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子拍拍翅膀飞上天空,跟随戎策一路到了孟府。 杨幼清站在庭院里观赏树上长出的嫩芽,看到戎策唤了一声:“阿策。” “老师,”戎策连进门的时间都没有,“姓战的找到煞在哪里了,他竟然往城郊跑,跑到春闱的考场!冬儿和亭亭都在,我得去一趟,您腿还受着伤,就在家等我,别乱跑。” 戎策话音未落便已经拔腿跑了,杨幼清轻笑一声,什么时候轮到这小孩跟自己说“别乱跑”。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想着如何教训他师父了。但话说回来,杨幼清将戎策收入门下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六岁。 阿策的少年时期比他要幸福得多。 梭子在空中盘旋两圈落在杨幼清的肩膀上,杨幼清摸了两颗花生米扔给他,梭子便张嘴,原本叼着的一张纸条落下,被杨幼清抓在手中。展开来,上面战文翰的字迹不仅写了煞在何方,还写了那煞生母的名字。 谢君婕。 谢君溪的生平写道,她是从岳州往京城探亲的路上被砸死,做了替死鬼。她探的亲人,便是许久未见的亲姐姐。 戎策来到春闱考场的高墙之外后,第一件事情是抓住战文翰的领子问他:“为何会到这来?” “是我逼他来的吗?”战文翰冷静地推了推单片眼镜,轻握住戎策的手腕示意他松手,“每逢科举,考场都会选在和往年不同的地方,以防考生作弊,但那些阻挡妖魔的风水宝地早已被用尽。同样为了防止作弊,伏灵司一向被隔绝在外,这里连一张暗符都没有。” “混蛋,你们不引他会往这边跑?”戎策甩开手,问道,“现在如何?” “那煞是谢君溪的外甥,谢君溪定是知情。”战文翰道。 戎策回忆起谢君溪曾经怀抱的婴儿,原来敌人近在眼前。师父说的没错,他那可笑的正义感会让自己丧失判断的理智。“你能找到她在哪吗?” “必先回伏灵司。”战文翰所指的是谢君溪的镇墓兽。戎策微微皱眉,让他行事莫太过决绝。战文翰不知听见这句没有,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孔珧望向驻足原地的戎策,问道:“要不要与主考官通报一声?” “谁是考官?” “昭王殿下。” 戎策纳闷那小子怎么近日混得风生水起,他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应该早就头破血流,躺在昭州王府病床上才对。他和太子哥哥都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与身经百战的太子不同,叶宇长在蜜罐里,不知道现实和理想有多大的差距。 太子 叶宇是太子唯一看得上眼的小跟班,而太子正绞尽脑汁将霖王的怪力乱神势力从朝中铲除——如果戎策抓住了煞,无事发生,叶宇便会说他们无中生有,伏灵司、佐陵卫和二哥都要因扰乱科举被骂一顿;如果没抓住,便是伏灵司办事不利,左右都讨不到好处。 “我们偷偷进去,不要惊动任何人。”戎策扯了一快布料叠成三角,蒙住半张脸。 孔珧犹豫不决,这是春闱,三年一度的大事:“大人……” “煞可不认识谁是谁,他只喜欢阳气最弱的活人,开膛破肚,”戎策用裤腿擦擦手掌,攀住院墙,“四公主的阳气天生便不足,怕会成为这鬼婴儿的第一个目标。” 孔珧的瞳孔一瞬间缩下,惊愕地低声问道:“您,您怎么知道?” “我闲的没事找道士问了问你俩的生辰八字,行不行?”戎策也不打算瞒着他,但还是找了个借口,“义父吩咐的。费什么话,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就给我蹲在这等着。” “去。” 作为北朔的公主,叶亭受到了更优的待遇,单人的小房间带了一扇窗户,还有一张茶桌。她本已睡熟,忽然觉得冷风呼啸,起身却只见窗户紧闭,不曾有一丝风吹进。一阵寒意爬上心头,那原本的昏昏欲睡已经消失不见。 叶亭披了一件披风,刚推开窗便被一团黑雾笼罩,挣扎之时耳边传来一声低喝:“蹲下!” 叶亭想也不想直接趴倒在地,黑刀伴着一声凛冽的风声掠过,那团黑雾被劈成两半,再合二为一,钻出窗外。叶亭方才已分辨出那声音是谁,但半夜撞鬼让小姑娘心惊胆战,尚不能平复。 “挡住窗户,”戎策推了一把握着匕首双腿发抖的书生,“用你的身体挡住。” 孔珧照做了,他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一般,紧盯着飘忽的煞。 “还跑?”戎策打架的时候话多,挥刀的速度和嘲讽的力度逐渐增加,“这周围都下了新的符,你跑不出去。我杀了不少的煞,黄泉的幽都煞都曾一连斩过三个,你最好还是把脑袋伸出来,长痛不如短痛。” 那煞成型已有三四十年,加之前生的罪孽深重,又是黄泉的逃犯,几乎可以算是幽都煞。曾经有他的姨母谢君溪在身边压制,他才会表现乖巧,现如今已经是火力全开的模式,几番将戎策踢翻在地。 “妈的,”戎策骂了一句,看那团黑雾朝着窗口飞去,急忙一个健步向前,抬手举刀,“滚开!”刀没有落下,戎策感觉有一阵阴冷的狂风从侧边刮过,他站不稳踉跄两步侧倒在地上。孔珧惊呼一声,戎策怒道:“管好你自己!”
