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宇接到圣旨的时候,久久没有说话。他想,钦天监,霖王,沆瀣一气。 而戎策收到风,得知昭王府地址的时候,也是一惊。昭王府的风水并不算好:将帅衙门宜带煞,威镇三边庚山压。作为帅府自然是宝地,但是昭王是个读书人,煞气满身只会招来飞来横祸。 戎策不知道钦天监的老道士师久诚是怎么想的,这种鬼地方给叶宇住。而且叶南坤还批准了,果真是没读过几天书,让叶斋牵着鼻子走。 等他走进翻新工程到了最后一天的昭王府,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让他背后汗毛耸立。戎策晃了晃脑袋,将伏灵司的令牌刻着镇邪祟符的一面翻出来朝外,接着扬头阔步巡视。 周围多是一些穿着麻色短打的工匠,偶尔有穿华服之人路过,见到佐陵卫的制服先是一个战栗,惶恐不安,接着上前带着试探寒暄。等确认了不是来抓自己的,这些人就开始套近乎,然后戎策会一本正经说道:“好,以后有什么妖魔鬼怪搞不定,来伏灵司找我。” 之后,十有八九会脸色惨白,然后草草结束话题,飞奔而去。 戎策纳闷,伏灵司是抓鬼的,他们怕什么。不过杨幼清曾经告诉过他,人类会害怕陌生的事物,他们习惯于掌控全局。 最后,戎策在花园找到了叶宇,他正和身边一个年轻人讨论着下人的开支。年轻人叫庄啸鸣,是叶宇的侍卫长,也是叶宇在帝泽书院的同窗。戎策故意拖延,躲在树后偷听,听见叶宇说要给仆人每个月多加三两银子。 戎策掰着手指头数,算下来给叶宇当花匠都比在伏灵司挣得多。 倒是庄啸鸣机敏,发现了他,问道:“来者何人?” “唉,可算找着殿下了,”戎策小跑着过去,他和叶宇幼时不熟,他母妃亦不喜欢皇后,所以戎策并未告诉他自己身份,依然以伏灵司千户的形象出现,“殿下,明日可就是初定了,我想先下几道符,您觉得怎样?” 叶宇看了一眼庄啸鸣,说道:“这位是伏灵司的千户大人,戎策。你找几人跟着他一道设防,早些做完。” 到底还是不信任,戎策心里嘟囔。叶宇和叶斋一向是见面就打,而戎策上次也算是帮着叶斋瞒下来难民营的事情,在叶宇心里,戎策是他二哥的人。 不过戎策也不是软柿子,他嬉皮笑脸摆摆手:“不用太多,两三个身强力壮的就行,这屋檐太高,我自己还真跳不上去。” 新居还未入住就要踩人家房顶,放谁身上谁都不乐意,但是叶宇不能拒绝,毕竟伏灵司做事一向有他们的道理。叶宇眉毛耸动,但依然保持着镇定的神态,说道:“戎千户小心一些。” “哦对了,监察大人跟我说,今夜十分关键,要我留守以备不时之需,我想昭王殿下不介意吧?” 叶宇终于是没忍住,眉头皱起,紧咬牙关片刻后才开口:“那你和啸鸣一同夜巡,好有个照应。”
第64章 丧气鬼 冬月初一,昭王初定,凡是轮休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到场庆祝。 祭祀拜神,乐声缥缈,觥筹交错,一切看似杂乱纷扰,但实则有条不紊,按照礼节和祖训一项一项进行着。 戎策抱着手臂看着王府内一桌桌宴席,看着正中央红布铺成的高台之上,载歌载舞的艺伎。他站在塔楼最高处,嘴里叼着一根地瓜干。而“好心”给他带来霖州特产甜地瓜的霖王殿下,站在他身旁,一副不屑的神情。 戎策捕捉到了霖王啧啧两声,于是回头说道:“你要是羡慕,自己找个王妃去。” “你从哪看出来的羡慕?” “你不去饮酒寻欢,拉拢朝中重臣,陪我一同在这盯梢,肯定是看不得人家卿卿我我,”戎策看了一眼混入侍卫中的李承,跟他挥挥手表示没有异常,接着望向霖王,“实话实说,你有几个私生子了?” “但凡有一个,佐陵卫一定抓住把柄,逼我交权离京。倒是你,逍遥自在。” 戎策轻笑一声,自嘲道:“我不同,我这种身份这种命格的人,哪有机会找媳妇。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叶斋一口咬掉半个地瓜干,用力咀嚼,腮帮子鼓动像是茹毛饮血。等他吃完地瓜干,才说道:“几个月前我听说,你每月十五都会回到宫城,和母后见一面。” “你别多想,我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敢争,”叶斋咬掉地瓜干上发涩的一块,呸一声吐了,“母后让我问问,你上个月哪去了?” “唉,这不是忙完了,下回补上。”戎策心道,上个月十五他只有半个叶斋那么高,这幅姿态回去见母亲,肯定把她吓个半死。 “上上个月呢?” “咳咳,八月十五,总得让我陪陪义父吧,孤寡老人不容易。”其实当晚戎策和杨幼清在银修赌坊快活了一把,然后拿着赢来的钱买了许多小吃,鱼糕、虾球、炸豆腐还有冬儿的糖葫芦。 “上上上个月?” “办案啊!”那时候戎策正在黄泉没日没夜地杀幽都煞,等到回了人间才发现已经过了十五号。不过之后戎策赶忙回了一趟宫中,生怕舅舅一个没留神和母后说了自己的危情,再让她担心。 那次忘了请假,杨幼清差点发现,还好李承模仿戎策字迹炉火纯青,补了一张请假条。后来杨幼清在帝泽山温泉边发现他的时候,戎策其实刚刚从宫城跑到帝泽山,身上挂着的不是温泉水而是汗水。 不过这个挂名二哥如此关心他,戎策还有点小小的感动。虽说一个多月前,叶斋在水坝边的树林里想杀他,但戎策知道,叶斋不忍心。如果真打起来,他肯定会喊戴佗停手。 下面的人群开始骚动,戎策警觉望过去,原来是到了见高堂的环节,大红木箱装着礼金,一抬一抬往里送,人头攒动。