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策应了一声,接着对白树生和张裕来说道:“听见没,出去。” “你也出去。”杨幼清将《北齐律》照着他脸扔过去,戎策委身躲过,抓了一把花生猫着腰跑到门外。 不等白树生笑出声,戎策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我孝敬我师父,不行吗?他要是腿疼得掉眼泪,下床找药走路跌跌撞撞,再撞到床头血流不止,如何是好?” 白树生还未说话,屋中传来一声怒吼:“我听得见!” 戎策闻言麻溜扯着白树生和张裕来的脖子走出去十多米远,找了个树荫坐下,往嘴里扔了颗花生。张裕来瞥一眼戎策,再瞥一眼紧锁的房门,说道:“阿策,你不觉得,照顾监察大人这种事,应该是你师娘做的?” “他没结婚。” “总有一天,是不是,”张裕来伸手想要搂他肩膀,却被戎策一巴掌拍下来,继而说道,“阿策,我表舅的大女儿今年二十三岁,年轻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鹤形拳的第七十八代传人。” “滚滚滚。”
第85章 雨中缘 “阿策,怎么心不在焉?”杨幼清经历了三次药洒胸口之后,按住了戎策递过调羹的手,“衙门在查,小白和张裕来也在为此奔波,你若是不放心,便自己去搜寻证据。” 戎策立刻摇摇头,按他师父的意思将药碗递过去:“老师,我是担心您。您还是早点起程回京吧,让张太医给您看看,不要拖着。” 杨幼清察觉到了些许异样,戎策说话的时候望向他的次数少了,语调中的轻浮几乎被沉重替代,忧心忡忡,但隐瞒的绝不是什么得了绝症的噩耗。他摸了摸戎策的额头,没发烧。 “我好着呢,”戎策下意识向后躲,随即站起身将血刺插入刀鞘,“我出去看看。” 不等杨幼清说话,他便疾步跑出门。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走了大半个时辰,戎策迎面撞见匆匆跑来的白树生,后者满头是汗,见面便喊:“衙门抓人了!” “真是沈景文?” “呸,这家伙找了个替罪羊,说是他一个跟班,狐狸精吸精气的时候那个跟班都在场,而且还从跟班床底下翻出了很多黄符和乱七八糟的法器。”白树生说完,少有的骂了句粗口,被戎策敲了脑门。 戎策思索片刻,忽然听见张裕来站在街道另一头高喊:“阿策!” “没聋!” “阿策,”张裕来提着袍子下摆像一只松鼠一般跑来,气喘吁吁,“沈老爷寿辰,沈家在摆宴席。今日之后,沈景文这孙子就跑到森州去了。” 戎策拔腿就走,白树生急忙跟上,问道:“你想干什么?” “唱一出单刀会。” “那我呢?” “你是剑。”戎策揽住他肩膀。 “李公子近日谈成了郑家镖局的生意,恭喜恭喜,”沈景文穿行于贺寿的人群中间,一副好记性让他对这种场面游刃有余,“张夫人,刘夫人,二位的绸缎庄若是想打入京城,不妨试一试雍容风格设计的布料,正好与那娇雀绸缎庄的简雅一决高下。” 沈鑫招呼他:“去看看你姐姐。” 沈景文笑着和两位夫人告别,走到他二姐身边,替她接过一位年轻公子递来的酒樽:“蒋公子所做的《春日三首》,每一首都别有一番风味,不愧是青沙道第一才子。” 蒋公子看他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好再纠缠沈二小姐,寒暄几句便去寻他人。 沈景文未曾吃一口饭菜便已经四五杯酒下肚,平日倒没什么不妥,但今日不知为何胃里一阵翻腾。他对着长姐微微一笑,说道:“量力而行,失陪。” 终于钻出人群,他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缓缓舒了一口气。不等他坐下,忽然听见背后有人低声说道:“跟我走。”他回头,是前几日在公堂上见过的大夫,似乎治好了凤麟的痴病。 张裕来其实怕得要死,但还是强装镇定,右手悄悄按住抖动的双腿:“我在你的酒里下了西域断肠散,若一个时辰内得不到解药,便五脏破裂,流血而亡。现在,按我说的,到后院去。” “你可知道,这是沈家——” “还有一炷香!”张裕来不知哪来的勇气,打断他的话,“死后会化成一滩污水,骨头碎渣都找不到,而且除了我谁也无法配制出解药!” 沈景文笑着完全不像被威胁到了一般,但他还是站起身走向后院,昂首挺胸像是去谈一场普普通通的生意。张裕来有些纳闷,这个人到底什么来路,他爹都不能做到仗着有钱为所欲为,这人却能面不改色说做掉伏灵司监察。 “我们到——”沈景文一只脚迈进后院,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肩上一疼,低头望去一把红色的剑已经插入肩头三分,而肩上的盈盈红光刺透了他的身体。 拿剑的白树生,在沈景文背后看到了烟岚的红光组成的图案,愣在原地——一只九尾狐,只在青丘的传说中出现过的九尾狐。他们遇到过许许多多的妖怪,伏灵司的记录里亦不乏大小狐仙,但是九尾狐是远古的神兽,真正的半神。 “你是青丘狐,不对,”白树生喃喃自语,“烟岚只会展示宿主体内的另一重灵魂,你身体里有一只青丘狐?” 沈景文眉头紧锁,赤手抓住烟岚的剑锋,将它从身体里扯出去。他手上的伤口按住了肩头的伤口,赤红色的鲜血在做工精良价格不菲的锦衣上晕染开来。 他想要逃,张裕来吓得后退一步,恰巧挡住了后院的门口,拦住去路。