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那克夫的儿媳妇!”老太太气得直跺脚,“肚子里孩子快要八个月了,她竟然撞树上死了!” 孔珧追问:“何时的事情?” “不就是上个月。”老太太说完,孔珧便转身向外走,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张裕来也是纳闷,这小子一向是彬彬有礼,就算是陌生人,走的时候也会抬个手道个别,今日还真是不同寻常。 走到宅子外面,不等张裕来问,孔珧说道:“刘天瑞害死了他的妻儿。” “你怎么知道?”张裕来摩拳擦掌,“要不咱们去十二条街问一问啊?哥们在那有熟人。” 孔珧没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亦或是不想和他去烟花之地,直摇头道:“不必。他出入青楼的资料是两个月前,银器店的老板怀疑他中饱私囊时派人查看所得的。显然,他是一个妻子有孕之时还去寻花问柳的人。” “情到深处便是恨啊,”张裕来叹了口气,“那,是他妻子的冤魂作恶?一个女人刚死一个月便成了杀人如麻的煞,这是何等优秀的鬼啊?” 孔珧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先例,死后即成恶鬼的不少,怨气足够便可,但是煞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种存在,他们没有了理智,对所有吸引他们的目标都会下杀手,甚至不怕伏灵司的匕首和黄符。 张裕来握紧了拳头:“还是要去十二条街看一看的。” “不,不用……” “用的,走了走了。” “这是一间凶宅,一百多年前的时候,”戎策翻开地上的一片碎瓦,“先是将军府,后来是客栈,隔三差五就会死人,晚上还有鬼魂游荡,硬生生把一间阳宅变成了小鬼的聚集地。” 谢君溪飘到他身边,笑了一声:“不然我为何选在这里开茶会。”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戎策挠了挠下巴,“鬼能喝茶吗?” “不能,”谢君溪看傻子一般看着他,“小心些,那死男人的鬼魂还在人间游荡。” 戎策看了一眼艳阳高照的天空,连着两夜没能睡觉的困倦爬上心头,眨了眨眼睛:“那这样,你在这守着,我回家睡一觉。反正孟府离这儿也不远,翻个墙立马就到了。有什么事回去喊我,记得别惊动我家妹妹,她生气起来可是要砸东西的。” “凭什么是我留下?”谢君溪一拍怀中的婴儿,“我还要去卖宝贝。” “以后想要岳绣,我从岳州的贡品里给你挑最好看的,行不行,好姐姐?” “成交。” 杨幼清傍晚回到孟府的时候,孟兆宁正急匆匆向外走,穿的是来不及换下的朝服,帽子有些歪斜。他没空闲寒暄,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杨幼清的肩膀,示意他自己找些吃的做晚饭。 春闱连续几日,是不得出入的,考生一律住在考场的斋舍。家中没了小丫头的活泼笑声,杨幼清有些不适应,更不适应的是戎策没跑出来迎接他。 太祖十训都不记得了。杨幼清这样想着,走到东厢推开房门,他的徒弟正半条腿露在被子外面,躺在床上睡得深沉。杨幼清又走近两步,戎策这才听到声响,一个挺身坐起来。待他看到来人是谁之后,又慢腾腾躺下去:“您再让我睡一会儿。” “还睡?就不怕凶煞找上门?” “真有事您早就冲过来揪我耳朵了,”戎策半睡半醒之际最容易说真话,也最喜欢撒娇,如同七八岁的孩子,“今天晚上我要去鬼客栈蹲守,您让我多睡一会儿,就半个时辰,等吃饭我就起来。” 杨幼清问道:“客栈?” 戎策用极小的声音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最后困得声如蚊鸣。 杨幼清气得想笑,做到床边拍拍他露在外面的小腿:“别着凉。”戎策翻个身趴在枕头上,睡相更加的四仰八叉,惹得杨幼清又拍他两下,才把那双长腿老老实实收进被子里,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抓紧了软枕的边缘。 等到小家伙不再动弹,杨幼清才起身走到他书柜前,一眼便望见了那座纸雕:“这是什么?”等了半晌没有回应,杨幼清回过身来,戎策已经睡着,紧闭双眸微微蜷缩着身子。 杨幼清没有继续打扰他,找了本书坐在桌前看着,直到日落西山,李婶隔着半个院子喊少爷们吃饭。杨幼清刚将手放到戎策身上,戎策便醒了,睡眼惺忪将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 “您怎么还在?” “不希望我在?” “希望,”戎策清醒过来,麻溜站起身穿上外衣,系着腰带,“谢君溪来了没?” 杨幼清刚想说没有,忽然噤了声。戎策好奇地看着他,杨幼清不得不继续道:“今日孔珧带回来的消息中说,刘天瑞似是他被抛弃的孕妻所杀,你可曾见到怀孕的女鬼?” “不曾,这般人变了鬼也是厉鬼,不会是煞,”戎策好奇他师父到底是如何想的,便催促,“您查了谢君溪的生平是不是,到底有什么地方让您怀疑?” “我说过怀疑吗?”杨幼清坦然望向他,“只是好奇一个只喜欢胭脂水粉和绸缎罗裙的女鬼,为何会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与其让我相信她是来查明真相的,不如是主动入局以掌控事态发展。” 