叶斋又开始品头论足:“这才几箱白玉,昭州的玉又没有西北道的成色纯,太吝啬了。” “那你是不是要送人家地瓜干?”戎策捏起一条,糖分少到色泽发白,跟晶莹剔透扯不上边。他把地瓜干扔到桌上,忽然发现花园处闪过一道黑影。戎策警觉起来,对着留守花园的校尉挥手。 校尉立刻冲到戎策所指的地方探查,但是戎策放心不下,打算亲自前往。叶斋看他要走,问道:“怎么了?” “一个黑影,可能是丧气鬼。师久诚这老家伙不能信,好端端弄什么祭神,肯定写错了符。你小心点,整日里怨天尤人,说不定是来抓你的。” “你他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哟,哥哥,那你是什么品种啊?狼狗?土狗?哈巴狗?” 叶斋想撸袖子揍人,但是忽然想起来,戎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欺负的哭包了,足够一只手把他拎起来扔下去。于是他憋着心里这股气,问道:“歌谣里的丧气鬼是真的?” 戎策笑着点头,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霖王殿下怕恶鬼啊?叫戴佗上来陪你呗。” 未等霖王有所回应,戎策一个翻身跳到塔楼护栏的外面,再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院墙上,踩着刚刚铺好的瓦块飞速跑向花园。 叶斋耸耸肩膀,骂了一句,随后对着候在楼下的戴佗喊道:“滚上来!” 戎策跳到花园的假山上,因为装修匆忙,黏合石头的泥浆尚未风干,戎策一个没站稳连带着最顶上的石灰石一块摔倒了地上。好在他身手不算差,翻滚两圈,等到站起身才发现身前的黑衣并不是伏灵司的制服。 “您是?”一个样貌平平的年轻人歪着脑袋看满身石灰的千户大人。 戎策扶着树干甩甩腿,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给昭王殿下贺喜之人。” “初定之日穿黑袍贺喜,未免太丧气,”戎策风驰电掣般抽出血刺,抵在那人脖颈,“和歌谣中说的不一样,丧气鬼不穿白衣,因为他死在前朝。” “果然是你。” 戎策看着眼前丝毫不见慌乱神色的恶鬼,同样气定神闲,但心里却没这么潇洒:“十二年前遇见你,我便记住了,你穿一身黑色长袍,不过,没今日这样整洁。” 丧气鬼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一边摇着一边聊天一般回复:“鬼也是要进步的,这一身怎么样,娇雀绸缎庄的料子。只不过不太合身,我觉得这个肩膀得抬高一点,我滑肩,显脑袋大。” “油嘴滑舌。”戎策刀锋一转想着他颈间脉络砍去,丧气鬼的身形忽而消失,而后出现在戎策身后数米远的地方。戎策回过头去,忽然想到,怎么不见了方才那校尉的身影。 丧气鬼见他皱眉沉思,笑道:“找人吗?有点迟了,若是你早点救他,说不定还能落一个半身不遂的下半生。” 戎策心中警铃大作,他来不及细想,劈开身边枝叶繁茂的细松,一块观赏石上躺着浑身浴血的校尉。他胸口已经毫无起伏,眼睛睁大但是瞳孔涣散,最触目惊心的,便是脖子上的,被他自己划出来的伤口。 自刎,血流成河。 戎策握着血刺的手颤抖着,他回过头来,望向丧气鬼:“你想吓唬我?” “不不不,”丧气鬼摇摇头,他的笑容不见丝毫的僵硬,如若放在平常定叫人觉得他是一个满面春风的书生,“我只是想让你难过,伤心,悲痛。” 戎策咬着牙冲上去,血刺横扫,却只削去半片衣袖。他回头,丧气鬼站在远处树荫下,用纸扇托着残缺的袖口,一脸惋惜。戎策能听见自己牙齿磨合的声音,他忍着,不能闹出大动静,坏了昭王的好事。 但是他也不能不求支援,丧气鬼生于前朝,修炼百年,已然邪恶如煞,而心思缜密,戎策自认不是对手。 丧气鬼见他不再进攻,颇为得意,说道:“我还以为伏灵司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不堪一击。实话实说,我遇到过很多更有意思的对手,你知道你的大姐夫吗,那个草原王子,他可比你有劲。” “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这个问题好有意思,我都数不清。不过马上就会加多几个,我准备去拜访一下昭王殿下,和他漂亮的未婚妻。你猜猜,他们会不会欢迎我呢?” “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戎策沿着花园水榭的长廊逆时针绕向丧气鬼,而丧气鬼沿着水榭另一边的长廊逆时针挪步,好似打太极。 不过戎策没心情跟他修身养性,他走到水榭中央的时候,忽然手中多了一把火折子。丧气鬼定睛一看,那中间的花坛中并未种花,反而放着一个箱子。他活得久不认识这东西,但是认识上面的引线。 “你点火药?” “我傻啊?”戎策距离那箱子只有三步远,他昨天在昭王府各个角落都放了这种非典型的通讯工具,“给昭王殿下放个烟花助助兴。” “大白天放烟花谁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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