沈景文一咧嘴,张裕来似乎看到了青面獠牙,更是魂不守舍,一动也不能动,沈景文只得抓住他胳膊,就这耽误的一秒钟,白树生已经抓住他后颈,将一道黄符贴在他后心。 监察大人的预计没错,还真是青丘狐。 等沈景文不再动弹,白树生才将烟岚收入剑鞘,一手抱着剑,另一只手扯着沈景文的领子将他拽入一间无人的客房,问道:“你说,狐狸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烟岚,”沈景文双眼聚焦在白树生手中的剑上,“你的剑名为烟岚,你是不是姓白?” 白树生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小白?白树生?” “我认识你?” “不,”沈景文轻笑一声,硬是让白树生听出了三分惆怅,“我认识你的师父,廖向生。九年前,他为了救我而死。” 白树生不再说话,沉默着,神情越来越深沉。张裕来瞥一眼他,又偷摸望了一眼沈景文,说道:“那什么,我去找找千户大人,他方才说离开一下,怎么这么久没回来……”说罢他退到门外,将门轻声关上。 “他怎么死的。”白树生走到沈景文身前,右手紧紧握住烟岚的剑柄。 “非走不可吗?”沈怡搂住怀中的孩子,低声细语。 “跟我走不会受苦,”戎策伸手捏了捏叶柏啸的脸颊,小孩没有反抗,只是将头埋在母亲的怀中,不敢正眼看他,“佐陵卫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如若没有得到圆满的解决,迎接你们的将是全国各地人手一张画像。” 沈怡摇头,眼中已有泪水:“这是我的孩子。” “我能保证你们母子二人平安,代价不过是分开两地。” “两地?怕是相隔千里,再无相见之日。” 戎策走近一步,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怡好似看到了长大后的叶柏啸。他们的眼睛生得一模一样,连神色都如此相似,其中的真诚让人无法怀疑。戎策知道这一瞬间的无言是妥协,便说道:“我可以在京城为你寻一处住所,等他长大些许,一年总是能见上几面。” “不必了,”沈怡轻抚叶柏啸的脸颊,“你说得对,我若是带他走,便是颠沛流离的逃亡。” 叶柏啸懂了母亲的意思,他知道要分别,但是并不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没有母亲陪伴的长途旅行,他甚至还有些憧憬,一定要将路上的所见所闻都用稚嫩的笔迹记录下来,然后拿回家给沈三哥炫耀一番。 红瓦高墙,又多了一只笼中鸟。戎策感叹着,牵起叶柏啸的手,忽然小家伙挣脱了他,向他身后跑去。 戎策回头望,是小丫鬟白芨。 “我要出远门了!”叶柏啸兴奋地跑到白芨面前,“我在厨房的柜台上放了两只枣糕,本来想一人一个,但现在它们都是你的了。” 小丫鬟涨红了脸,问道:“表少爷出远门,我能跟着一起吗?” 叶柏啸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思索片刻回头,兴冲冲向戎策问道:“可以吗?”见戎策抱歉地摇头,叶柏啸扬起的嘴角慢慢弯下去,转过身来说道:“没关系,我可以带更多的点心回来。” “那我等表少爷回家,”白芨笑了,两个酒窝好看得像是夏日的晨露,单纯又干净,“拉钩。” 义父手下最信得过的护卫来接叶柏啸,戎策暂且放心,卫队临行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这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叶柏啸看起来有些兴奋,单说不难过是假的,他刚走到沈家大宅门口就开始想母亲,但上了马车便被新奇的玩具吸引,忧伤抛到脑后。 戎策回了驿馆,杨幼清已经能下地行走,除非跑步看不出任何的异常。戎策还是小跑几步过去扶住他,问道:“沈三都招了?” “他说去青沙道一座山洞游玩之时遇上了地震,被压在石头之下,廖向生为了救他顶住了巨石。他逃出来了,廖向生被活活压死。” “能信吗?” “一半一半,”杨幼清将身体的重量放到他身上,“他会带我们去那座山洞一探究竟。”戎策点点头,杨幼清拍拍他肩膀:“扶我回去休息。” “您小心点,”戎策嘟囔一声,“三十岁就骨质疏松,谁让你不爱吃肉。” “你说什么?” “我说今晚请您吃红烧肉,”戎策露出个笑容,不知真假,“老师,您说过,我若是想改变官场的乌烟瘴气,唯有一条路可以走,但我不会走。可是如果并无第二条,也许我应该——” 杨幼清瞪他一眼,戎策立刻住了嘴,听他师父说道:“我不希望你管,你也管不了,听懂了没?” 等杨幼清午休之后,戎策来到隔壁房间,扫视一眼屋中坐着的人,问道:“老张去哪了?” 白树生耸耸肩膀:“吓跑了吧。”廷争坐在他身旁,轻咳一声,白树生补上一句:“卫队长怕小皇子有什么闪失,想让他跟着,他便跟着卫队先行回京了。廷争兄听说青丘的案子后十分感兴趣,让他一同去吧?” 戎策知道廷争能够走进这间驿馆,杨幼清必定默许了,便说:“可以。” “多谢,”廷争颔首,“方才和白兄讨论到,沈三少爷曾说,他对你和杨监察都用过妖术,如若中招便和凤麟一般,十天半个月都无法清醒。不过不知为何,均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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