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戚英见得萧敬过来了。他早便留意到了他俩,带完了一套操这才过来招呼,“孟将军,久仰大名。戚将军亦在,听说你官复原职了,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你们今日可是来选兵的、就要去江州了么?” 萧敬眉眼弯弯,但眼里并无笑意,已不唤戚英的字了。 “其实也不急……”孟报国说。被戚英打断,“要急上一急,点了兵还要选,选了兵还要带,再快也得耽搁半个月。” 萧敬问:“戚将军还要再带?呵,是嫌我教的御林军不够好?”好歹他是教头,被间接苛责了能力,自然有些不快。 “非也。”戚英反问孟报国去说:“孟将军,陛下许我们可自行征兵,可有此事?” 孟报国察觉气氛尴尬,“话虽如此,但御林军乃陛下钦点,我料想来这一趟,便是让萧教头举荐举荐的。” “不劳烦萧教头。”戚英不理萧敬,他懒于官场争斗,直接坦白了道:“既是我带去江州的兵,那自然是要我自己来选。劳烦萧教头替我备了纸笔,贴了讣告挂在校场外面征兵。” 校场外面?这是要面对坊间征兵,连御林军都不用了,他戚英可也真是不给人面子。 萧敬暗自握了拳头。义父冯广川在离京之前,特地向他叮嘱了戚英这人,要他想办法把这奸佞扳倒才是。 堂堂三代老臣,就只是说了一句气话,就险些被陛下废了手,竟是为了个爬床的腰下客,传出去不是让他国笑掉大牙。 即便没义父这事,萧敬亦是要拉戚英下马的,不然他居于这类人之下心里亦不通快。 “……行吧,戚将军且等上一等。” - 萧敬回了内堂,却见依栏窗边,坐着那面纱掩面的女子,不看左脸的话,确实美得惊心动魄。 “你哥哥来了,不去瞧瞧他?”他笑了笑说,“他现在是官复原职春风得意得很,你该去让他求陛下把戚姓改回来,也就不用在我这虎狼窝里躲躲藏藏了。” 戚姝转过头来,目光死寂,有道深邃可怖的划痕,在她那本娇艳的脸上是触目惊心。“什么虎狼窝,有吃有睡的,小女子我谢萧教头还来不及呢。” 萧敬可怜她,亦答谢她送信之事,唤人治她脸上的伤,亦给了她住处逃避婚约,在戚姝眼里他是个好人。 萧敬摇头,去取了纸笔,“你总不能一辈子耗在这里。” “……”戚姝眼眶湿润不说话,指尖颤抖触了触脸上的疤,“反正我现下婚嫁无望,萧教头让我当个扫地女使,混口饭吃可好?” 萧敬心说养这么久我饿着你了?耐了性子道:“无论你姓李还是姓戚,过的都是好日子,而今怎么这么作贱自己?……等着,我去唤戚英进来。” “不……我不想见他!”戚姝突然朗声,她双肩颤抖,咬牙憎恶道:“戚英他居然,一介男子……跟陛下有床第之染,我、实在是没有这样的兄长。” “也罢。”萧敬点头称是,心里亦松了口气,以后跟戚英撕破脸时,可以不用顾忌她的想法。然而他并不知情,戚姝对戚英的怨愤,却并非只礼字那么简单。 戚姝成后之心死了,在得知自己毁容之后,又得知陛下是个不好女色的,是死得那叫个一个干干净净。 “我忙去了。”萧敬走了几步,又折返了回来,也是个翩翩儿郎,笑得明媚阳光,问:“今晚吃什么?听说城东那家麻婆酥不错,要我给你捎一份?” “……好,多谢教头。”戚姝见他,不自觉地低了头。曾经的骄傲自信是美貌带来的,如今就像个花瓶被打得碎了一地,拼凑起来也不中看亦不中用。 萧敬见她又失落,亦不知如何劝解,她记得这姑娘的花容月貌,选武令那天嚣张的张牙舞爪,却在得知自己毁容后失了所有生气,从此只像个精致又破碎的枯槁娃娃。 他默声出去了。 - 屯兵校场门前,三盏黄灯并连而垂,其下有一告示牌,戚英贴了纸张持笔裹墨,书下四行大字。 征兵告示:偏见执拗者不收,高谈阔论者不收,皮肤白净者不收,供职过官府者不收。* 萧敬见之若有所思,倒是孟报国并没瞧明白,“戚将军这么选兵是何缘故啊?” 他还未答,倒是萧敬粲然一笑,道:“偏见执拗者不服军令,高谈阔论者不做实事,皮肤白净者吃不得苦,官服供职者处事太过圆滑。” “将军高见呐。”萧敬抱了个拳。戚英亦回了个礼,“哪里,先辈的法子罢了。” “对了景烨,你还是唤我名便是。”戚英问,“我有一事不明,当夜敬王妃生子一事,我唤了戚姝来屯兵校场报信,你可有见过她?” “未曾见过,当夜我领了御林军,在为陛下做事。”萧敬答,“怎么还叫戚姝,不是都改了名么。不过听说她逃婚不知下落,原来竟是你在后背包庇?” 他这典型的睁眼说瞎话,撒谎功夫跟李珏有得一拼,可惜被蒙鼓里的戚英信以为真,亦只能当戚姝是自己逃了。 言归正传,戚英的要求确实另类,征兵一事推行并不顺利,在坊间传的热热闹闹、同时亦在朝堂上引起了议论纷纷。 - 原本今日不朝,皇帝本不该知此事,可好巧他去巡逻了六部,便在吏部门前听了一耳朵闲话。 