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白树生一字一顿,他一生从未如此认真,从未如此渴望知道全部的真相,“我师父到底怎么死的!”
第87章 是我杀了我 “你们会死的,所有人,我也会,”沈景文激动到带了哭腔,肩膀冲动想要挣脱束缚,“这里的确是青丘荒冢,但是被数千年前的族长设下了最严密的防范,所有想要闯入的外乡人、妖都会触发机关——就是地震。” 杨幼清眯起眼睛,神色不明:“你果真是青丘狐。” “我不是,”沈景文说完缩下脖子,声音越来越小,“严格意义上来说,一半一半。” “洗耳恭听。” “千年之前,青丘狐一族遭遇了灭顶之灾,但凡成年的族人都去参与了战争,而年幼的则在族长的安排之下进入山中沉睡,等候战争的结束。谁知结束,便是灭族。我一直沉睡,直到九年前,因为南绎血侍的入侵,我被惊醒了。” 白树生忽然打断他,紧皱眉头严肃说道:“我师父是对的,真的有敌人,真的有秘密。” “他是对的。”廷争低声在他耳边耳语,将他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拿下来,像是安抚一只狂躁边缘的猎犬。 沈景文不敢看向白树生,也不敢看向任何人,低头继续道:“沉睡太久,我丢失了很多记忆,山崩地裂之时我只想往外跑。我遇到了南绎血侍,任由落石砸死了他们,然后我见到了拖着一个孩子的男人。” 戎策挠了挠左耳后面的烧伤,潮湿的空气让他一阵刺痒:“所以真正的沈三少爷,的确是来山洞探险?” “对,沈景文,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年,跑几步路便要喘一阵。他们跑到了这些巨石之前,想要钻过去,但是,如我所说,被掉落的石块压住。廖向生发现了我,他是个很有天赋的捉妖人,知道我的身份,便要我附在沈景文身体里,救他出去。” 戎策一抬下巴:“但是你从没将身体还回去,沈少爷的灵魂呢?” “他死了,”沈景文耸耸肩膀,“我送他到山下便脱离了身体。谁知这娇弱少爷有哮喘,走了两步就开始喘,不肖一刻钟没了生气,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得来的便宜躯体,不要白不要,而且他的老父老母不必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不对?” “你还要我夸你善解人意?”戎策越笑越显得阴森,他本就生了一双狭长蛇眼,看得沈景文一阵发毛。 廷争和白树生正窃窃私语,但好似发生了争吵,声音越来越大,只听白树生忽然说道:“我师父没有舍己为人,不是一个英雄,他不喜欢虚名,更不喜欢有人赞美或者纪念他。他只是一个直觉正确的捉妖人,狂妄自大,不择手段,这才是真实的他。” “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廷争按住他肩膀,叹了口气,“冷静点。” 戎策想要前去劝阻,被杨幼清拉住了袖口。“阿策,由他们去吧,你把碎石清理一下,我们要进去。” “不能进去!”沈景文跳了起来,“这些机关会要了我们的命!” “曾经会,毕竟当时你才是一只幼狐。”杨幼清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身边,在他胸口贴了一张符,戎策的阴阳眼立刻在沈景文身后看到了九条初雪一样洁白的狐尾,一时愣住没有出声。同时愣住的还有白树生,花了两秒才将下巴收回。 戎策缓了缓神,说道:“所以你吸人精气,是为了,为了修炼九尾?” 白树生想要伸手去摸,伸出去的手被廷争抓回来:“他快要达到半神的修为,别招惹。” “半神?我刚才还拽他头发。”白树生放低了声音,悄悄退后半步。 “招惹了也不用怕。”南绎第一少年剑客拍了拍他的后背,接着将缠绕在铁剑上的布条扯开。 杨幼清抓着沈景文的肩膀来到碎石堆面前,结了他手上的绳索,说道:“你大费周章,去寻找将死之人,吸走他们的精气还顺带花钱安慰他们的家人,为的不就是回到青丘荒冢寻找真相?” 沈景文咬紧了嘴唇不说话。戎策等得不耐烦,从背后拔出血刺,沈景文只见眼前刀光一闪,吓得一个哆嗦,服了软:“好,先说好,我没有义务保护你们所有人。” “无所谓,只是但凡我们中缺了一人,剩下的,会保证你不能活着走出去。”杨幼清轻描淡写说道。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戎策从一片废墟上清醒过来的时候,耳后的烧伤疼得仿佛要将他的脑子拽出来,眼前的事物模糊又昏暗,他费力爬起来,才发觉身上刺痛和钝痛接踵而至——全都是鲜血,石块划破的伤口还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他只记得刚刚挖出来一个通道,白树生自告奋勇第一个钻进去,他第二个,师父跟在身后,然后是沈景文,廷争举着剑在后面威胁来自青丘的半神。刚刚绕过碎石堆不过三步远,机关触发了。 沈景文造出了一个结界,跟这个坚固的防御护盾相比,和尚平日里造的结界简直是小儿科。但是并不够,霎时间天崩地裂,无数的碎石从四面八方砸来,地面裂开巨口,想要将河流吞入的巨大裂缝中仿佛有岩浆呼啸。 沈景文同样震惊,四五个南绎血侍闯入的时候,地震不过是晃动,此时的青丘荒冢却像是一只见到了宿敌的野兽,想尽一切办法要将擅入者大卸八块。 “跑不掉了,”沈景文是狐狸精,但是沈家的家教也教会了他什么叫做人心本善,教给他何时应该做何事,“你们往前跑,最前面应该是个山谷平原,旧时的青丘。” 戎策拉住他的手腕,问道:“你怎么办?” “我有九条尾巴,”沈景文用袖子揩掉额头的汗水,“我是半神。” 随后,戎策只记得他搂着杨幼清的肩膀往外跑,身后是沈景文舍弃九尾制造出来的坚硬结界,一路护送他们来到一个忽明忽暗的洞口,这是半神的极限了。