反什么的简直是小儿科了。 他好奇:“如此心计,怎么十年来还只是摄政王,他那哥哥又是个不中用的,他怎么一直甘心居于臣下?” “呦呦,戚将军,瞧你这话说得。”孟报国那表情,活像在看个要谋反的逆贼,“就不能是人兄弟情深,哥哥愿意求仙问道,弟弟也愿意劳苦功高?反正大权都在顾家手里,两亲兄弟说什么两家人的话。” 柳严有所耳闻,道:“顾国君十年未朝,亦从未出过皇城,有传闻称他误食丹药半身不遂,顾亲王是个崇礼重孝又迷信的,等着他咽气好名正言顺地继位,本晓得这一等就等了十年。” “……呵呵。”戚英听了干笑两声,“还是我们皇帝痛快。” “但是真的,陛下名声臭。”秦士勉给孟报国夹菜,把这魁梧的汉子激得竟老脸一红,他这才捏着筷子对戚英道:“瑜王跟陛下,在坊间话本子里,活脱脱的就是两个人。” 孟报国亦认同这点:“是啊,真就像是两个人,现在的陛下多没人气儿,要知道曾经的瑜王,那可是真性情重情义。当年他建康城春宴失足跌落了城墙,说是被一会功夫的太监救了起来,他为报恩后来找了整整五年呢。” 戚英随口一问,“那他找着了么?” “到现在还没呢。”孟报国有个好爹,亦自幼生在宫中,跟达官显贵交情匪浅,什么皇家宫宴自然没缺席过。 “建康春宴……”戚英轻喃这几个字,突然思绪纷飞想起当年,亦也是他唯一入京觐见的一次。 那年他十岁。 宫围深深,墙高视远,他见得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很是奇怪,站在城墙的凹槽处踮着脚,以个很危险的姿势往宫宴方向去看。 戚英一时好奇,手里还挥着枪,招呼了声他,“哎!你求死啊?看什么呢?” 结果人家没求死,被他这一挥吓得欲躲,一个不留神给踩歪了,居然就要掉下去要死。吓得戚英赶忙伸枪过去,幸好让这小太监给抓住了枪头起来。 下面有十个他高,摔下去定得成一摊肉泥。 这小太监抬头,倒是眉清目秀,见着他愣了一愣,然后勾唇一笑道:“呦小姑娘,手劲挺大的啊,能不能拉我上去?” 得亏他都这副境地了,还笑得出来。 “瞎了你,我是男的!”这口吻听得戚英心头鬼火冒,哪个宫里的太监像他这么说话?不得拖出去被主子打死才怪。 然而他这时候年纪小,力气不够,拽不起这小太监,就只得这么苦苦地吊着他,由得他的手捏在那枪上血肉模糊。 “唉,我不行,你太重了,我提不起来你。”戚英喘着粗气,虎口已被勒得通红,枪身一个劲地往下滑,只得又腾了只手来死死地拽着。 那小太监很疼,面目扭曲,他倒是个惜命的,知道孰轻孰重再疼也不松手,大着嗓门喊人:“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戚英累得要死,说话都费着狠劲儿,“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喊走水、比喊救命管用。” 那小太监满脸的汗,颤颤地往下面看,露出不甚明显的惊慌来,像是端着风度似的说:“这位公子,其实我不是太监,你可千万要挺住,待我上来一定重金厚谢于你。” “不管什么钱不钱的,我是真没劲儿了啊。”戚英叹了口气,没心没肺道:“你留遗言吧,报上你姓名户籍,我定替你把消息传回去。” “你——”那小太监急了。 他张口欲骂,但又吞了话下去,眼眶发红泛了泪,但忍着迟迟没掉下来,说:“也罢,你走就是了,反正我没爹没娘的,死了就死了也没人在乎。” 戚英见他指尖一动,良心不安又连忙劝慰道:“哎别别别,我逗你玩儿呢,你还真撒手啊?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你这不是还有我呢么,能碰上我就是你的福气,我在乎你昂!” “……”那太监静默片刻,狠打量了他几眼,像是要记着他的脸似地。“你叫什么,不是宫里的人吧,打哪儿来的?” 戚英摇头晃脑,哈哈笑道:“了却浮事去,深藏功与名,我只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大侠。” 他当年没回答,也是没放在心上,反正他过几日便要再戎州,自然不稀得一个小太监的报答。 时间过得太久,戚英再想起那日,记忆里已然模糊,连那小太监的脸也不记得了。 不过一切倒是有迹可循。 他拿起手边酒杯,一口辣酒入了喉,觉得烫到心尖,心头喃声:李珏,黎川城那一跳,原来你是还我的债啊……