戎策挠了挠耳朵:“像当初她用狼妖做替死鬼?” “凡事小心些,”杨幼清想要起身,手握在苍锋刀柄上的瞬间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他下意识望向戎策,余光扫到了像锅碗瓢盆一般胡乱扔在一旁的血刺,“黑无常在附近,你去客栈看一眼。” “血凌?”戎策会意,提起黑刀变往外跑,“您先吃晚饭,莫等我了。” 孔珧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发凉。他一向是胆子大的,但黑天又是乌云密布,墓地飘忽着鬼火。战文翰站在离他不到三步远的地方沉默着点燃纸符,黄色的火焰和青色的鬼火遥相呼应。 “千户大人,”孔珧看着黄符燃尽,战文翰依旧不打算说话,便主动开口,“那煞的尸体便埋在这里?” 战文翰甩手扔掉冒着火星的灰烬,这地方荒芜得寸草不生,断不会引发山火。“这座坟,”他抬手指向一座新坟,侥幸穿过乌云的一束月光打在粗糙制造的墓碑之上,“挖开。”
第97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孔珧愣了一下,重复道:“挖开?” “挖开,”战文翰有些不耐烦,他自己是个不爱锻炼的书生,若是董锋在身边,只需望一眼,和尚便会低声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动手刨土,“难不成要我来挖?” 孔珧不敢再说话,急忙取了几根枯树枝推倒坟堆。战文翰抱着手臂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半晌闭上了眼睛,似是站着便睡着了。孔珧则有些后悔,若是今日没有拒绝张裕来一同去十二条街的邀请,若是没有回到伏灵司整理文献,若是没有被战千户撞到——便不会在这里做此等事情。 挖到了棺材,他心里默念莫怪,随后掀开了棺材板。 是具女人的白骨,唯一保存下来的是涂了染料的长裙。孔珧读过三四本医术,据他推断这人死了至少四十年,根据盆骨来算,这个女人只有三十岁上下。“奇怪,”孔珧似是自言自语,在深坑里蹲下,伸手摸向掀开盖住女人腹部的衣裙,“千户大人,这里面有个孩子。” 下一秒,战文翰一跃而下,手中的黄符贴在了女人的腹部:“找到了。” “如果这个煞是腹死胎中的婴儿,他的母亲亦是因为父亲的不作为而死,那么找其他算不上丈夫的男人寻仇,也情有可原,”孔珧思索着,撑着土坑的边缘向上爬,“这么多年下来,恶鬼变作了煞。” 他不比戎策手下那些人健壮,费了些功夫爬到外面,将古旧墓碑上面积攒的灰尘抹掉,点亮了怀中仅剩的火折子。下一瞬,他惊愕到瞳孔微缩,结巴着喊道:“千户,千户大人,您来看这个名字。” 谢君溪跑了,这在戎策的意料之中,在镇墓兽里活了四十年的女鬼不会轻易信人。戎策踏进客栈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寒意,随即抽了血刺出来紧握在手中,放轻了脚步慢慢向内走去。 一声轻响,戎策挥刀向后砍去,来人也是刚硬的技法瞬间格挡,一路火星。戎策咬牙骂了一声,抽回刀来后撤半步,跳起横劈,铛得一声打在那人的护甲上,熟悉的声音让戎策一愣。 “你他妈有病啊!”戎策大声怒骂,“鬼差装什么活人!” 黑无常并未停下进攻,手中的血凌再度袭来:“难得有机会试一试这把刀,还请戎千户奉陪。” “有请人奉陪这样的说法吗?”在人间戎策想要招架黑无常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对方活了不知几千年,技法胜过他一截,而且作为鬼差,他还能瞬间出现在戎策背后。戎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转身回击,随后说道:“紧要关头,没时间和你胡闹!” 黑无常被戎策一刀劈中了肩膀上的护甲,接连退后两步,双手握着血凌的细长刀柄:“我知道戎千户有问题,过一招,我便回答你一道。” “速战速决,”戎策前跃一步,自右下向上挥刀,疾如闪电,“那没了家伙的男人被谁所杀?” “一只煞,腹死胎中的婴儿。” “他为何而死?” “抛妻弃子。” “那婴儿为何成煞?” “他的前生杀戮过重,又投机取巧只承受了地狱三十年的刑罚,便带着罪孽重生,”黑无常挡不住戎策猛烈的进攻,接连后退,最后不得不瞬移到他身后,“又腹死胎中,从未有过阳寿,怨气极重便成了煞。” 戎策预判了他的位置,血刺挽了个刀花反握向后刺去:“那死去男人的前生呢?” 黑无常被刺中了小腹,不得不停下进攻,后退两步收了刀,说道:“他每一世,都是被这只煞所杀,死法如出一辙。” 戎策见他停战便也将血刺插入后背的刀鞘,眉头紧锁:“第一次惨死的时候,他叫什么名字,是何时的事情?” “我本不应将前世今生的事情讲与人世间的活人,不过我可以回答是与不是。” 戎策懂他的意思,鬼差到底背着个“差”字,黑无常是要他说出内心的猜测:“他是不是这只煞在人间的父亲?” 黑无常沉思片刻,以极度轻微的幅度慢慢点头。戎策骂了一声,刚想问他姓名,黑无常却不见了踪影,破旧的客栈只有风吹动腐烂木门的声音。末了,戎策愤愤道:“妈的,还没吃晚饭就让老子打架。” 四十年前的案子,三十年的刑罚,这间经常死人的诡异客栈。 戎策有个大胆的猜测,但是他已经无从取证。 天空中传来一声长鸣,戎策抬头,月光之下是他的黑鹰梭子。戎策消了气,抬起手让梭子落在手臂上,接着解下它腿上绑着的竹筒,将里面的纸条倒出来。一眼扫过去,戎策心里一惊,立刻抬头向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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