而再之后,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戎策感觉自己抓着师父的肩膀、胳膊、手,最后连手也抓不住,一块巨石和扬起的灰尘隔绝了视线。 任何声音都被掩盖,戎策因为地震撞到山洞内壁,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片废墟。前面有些光芒,应该距离洞口不远。 “老师?”戎策试探着喊了声,他不确定过多的动作是非还会引发其他的机关,“小白?”无人应答,他站起身,扯了一块里衣绕在小腹,止住了最严重的伤口,至于其他的,让它们自己愈合去。 血刺还在,万幸。 他慢慢向柔和的光芒走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再撞墙晕过去。他俯下身,在黑暗中摸索——温暖,柔软,还有轻微的跳动。是一只手,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白树生,他握剑的位置与常人不同,茧子自当不同。 戎策扒开石块,将白树生从乱石堆里扒拉出来,捧着他脑袋按他脖颈上的动脉。方才的判断没错,这家伙福大命大,还活着,不过胳膊应该是脱臼了。戎策按住他肩膀,找准穴位往上一顶。 “啊啊啊啊啊——”白树生硬生生被疼醒了,踉跄两下爬起来,后背紧贴着山洞湿润的石壁,恍神片刻才认出身前站着的人,“阿策,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现在应该说声谢谢,”戎策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没受什么伤,松了口气,“小心你的胳膊,不是第一次脱臼,容易留下病根。你的剑呢?” 白树生揉了揉肩膀,小声道了句谢,接着俯身去方才躺过的搜寻。他时时刻刻抱着他的宝贝剑,而且烟岚似是有灵性,不会和他分开太久。不多时,戎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红光,然后是笑着起身的白树生。 “阿策,监察大人在哪?廷争呢?” “慢慢找吧,老师应该在这附近,不会有事的。都不会有事的。” “你再往前走两步就有事了,”杨幼清的声音响起,他倚靠着石壁坐在戎策身前四五米远的地方,受伤的左腿膝盖蜷缩,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丝苍锋的反光,“阿策,下次你往旁边扔石块的时候,先看清楚那里有没有人。” 戎策忽然笑了,低头扶他的时候被杨幼清轻轻拍了脸颊,不由得皱眉:“看起来您没伤着脑袋,还懂得取笑我。”光线太暗,否则聪明如他师父一定看得出,他皱眉不是因为脸蛋上挨的那一下,而是耳后不停叫嚣的陈年旧伤。 混沌初开的时候,天地应当是黄昏的光景。 沈景文不知他身在何处,左右不会是青丘荒冢的山洞。他面前是无涯的草地,稀疏却又繁茂的树木,还有数不尽的各色鲜花,笼罩在黄昏的斜阳之下,安静到可以算得上沉寂。 他走过浅草,双手抚摸过及腰的鲜花,甚至能闻到树木长新芽时候的淡淡清香。 但是除了花草树木,他望不见任何的人,任何的鸟兽。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广袤的草原之上,看着远处去若隐若现的群山,听着耳边潺潺流水,忽然想到,难不成自己死了,这是死后的世界? “年轻人,”一个年迈的声音由远及近,沈景文扫视四周,忽然发现前方的树下卧着一只狐狸,但下一秒,白色的狐狸变成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衣着淡雅但精美,含笑望着他,“年轻人,过来。” 沈景文挑下眉毛,朝那边走过去:“这里是什么地方,您又是谁?” “这里,便是青丘。”
第88章 千年前 “不,青丘几千年前就毁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我们的家园被敌人摧毁,一片火海,想要恢复成茂密的山林,少则百年,多则千年,”老太太面带微笑,眼中倒映出群山与河流,一片安宁富饶的景色,“这里是青丘幻境,我是青丘一族的最后一任族长。” 沈景文惊愕地重复道:“幻境?族长?” “孩子,你一定是那些沉睡的幼狐之一,重新苏醒,而后寻回故乡。” “所以这是您在灭族之前创造的幻境?为的就是等我们醒过来?”沈景文感觉体内沉睡千年的血液慢慢沸腾,他知道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我们到底是被何人摧毁了家园?” “找到廷争了没?”戎策从洞口的光芒中走回来,他刚刚给他师父找了个僻静平坦的地方坐下,又找了两截树干劈成木板固定帮他膝盖,“沈景文在哪,他追上来了没?” 白树生扔掉手中的石块,蹲在地上用袖口擦擦额头上沾染的灰尘,还带着干涸的血迹:“没有,没有。阿策你帮我看看后背,是不是被荆棘划破了,怎么这样疼?” 戎策瞥了一眼,说道:“衣服都没破,我看你是吓破了胆。出来吧,我们先找点吃的填饱肚子,现在看来原路返回不太可能,唯一的出路便是找到沈景文当年逃出来的另一个洞口。” 白树生点点头,刚准备起身,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件,拿起来捏了两下好似是谁吃剩下的大米面皮。他拿在手中走出洞口,见到阳光不由得舒舒服服伸个懒腰,忽然听见杨幼清喊道:“你拿的什么?”
129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