第49章 废黜 戚英不胜酒力, 也吃毕了饭,正回房里歇息,却被秦士勉一个抓住, 这娃娃脸像是喝高了,醉醺醺地往他身上吹气, 糊里糊涂地说要带他去寻乐子。 孟报国黑着脸,把他八爪鱼似地手, 从戚英身上扒拉下来,还一边赔笑对他解释,道:“戚将军莫气,他跟你闹着玩儿的,你别放在心上啊别放在心上。” 许是酒气缭绕, 又许是他俩纠缠惹眼, 戚英觉得自己也是醉了,竟忍不住开始调侃他们,说:“看不出来, 孟将军如此彪悍人物,竟也好……这一口, 也难怪在汴京城不收拾自己,敢情是只为悦已者容啊。” “哎。”秦士勉醉得不轻, 听得亮了眼睛, 又要往戚英身上扑, “戚英你把话说清楚,我这一口怎么了?” 确实, 来了江州的孟将军, 胡剃了眉修了脸也净了,将自己打整得意气风发。他无奈地将秦士勉拦下, 先是对戚英支支吾吾地说:“戚英你,能不能替我瞒上一瞒,别告诉我爹……”再是咬牙切齿地对秦士勉道:“人家戚将军不是,收收你那见异思迁的性子,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秦士勉咬他,“我呸,你又知道了?”然后又冲戚英笑笑,“戚将军这么年轻,还没娶妻呢吧,不妨跟我们一起去柳楼见见世面?” “……”戚英不动声色:“柳楼在哪儿?” 孟报国瞪直了眼,很是难以置信道:“你……”秦士勉笑弯了眼睛,好心提醒道:“出县衙右转沿街直走,见着最高的那栋楼就是。” 戚英点头,却不做回答,斜了他们一眼走了,去寻了柳严又说起了正事来,问:“柳大人,可否替我写上份书引,我这就去着手安排士卒戒备,以便抵挡余下的红巾援军来袭。” “孟将军他不一起……”柳严往他那儿一望,见着后识趣地闭了嘴,哈哈笑道:“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他二人太久未见,自然是要粘上一粘了的。” 戚英默声点头,得了刺史的书引,去县衙里捞了个识路的兵,又在带的梁军里点了几个,在剿匪时表现得力的,便上了江州的街道侦察起地形起来。 那江州的兵负责带路,几个汴京的兵负责热闹,几个人一块叽叽喳喳地唠嗑。落最后的戚英四下打量皱眉沉思,其实是特地多了心眼,去寻了那风流的柳楼何在。 走在江边,凉风一吹,也觉着醒了些酒。路探得差不多了,戚英心里布好了阵,便吩咐了下去站位,任命就这几人当什长,回去后挑十人轮值,待有人劫狱以便第一时间控制。 他听燕姑娘说得明白,柳大人亦给了他卷宗,算是明白了这红巾军前身,是以燕茹之父为首的农户组织,戚如舟原来只是去讨口饭吃的混混,后来得了燕茹芳心这才得以成了头目。 戚英在牢里便听到了,总觉得他那义弟被当了枪使,皇帝指明要的是戚如舟的人头,却不知原来红巾老大还另有其人。 看来得活捉了燕茹之父再说。 戚英总算办完正事,也恰好寻得了柳楼。 他杵那儿往门口一望,还没动便有人迎了上来,那老鸨一见他亮了眼睛,比了五个手指头张口就来。“公子,来卖的?不瞒你说,就你这副姿色,起码得值这个数!” “……来买的。”戚英觉得很气,轻飘飘地堵了她一句。“要俊的。” 结果这老鸨拉了脸下来,心说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只怕翻了江州城都找不出比他俊的,这生意不做也罢便白了他一眼走了。 “……”戚英窘得不行,只得灰溜溜地走了,心下永远将这事烂在肚子里。他倒还真以为,对李珏的那点异样的心思,是自己淫心太重的缘故。 夜深了,戚英漫步回房路过河畔,只觉得双腿过了冷气,膝盖骨又是酸又是疼,想起那夜里他掌心的温度。 他叹气,不肯承认自己,栽了李珏手上。 - 汴京皇城有喜事发生,皇帝新宠梓贵人有了身孕,为庆此乃陛下头一个子嗣,太后大肆张罗于丽姝台设宴。 待宾高台,此地是皇帝与贵人初遇的地方。 太后坐椅迎风赏景。德郡王落马一事她视若无睹,将自己撇得干净自然未受牵连,后来又送了美人过去给皇帝赔罪,李珏心想接她这个面子便收了宜昌。 宫梯上,只见梓贵人受搀扶而来,通身气派富丽得不行,脸上亦是春风得意的傲色。太后见了这妮子,叹果真还是溺在荣华富贵里了,自然也就对她多了几分亲近,道:“宜昌来了啊,来坐来坐当心点当心点,哀家听太医说你有两个月了,正是紧要关头可得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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