第98章 生辰礼物 谢君溪没有走远,她甚至没有想跑。即便是煞,也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亲人,和她一样有着悲惨的遭遇。 戎策爬起来,甩了甩脑袋,自言自语道:“希望姓战的那孙子动作快点。” 黑刀劈向了曾经的敌人和朋友,戎策和谢君溪认识大半年,也对她的招式熟门熟路,不再是当年在树林中被逼无奈扔刀求和的年轻人。谢君溪则与其相反,她远离镇墓兽的石雕,功力大减,更何况此处遍布暗符。 叶亭躲在孔珧的身后。她见过善鬼,见过恶鬼,从未见过失掉心智的煞,看不清形状和面孔让他更加可怖。 黑影最终是冲过了过来,孔珧抱着赴死的决心,大喊一声,握着短刀朝那团黑影冲了过去。 下一秒,煞仿佛被烈火点燃,哭嚎挣扎,火光四射,最终化作一团白色的烟雾,消失在夜空之中。 孔珧愣住了,他感觉身后有人抱住了他的肩膀,似是安慰,又似是嘉奖。戎策站在一旁也有些纳闷,伏灵司的匕首何时能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瞬间粉碎。他眼中的惊愕慢慢变为忧虑。 谢君溪看着悉心保护的外甥化为一团烟雾,瞬间勃然大怒,戎策招架两下,怒喝道:“他是只煞!你再与我反抗,迟早要被伏灵咒枷反噬!” “反噬又如何!”谢君溪张开双臂,下一句话尚未说出口的时候,忽然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飘然倒地。之后,便再无声响。 妈的,戎策心里骂了一句。他走到谢君溪身边,将她的躯体慢慢翻过来,一双眼睛里面已经失去了神色。她迎来了作为鬼的终点,战文翰最终还是选择打碎了镇墓兽。 妈的。 “谁!”一声洪亮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谁敢擅闯春闱考场!” 戎策收了刀望过去,站在门口的仅有披着一件长袍的叶宇一人,他胆子大到连刀剑都没带一把。戎策想要翻墙跑,下意识望向孔珧,这小子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更别和他十指相扣的四公主。 “伏灵司。”戎策自暴自弃摘了脸上的黑巾,将令牌从怀中摸出来扔过去。 叶宇接住,看到名字才反应过来是谁:“为何擅闯此地?” “斩鬼,”戎策不想和他纠缠,他们曾在封王大典上见过几面,虽说彼时戎策故意躲着,还涂了不少粉佯装生病,“恶鬼已经被斩杀,打扰昭王殿下休息了。不过这等小事,就不必往上通报了吧。” 叶宇将令牌递给他,掷地有声道:“此等重大事情,为何不通报?” 戎策假装轻松地笑了两声,说道:“你想想啊,陛下若是怪罪,那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小事化了?”叶宇神色愈发严肃,“若是大小事宜全都小事化了,那还有何声音能够上至朝堂?难道要所有人都做报喜不报忧的喜鹊,北朔便能够长治久安?荒唐,实在是荒唐。” 戎策心里骂道,这小混蛋在哪受了气找自己撒。 “四哥,”叶亭唤了一声,“天色已完,不如早些休息吧。” 叶宇望向叶亭,最终也没再跟戎策争辩下去,说道:“此事本王自有定夺,还请伏灵司的各位速速离开。” 叶宇没有料到的是,叶南坤听闻此事之后并未说任何关于伏灵司的不是,反而大赞孔珧勇救公主的英雄之举。叶宇心里纳闷,分明是伏灵司办事不利惹得凶煞入了考场,为何受罚的反而是自己?难不成作为春闱的考官要懂得如何捉妖?而太子,作为叶南坤最忠诚的儿子,自然是不会违背父皇的意思,要叶宇好好反省。 他被罚在王府闭门思过,侍卫长庄啸鸣陪同他练剑消磨时光。 “不练了,”叶宇将铁剑扔到地上,“把漕帮的信都给我拿过来。” 庄啸鸣捡起被他扔掉的剑,说道:“殿下,求人不如求己。” “何意?” “您想要如何模样的朝堂,应当自己争取。” 戎策把镇墓兽的碎块锁到箱子里,放在藏书阁三楼的一个角落里吃灰。报告里,孔珧详细复述了事件的经过,杨幼清一眼便看出,戎策和谢君溪对打的时候放了水,故意不肯下杀手。 如若再耽误一点时间,如若孔珧没有挺身而出,那煞怕是已经攫取了四公主的魂魄。 事情的结果便是戎策被罚打扫藏书阁三个月,而战文翰在顾燊被调入六部之后,暂时坐上了副监察的位置,只待一纸文书就能升官。 戎策抱着扫把坐在楼梯上忙里偷闲,侧头看着窗外的余晖。 杨幼清抱着一摞竹简书往上走,看他聚精会神趴在窗口的模样忽然有些不忍心打扰。但杨监察对下属要求严格,怎会容忍他们偷懒:“阿策!看什么呢?” “老师?”戎策回过神来,往旁边挪挪,意思是给他留个空一起坐着看夕阳,“老师,我觉得我错了。” 杨幼清坐到他身边,问道:“如何错了?知道不该盲目善良了?” 戎策摇摇头,说道:“过强的保护欲反而适得其反。我无权掌控别人的人生,即便是我的亲人,即便是我抚养的孩子,也应当由他们自己去抉择。” “终于懂了?”杨幼清摸下他的后脑勺,“跟你说件事,有些心里准备。” “何事?” “你义父打算用一些手段,让冬儿落榜,”杨幼清低声道,“若她进了殿试,便要面临更严格的审查,身份一事极其容易曝光。” 戎策懂了,当年的溯州戎家只有一个进宫做太监的儿子,后来被戎策取代了身份,哪里来的女儿?若是真的查出来什么来,迎接的不仅是无从做官,而是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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