吏部尚书徐正卿,不愧为前朝有名大嗓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说话的声音跟炮仗似地,惊得李珏脚步踏进门槛脚步一抖。 “哈哈哈哈这戚英!一问要求统统滚蛋,一问俸禄哦豁鸭蛋,这个兵不要那个兵不要,还真以为谁稀罕他是呢么?钱粮赋税、人事吏治,哪一样不是要真金白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愣头青,他当个屁的一军统帅。” 吏部跟户部碍得近,户部尚书郑书秉,近日为清国库忙得直接住衙里,这会儿是过来串门跟人唠嗑,“他还想要钱要排场,不知徐大人听说了没,我这边连戚英的字都没见着,门下省那边就把帖子打了下去,陈词滥调半天就是一句话:老子不批!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珏抠着眉心,身后除却一堆扈从,还跟了两人,分别是宋明道、颜九真。不说能干不能干,就为着二位官人年轻,又是新科及第好成绩,皇帝也要将他俩捧成新贵。 “什么事二位大人笑得这般开心?”他跨了进去,“说出来让朕也乐一乐。” “参见陛下。”郑书秉徐正卿齐声。宋明道颜九真亦行礼,“见过,郑大人、徐大人。” 李珏并未苛责,“朕让戚英官复原职,自知他要征兵一事,二位大人有何见解,不妨说来一听?” “坊间都在议论,戚将军征兵告示,偏见执拗者不收,高谈阔论者不收,皮肤白净者不收,供职过官府者不收。” 徐正卿老态龙钟,捋了捋下巴胡须,眼中有蔑视之意,评价道:“寓意是好。可意味着要求愈高,梁民自然兴致也就不高。据说戚将军报了万两白银上来,比上次孟将军要建巡司还要多,自然是颇受非议给打了下去。” 李珏亦点头,“万两确实多了,怕是戚英高估汴京物价……”又或是他先抬高再想杀价? 一说到钱,那郑书秉可有说道了:“兵部金尚书与我说,戚将军上报五千兵马,五千战甲,米200石,豆200石,草料一万束,银子八千两。且不说官船够不够,怕是他误会了什么,江州又不是荒无人烟之地,高楼耸立又是在潍水河岸,大可在各县衙处进行落脚补给,哪用得这么多粮草。” 徐正卿亦点头道:“剿个匪而已,又不是行军打仗,下江州去都要走水路,戚将军这是夸大其词了。” “走水路?”李珏皱眉有怒气,觉得这法子蠢透了,“那不是赶着让水贼来劫么?这戚英脑子里怎么想的,孟报国也全由得他做主?” 郑书秉被一点,后知后觉道:“是、是啊……不说微臣亦忘了这点。” “金尚恩何在?让他把戚英帖子拿来朕瞧。”颜九真插不上话,自去隔壁兵部衙堂寻人了。 倒是宋明道,似对此颇有研究,“陛下,行军所需粮草微臣不知,但戚将军铤而走险走水路一举,想必是他想以官船诱敌深入便一网打尽。” 徐正卿一想还真是,“这是一步险招啊。” 兵部尚书金尚恩来,重眉鼻深,是个很明显的高丽人,他呈了戚英的求军请帖上来,“陛下请看,微臣觉得不妥之处,已用朱笔指出修正。” 李珏接过见他字如人,难以察觉地轻笑了声。金尚恩虽未领过兵,但军策方面一向老道,看出了戚英别样的心思,倒不是怕他想军饷谋利,而是怕他带着这泼兵粮反水跑了。 倒是跟李珏想一块去了。 他道:“金大人改得好,既他们要走水路,马匹减半粮草增多,朕就再添一笔,将征兵五千人改为两千人,省得工部那边腾不出多的官船来。” “这一砍就砍这么多?”金尚恩愕道:“那剿了江州后可会人手不足?据说红巾规模已至整万了啊。” “这潍水一带的水贼,哪年又是彻底剿干净了的,且让他们先将江州的贼清了再说吧。”偷盗抢劫一事,本就络绎不绝,只是时不时猖獗罢了,向来官民间互相拉扯的过程。 再者,李珏不想戚英跑得太远,万一真反水找了宁王去,那他可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来明日送行宴,亦要好好提点一下那人。
第45章 梓童 中原未定之前, 群雄互相攻伐兼并,战争连绵不断,军事运输十分频繁。 德宗皇帝初立, 便着手以潍水为道,招募天下能工巧匠, 耗时五年建成了大运河,连接汴京、江州、郢州、荆州、信州、最后是戎州。 正因有了运河, 亦算是借此便利,三年整治通了河西大道,自此大梁形成了以中心的贸易局面。 汴京城皇城内,问天台今有祭祀。既是夏禘,亦为出船一事祷告, 求风调雨顺。 斋宫大钟敲响, 皇帝启驾出宫,自簇拥而出,告诫陪祭的百官, 执事人员各就位、司其职。 燔柴迎帝神,赞引官高颂赞歌。陪把官员, 亦陈列有序,在问天台下安静候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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